父皇走了，身爲女子坐穩皇位，除了母后恐怕誰也是不能完全信任的。那麼身爲朕的太傅，身爲方朝國師，你值得朕信任嗎？
——十六歲的方龍秀
“左腳往後挪點。”
“右腿壓低。”
“腰……對，把腰沉下去！”
……
“嗯，真舒服。”
……
好聽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完全消失，一身玄衣站在樹下的方龍秀眉眼一挑，擡手就將手中長劍射向頭頂的紅袖花枝。
枝椏一陣抖動，紛紛揚揚的紅袖花中一抹綠色急速降落。
“哎呀，我在睡覺，擾人好夢很不道德。”從樹上跳下來，打着哈欠的人抱怨着走到一旁的石凳坐下。
方龍秀擡了擡下巴：“伴狩，替朕把劍取下來。”
“是，陛下。”
方龍秀走到石桌旁，俯視着趴在石桌上的人開口道：“擾人好夢的確不該，但國師你身爲太傅，在教導朕練劍的時候睡着豈不是更加無禮！”
趴在石桌上的人頭也不擡：“四年了，我的無禮陛下早該習慣了啊。”
方龍秀不接話，低垂的眸子看不出情緒。
“陛下，您的劍。”風伴狩捧着劍問道，“今天還繼續練習嗎？”
“不了，丞相還在御書房等着，回逸心殿沐浴更衣後襬駕御書房。”方龍秀看了眼還趴在石桌上的人，冷笑一聲道，“既然太傅這麼辛苦，今日回觀星臺後就別再出去了。”
趴着的人瞬間擡頭站了起來，認真道：“陛下，微臣不辛苦。”
方龍秀擡腳就走：“既然不辛苦，等會隨朕去見丞相。”
“這……微臣一會還有事……”
“什麼事，說來聽聽。”
“也不是很重要的事情，但是已經答應了也不好失約。”
方龍秀聲音不耐：“說重點！”
“咳……我今日答應了陪嫣雨姑娘去東門的胭脂街挑選胭脂。”
方龍秀腳步一頓，轉頭看向悠悠閒閒跟在身後的人，面無表情：“嫣雨姑娘是？”
“啊，明月樓新來的一位美人。”
方龍秀臉色一沉：“先生！”
“嗯……微臣在。”
“國師已經很久不曾留宿觀星臺了，今夜就好好留在觀星臺觀星吧。”方龍秀丟下一句話加快腳步離開。
“陛下，這不好吧，你等——”
“無衣先生，陛下既然下了旨，還請先生今夜儘量留在觀星臺。”風伴狩擡手攔了攔。
“風伴狩，你用了儘量。”
聽到此話，一身灰衣的風伴狩偏頭看向眼前的人。
四年了，這個無衣從外形來看竟是一點變化也沒有，性子也沒變……至於面貌，呵，應該也沒有變化吧，至少露在面具外的那半張臉他是沒看出有什麼變化。
“因爲先生很少儘量。”風伴狩拱了拱手，轉身追上已經走遠的主子。
“唉，既然知道我很少儘量，何必下這形同虛設的旨意。”無衣搖了搖頭，思考着到底要不要儘量留在觀星臺。
留，那孩子對他面無表情，不留，那孩子還是面無表情，除了會多幾句冷言冷語，沒什麼區別。算了算了，反正那孩子這幾年對他冷言冷語得不少，還是別辜負美人的邀請了。
無衣整了整衣服，慢悠悠離開了花園。
“陛下。”風伴狩追上他的主人。
“該說的都說了？”
“說了。”風伴狩忍不住道，“只是恐怕無衣先生不會留下，陛下不想先生去明月樓爲何不強行制止？”
“強行阻止有何意義。”方龍秀腳步不停，語氣涼涼，“朕要的是他能自覺！”
無衣要是能自覺早就自覺了。風伴狩問道：“今晚還要派人守着觀星臺？”
“照常。”方龍秀偏頭看風伴狩，“相同的回答，朕不明白你爲什麼每次都要問。”
風伴狩：“屬下怕陛下哪天會改變主意。”也希望陛下能改變主意。
“朕沒有想過要改變主意。”
到了逸心殿，方龍秀還未進屋沐浴，便有人通報惠太妃求見。
惠太妃就是當初的惠妃，因爲父皇離開時她有孕在身所以沒有立即被送到皇家寺廟，當年冬天她生下一位公主後才被送出皇宮，不過看在孩子還小的份上母后容許她常常回來看看孩子。這一來二去，這惠太妃竟然生出了想留在宮裡不回寺廟的心思。
方龍秀挑眉：“她來見朕有什麼事？”
風伴狩：“太妃說寺廟陰冷，她的腿疾犯了，這一次來想在宮裡多留一些時間。”
腿疾……方龍秀冷笑，當初父皇離開，惠妃在生完孩子後不願離開大吵大鬧，她心情不好，一怒之下讓惠妃在屋外跪了一個時辰她便落下了腿疾。這些年，她看在這件事上對她多有容忍，可是這不代表她會一直容許下去。
方龍秀：“這後宮之事有母后管着，她怎的不去求母后反倒來打擾朕？”
風伴狩：“太后在佛堂。”
父皇走後母后便開始吃齋拜佛，若是進了佛堂不到天黑是不會出來的，這惠太妃是等不及了。哼，找上朕，看來這些年太過安逸她是忘了朕並不是那麼好說話的主。
“不見。”方龍秀冷着臉，語氣冷冽，“以後不准她再進宮，若她再拿放不開孩子當藉口，就說朕容許公主一起出宮到寺廟給她作伴。”
風伴狩一怔：“是，陛下。”
宮人已經準備好了沐浴的東西全部退了出來，方龍秀進了裡屋脫了衣服下了水。因爲還有事，她洗得很快。
對着銅鏡穿衣，方龍秀看着鏡子中的自己有些恍神。
四年了，她長大了，更加成熟了，可是她不開心。
四年前她期待着快點長大，可是現在她寧願回到四年前，寧願永遠也長不大，這樣她就可以永遠依賴着父皇，在母后懷裡撒嬌……仰着頭仰望無衣先生。
現在，因爲長大了，她失去了這些曾經擁有的東西。
方龍秀將衣服穿好，掩住已經長開的身體，拿起眉筆對着銅鏡將眉目描得更加英氣凌厲。
四年，長高了很多，女性的身體特徵也越來越明顯，現在穿着寬鬆的衣服還能掩蓋下去，方龍秀很擔心日後。
靈玉只能掩飾女性的脈相氣息，不能掩飾身形，恐怕再過幾年就只能束身掩蓋身體，只能穿着高領的衣服掩飾沒有喉結的真相了。想想都覺得頭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