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升起,遮住圓月,夜色濃稠如墨,深沉不解。
天快亮的時候,雲霧才慢慢散去,一線曙光乍現,舒可寧翻身起來,揉了揉眼睛,新的一天又到來了,她已經離開舒牧族快一週了。
將簾子挑起,眺望出去,一片欣然的景象,樹木翠綠,野草青青,幾匹馬兒在悠閒地吃草。
收回目光,向前看去,綠色的篷車裡,風沐白的雙腿搭在了篷車外,輕輕地搖動着,不斷地將糕點扔在嘴裡,偶爾望望天兒,說來真是奇怪,他要麼不以真面目見人,露了面之後,就是這副樣子,哪裡有少主的沉穩可言。
不過在風沐白的身上,她看到了一股未經世事的純良。
“沐白少爺,你看看你,你把二小姐愛吃的糕點都快吃光了。”
紫鳶不悅的聲音傳了過來,聽起來好像在訓斥風沐白,真奇怪,之前一路還恭恭敬敬地叫少主,這會兒竟然不客氣地批評起來。
“二小姐愛吃的?糟糕,我不吃了,不吃了。”
他將雙腿收了回去,拍拍手,探頭出來,朝着舒可寧眨巴了幾下眼睛,烏黑俊美的眼眸煽動着,還真是好看。
舒可寧尷尬地放下了簾子,心裡覺得好不彆扭,這樣的一個傢伙怎麼可能是一路上沉悶不語的少主,任誰怎麼說,她都不相信!
他們肯定對她還有所隱瞞,可是既然人家不肯說,她也不好去追根究底。
許是之前那一仗實在慘烈,王彝族怕了,之後的路走的很是順利,一天之後,商隊就徹底出了王彝族的境地了。
這天晚上他們休息在了一處林子裡面,舒可寧被紫鳶叫了下來,跟大家一起吃起了東西。
不得不說,出門在外還有這麼多好吃的東西,這普天下估計也就只有風家的商隊了。
風沐白就坐在舒可寧的身邊,時不時夾一些東西給她,熱情地不得了。
看着風沐白那美的過分的臉,想着前幾日他還神秘地躲在篷車裡不肯出來,舒可寧愈加確定當時車裡的人,不可能是他。
越想,她心中就越難受,再美味的東西,都是食不知味。
缺根神經的風沐白卻根本看不出舒可寧的異樣,笑嘻嘻地提議道:“二小姐,那日聽了你的歌聲之後,沐白一直難以忘懷,可否再來一曲呢?”
舒可寧看了他一眼,歉意地道:“不好意思,今天我有點不舒服,改日再爲大家唱吧。我吃飽了,先去休息了。”
說完,她放下了食物,起身離去。
風沐白撓了撓頭,一臉不解地看看舒可寧的背影,再看看紫鳶,“我是不是惹她不開心了?”
“你才知道?”紫鳶丟給他一記白眼,而後看向舒可寧,眸中帶着擔憂。
舒可寧朝着自己的篷車走去,當她經過其中一輛篷車的時候,手腕上的鐲子忽的一熱,低頭看去,卻正好看到了那抹一閃而逝的紅光。
猛然停住步子,舒可寧的目光向身邊藍色的篷車看去,簾子的一角,一根修長的手指突然收了進去,雖然速度極快,可舒可寧仍舊注意到了一個讓她心跳加速的事實,那根手指上赫然有一枚熟悉的紫金戒指。
風焰,這個她不願想起,卻又偏偏鑽入腦海的名字讓舒可寧心中的希望再次燃燒了起來。
他在這裡,一定是他!
那個少主不是風沐白,而是風焰,他一直就在她的身邊,在這輛篷車裡!
舒可寧沒有任何的猶豫,突然急速伸手,一把抓住了篷車的簾子,狠狠一拉。
簾子開了,可裡面卻空無一人,舒可寧的心再次一落千丈,難道真的是自己的眼睛花了。
失望地鬆開了手,舒可寧摸了一下額頭,深深地喘息着,自己這是怎麼了?
除了梓木,她怎麼能這麼想另外一個男人,而且還產生這樣離譜的幻覺。
“我病了……”
舒可寧甩了一下頭,確實覺得有些頭暈目眩,身體不自覺地搖晃了幾下。
“你沒事吧?怎麼突然看這輛篷車,它是空的。”凌虹走上來問。
“沒事,我看花眼了,以爲他在這裡。”
舒可寧尷尬地解釋着,然後後退一步,轉身向橋頭走去,背影很是頹然。
藍色的篷車後面,頎長的身影佇立在那裡,凌虹低聲問:“殿下,二小姐她明顯已經起疑了,再這麼下去,屬下怕……”
“不用擔心,這裡已經遠離王彝族地界,再過兩日便能進入皇城管轄地了,我就先回宮了。”
風焰已經因爲舒可寧的事情耽擱了幾天,宮中還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去處理,但真的要走了,他竟然有些許的不捨,也許是她的歌聲,讓他流連了這凡塵俗世……
“是,剩下的路程屬下們一定會好好地保護二小姐,讓她順利到達皇城,只是到了之後,又該如何是好呢?”
“先安排她住在風家,之後等我命令。”
風焰說着,眸光遠眺,深深的一眼之後,他將目光移開,不知這一眼之後,他何時能再看到她。
舒可寧,原本該是一個萍水相逢的女子,卻以不凡的身姿捲入了他的生活,讓他已經理好的思緒,就這麼混亂了。
漠然轉身,他不想讓人看到他眼中的眷顧,雙腳輕輕一點地面,身形翩然飛起,向遠處掠去。
此時,正要鑽進馬車的舒可寧好似感應到了什麼,忽然回頭朝着風焰消失的方向看去,看到的卻只是一隻振翅飛遠了的鳥兒。
甩甩頭,她進入了馬車,靠着暖暖的墊子睡了起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迷迷糊糊的醒來,感覺到篷車在動,耳邊還有着熙熙攘攘的人聲。
撩開簾子看了看,舒可寧這才發現他們正在一個熱鬧的街道上行進着,周圍全是來來往往的人和各種攤販門店。
前面的篷車忽然停了下來,舒可寧擡頭一看,是一家客棧。
紫鳶走了過來,“二小姐,我們今晚就休息在這裡吧。”
“好。”舒可寧下了車,左右環視着,一臉的好奇。
離開舒牧族以來,她第一次到這麼熱鬧繁華的城市,而且這裡的人穿着打扮明顯跟舒牧族兩樣了。
紫鳶是個玲瓏的人,連忙道:“二小姐,這裡是晉城,是我風日國除皇城之外最大的城市了。”
“原來這裡就是晉城!
”上次莫無言送了她和莫巧玉一人一根項鍊,就是從晉城帶回舒牧族的。
摸了摸脖子裡的項鍊,舒可寧的表情有着幾許失落。
莫叔叔對她這麼好,會不會因爲她被逐出舒牧族而跟舒赤邇產生衝突呢?
還有生性衝動的小玉,她又會做出什麼來呢?
若說她對舒牧族還有什麼留戀,那就只有他們父女倆了。
那個地方,她或許再也不會回去,只是希望他們都能好好的。
“對的,這裡就是晉城。過了晉城,再有一日就能到皇城了。二小姐,我們先進去休息下,用個膳,晚一點紫鳶陪你出來逛逛可好?”
“好的。”
舒可寧點點頭,跟着商隊進了客棧裡。
她被安排在一個單獨的房間裡面,裡面裝修的異常精緻,比之她在舒牧族住的地方不知道好了幾百倍。
剛剛她經過風沐白房間的時候,不經意地瞄了一眼,房間也很不錯,但是跟這間相比,卻是遜色了一些。
舒可寧不由得苦笑起來,她只是一個搭順風車的路人而已,卻得到了比主人還要好的待遇,說出去有誰能信?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
舒可寧不願再想,因爲越想,她就會越不舒服。
放下包裹,走到窗邊打開了窗戶,一陣冷風撲面而來,空氣中帶着幾許舒牧族所缺少的人煙之氣。
天色漸暗,街上的人卻是越來越多,看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人影,舒可寧有着片刻的怔忡。
她好似回到現代,站在某座高樓之上,眺望着下面的人來車往,行色匆匆。
在現代,她有着愛她的父母,疼她的哥哥。
如果她沒有那次意外,如果沒有穿越到這個時代來,五年後的她,也該參加工作了吧?
有可能成爲了醫學博士,畢竟她當時可是學霸,要想成爲滅絕師太,那是妥妥的。
也有可能,她已經嫁了人,甚至是生了孩子。
可是在這裡,她有什麼呢?
自出生就沒見到過孃親,大家都說她娘跟別的男人跑了,這也該是舒赤邇一直不待見她的原因之一吧。
所以最後,他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將她逐出了舒牧族,來個眼不見爲淨。
抓着窗沿的手漸漸收緊,青筋可見。
來這裡五年,她受盡了欺凌,卻從未恨過一個人。
但是從今天開始,她有了恨的人。
她恨舒赤邇,這個將她騙離舒牧族,最終卻把她趕了出去的所謂的父親。
她發誓,從今往後,她就沒有父親了,更加不會回到舒牧族去。
但是她真的會跟着商隊到皇城的風家去嗎?
不,她不會去!
她原本的目的是找風焰解決舒牧族的危機,可是現在她的族人都已經拋棄了她,她又爲何要將他們放在心上呢?
再者,王彝族要對付的人是她,既然她都不是舒牧族的人了,自然也不會去爲難他們了。
所以,她已經沒有必要去找風焰了。
反正他又不肯見她,她又何必去給人家添堵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