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識的,楚行雲愣了。
“……”
眼前的此情此景,是不是像極了初雪那日,二人站在山頭上,說的那番對話,至今,她都不曾忘記過一個字。
想不到如今風水輪流轉,該她回答了。
但捫心自問。
或許女人的想法,更容易極端吧。
楚行雲僵硬的扯了扯嘴角,朱脣輕啓,緩緩的道:“我就當被瘋狗咬了一口,難道,我還要在咬回去不成?老死不相往來,便老死不相往來……”
話不及說完。
她微微挺直的身子,已經被一雙霸道的臂膀,狠狠的擁住。
頸項間,片刻,才傳來這個男人,有些發狠的聲音,“……死丫頭,你到看的開,哼,死心吧,爺這輩子都不會給你那種機會……”
老死不相往來……
這話聽的真刺耳,刺的,心臟也跟着一抽抽的疼。
其實軒轅永夜早就有所覺悟,他怕是被人下了咒,這輩子,都離不開這個女人了。
楚行雲卻被這突然的擁抱,與惡狠狠的威脅,衝擊的有點摸不着北,但隨即,脣瓣開心的笑,迅速蔓延開來。
“永夜。”
她輕聲喚了一句。
門外,卻忽然傳來一聲重重的咳嗽。
“咳咳咳……”
“是陰山前輩嗎?”
楚行雲滿面的濃情,瞬間一怔,側頭,揚聲問了一句。
其實很明顯,就是那老不死的,軒轅永夜滿心陰鬱的想着,心道,這黑燈瞎火的,搗什麼亂?
而這時立在門外的陰山老人,又何嘗不知自己遭了厭棄,可他心裡更鬱悶了,拜託自己辦事時,咋不這態度?
就在雙方各懷心思間。
楚行雲已經手腳並用的推開了,面色不咋好的軒轅永夜,神態客氣的就開了門。
“陰山前輩,事情如何了?”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陰山老人就是在鬱悶,對着楚行雲,他時半點脾氣也沒有,當即,看看回報道。
“放心,老夫出馬,哪裡還有二話,原本,還顧及着過去幾分薄面,不想,如今芸娘那丫頭片子行事如此過分,被逐出了五毒教,那便無情面可講了。”
之前,正是楚行雲親自拜託陰山老人,去捉芸娘,他們都是江湖中人,做起事來自然更方便些。
這個結果,自然也在她的預料之中。
當即,她取出一封書信,送到了陰山老人的手中。
“有勞前輩了,鳳蒼的人應該還沒有走出北燕邊境,爲保萬無一失,還請前輩親自護送,鳳蒼皇子,看過我的書信後,心中自會明白。”
“交代完了嗎?”
身後,軒轅永夜涼涼的聲音,幽幽響起。
既然交代完了,人情也還了,那麼……
“咣噹……”
若非陰山老人,多年功力深厚,否則稍微躲閃不及,就有可能被華麗麗的夾掉鼻子。
“臭小子……”
被冷落在門外的陰山老人,簡直想氣的跳腳,但一看窗紙後,那影影錯錯的身影,他立刻就噤了聲。
老臉一紅,沒脾氣的,果斷遁走。
……
第二日,天還沒大亮,整個軍營就整頓了起來。
“……我們走後,無論京城的局勢如何變,你都要給本候穩住場子,還有,若實在
不行,本候許你生殺之權,但也不能濫殺……”
桌案前,楚行雲以她一貫的語速風格,冷厲風行的做着部署。
對面。
包括蘇亭,周天宇,孔離……等,她在四方軍營,明裡暗裡培植出的親信,已經全部在列。
他們各個面色肅然,彷彿要迎接一場大戰一般。
楚行雲不由失笑。
“都放鬆點,別那麼一個個的苦瓜臉,來,周副將,唱首歌,愉悅愉悅氣氛嘛。”
前一刻還,一本正經,嚴肅的不行的周天宇,立刻攤下了臉,跟受了委屈的小媳婦般,嘟囔着求饒。
“別了吧,侯爺……其實,孔離唱的可比我好聽的,真的,真的。”
周天宇從沒笑的這麼燦爛殷切,試圖增加他話語的真實度。
卻不想。
孔離根本沒有怯場,張嘴便唱起了他家鄉的小調,雖都是由各種模糊的方言組成,聽不大懂。
但莫名的,衆人凝聚在心頭的沉重,竟消散無蹤。
而伴隨着這首悠揚明快的小調,北燕,再度迎來了它新的一天。
當楚行雲部署完畢,披着冷冽的寒風,重新回到他們昨日下榻的民居,發現軒轅永夜也纔剛起身洗漱。
“動作快點吧,我們馬上就要啓程了。”
她筆直的站在那裡,彷彿萬事已在掌中,並宣佈着她的議程。
“啓程?去哪裡?”
軒轅永夜還有幾分睡意的瑰麗容顏上,如一隻倦倦的小貓,舉手投足間,有種萌萌的感覺。
此刻,乍一聞言,好像沒聽懂她的意思。
“海風已經都告訴我了。”
說話間,楚行雲已經緩步走到了他的跟前,秀麗優雅的面容,蓄着輕柔的笑意。
“當年玄親王爲救你一條性命,遭人暗算,被迫過着活死人一樣的日子,如今,你不親眼看着他老人家平安,你心中如何能夠安然?”
軒轅永夜雖一直嘴上未說,但是他也是講良心的。
今日的塵埃落定,今日的繁華榮耀,他從未覺的該他獨享,因爲他背後一直有一個沉睡着的皇叔,在支持着他。
哪怕不爲了皇權,爲了皇叔,他也當爲之奮鬥。
這些話。
這些事。
原本是藏在軒轅永夜內心,最深處的東西,可近日,竟被楚行雲如此明明白白的說了出來。
他心中感慨之餘,也存着幾分感動。
而旁上,透露他秘密的海風,則是暗自狠狠的捏了把冷汗,幸虧爺沒計較,沒治他的罪。
但這一切,顯然高興的還太早。
軒轅永夜將手中,拭面的帕子,往跟前的銅臉盆內一扔,隨即長身而起,瑰麗絕美的容顏,無聲無息間,已然滿布嚴肅。
他淡淡的道:“海風,你自領三十板子吧……啓程。”
“是。”
在海風完全苦下來的表情中,之前準備好的馬匹車輛,在濛濛的晨霧中,浩浩蕩蕩的遠去,濺起遍地的飛雪。
風一卷,瞬間蒼茫大地,化作了一片雪白。
……
北燕京城。
衆家貴族已經在一團迷霧的政局下,胡亂摸索了數日。
文成帝長居議政殿,不見生人,但羣臣卻隱隱的知道,他們的這位皇帝,已經大限將至。至於最有可能接替大位的五皇子軒轅凌。
如今卻是了無音訊。
有人傳,五皇子早已死於非命。
可傳言畢竟是傳言,誰敢亂信,要知道,五皇子昔日的親信,慶國公庶子蘇亭,可是日日圍着京城巡邏。
誰敢輕舉妄動。
可就算如此,一些急不可耐之人,早早的已經做起了暗中的謀劃。
“怎麼會這樣?”
容華殿。
容貴妃有些氣急敗壞的望着眼前,這個不知從哪家酒肆,找回來的寶貝兒子,醉醺醺的模樣,險些氣的她暴走。
軒轅哲似乎也有些不悅。
他勉強擺正坐姿,就那麼幽幽望着跟前的母妃。
而那種目光,充滿了陌生與怨念。
因爲就在不久前,他居然得知,獵場內的一切所謂謀殺,根本就是他親愛的母妃,一手導演的好戲。
“呵呵……”
他噴出一團濃濃的酒氣,很是自嘲的笑了起來。
想不到他癡活二十年,竟連最基本的虛假與真實都搞不明白,真真可笑之極。
“哲兒。”
到底還是親生的,從最初的憤怒,容貴妃面上的表情,很快就化作了一種心疼。
她屏退衆人,那雙比之雙十年華,還要蔥玉嬌嫩的手掌,緩緩拉住了兒子的手,嘆息着道。
“哲兒,你可知,我們母子的大勢要來了……你要做皇帝了。”
希望這樣的話,還能刺激到,軒轅哲的雄心吧。
畢竟,自古哪有男兒,不愛江山的。
就算她這個做母親的,之前做事有些激進,有些不對,但比起這錦繡江山與大業,那些又算得了什麼。
看着昔日高貴的母親,此刻毫不遮掩,露出的她滿面野心。
軒轅哲一時只覺的心如刀絞。
“母妃。”
藉着胸中的醉意,他痛苦的呢喃道:“你可知,我從未肖想過那個位置……”他只想自由的,過自己想過的日子。
或許沒什麼出息,但他真的從未想過,要做帝王。
“母妃知道你從未想過,但又有什麼辦法,怪只怪你生在帝王之家,你的榮辱,早已不是你個人的榮辱,母妃爭來爭去,爲了什麼,不都是爲了你,爲了我們的族人……”
容貴妃忽然變的激動,悲切的大呼。
但是下一刻。
她半支的身子,在猝不及防之下,猛然被軒轅哲擡起的臂膀,一把掀翻在地。
軒轅哲搖搖晃晃的站起了身,因醉酒,他的整張臉,都滿布通紅,隱隱的,含着猙獰之色。
他自嘲道:“爲了我,哈哈,母妃,事到如今,你還要苦苦相逼嗎?你從來都是爲了你自己,爲了你的太后之位……”
說罷,軒轅哲拂袖而去。
“哲兒……”
容貴妃在劇烈的情緒起伏中,亦哭的是淚眼朦朧。
但是她依舊不明白,怎麼會是爲了她自己呢?就算她的哲兒,不是帝王之才,但軒轅凌呢?就一定是善類嗎?
今日可以跟你兄弟一心。
難保將來不會翻臉無情,哲兒,到底是你年輕識淺啊。
想明白這些,容貴妃迅速擦開眼淚,事到如今,她決不能讓事情功虧一簣,皇位,必然要是她的兒子。
一切榮耀,也必須要屬於慶國公府。
如此,方可保她,一世榮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