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154

夏末的雨總是帶着幾分涼意,尤其是到傍晚時,輕風吹起時,冷意也跟着來了。

南三所是元鳳曾經的住所,就在東宮前頭,以九龍壁爲分割點。前頭是皇子的住所,後頭是太子東宮。

這一代是皇城裡元鳳最熟悉的地方,從小到大,甚至於成親,都是在南三所,經常去的地方仍然是東宮。

“王爺,太子身邊的內侍官全招了。”無念走到屋裡,低聲說着。

錦衣衛動手,都沒撐一天,內侍官們全招了。毒確實是鳳鳴下的,他感覺鳳啓有廢他之心,一不作二不休,幹掉鳳啓自己登基。

鳳鳴會有這個想法,卻是被有意挑唆的。從好幾年前起,鳳鳴跟幾個世家公子關係不錯。

考慮到鳳池的存在,一直以來鳳鳴身邊的人都是嚴格挑選,不可能有莫名其妙的人混入。但誰都沒想到,仍然混進來了一個。

鳳鳴來往的公子裡有一個,叫李淮仁。雖然不是世代名家,絕對的根正苗紅,一家子都□□。這位李公子很會說話討鳳鳴喜歡,內侍們也沒有太當回事。

隨着年齡的增長,從這幾年開始,李淮仁常跟鳳池說一些政治話題,因爲李淮仁表現的很有本事,很有見解,鳳鳴身邊的人,包括皇后都覺得鳳鳴有這麼個人輔佐,確實挺不錯的。

李淮仁經常提醒鳳鳴小心,太孫不容易,以後當了太子更不容易。本來這也算是好話,當太子確實不容易,太孫就更不容易了。

開始時李淮仁時是給鳳鳴出謀劃策,比如讓鳳鳴去討永昌皇帝歡心之類的,確實啓到了效果。但漸漸的李淮仁的話題讓鳳鳴很憤怒,對鳳啓的不滿完暴發出來,有內侍看到鳳鳴喝後失言,是憤怒責怪鳳鳴的,偏心元鳳,政治大事完不讓他這個兒子插手,全部委託外人。

直到登基大典之前,李淮仁還跟鳳鳴密謀了很久,因爲是密謀,內侍們不知道這位李公子到底給鳳鳴說了什麼。再加上當時太忙了,就沒太當回事,李家是□□的人,李公子總不能把自己一家子坑死吧。

內侍們想的太天真,現在結果出來了,鳳啓中毒,已經在鳳鳴那裡找到證據。李公子已經入獄,錦衣衛十八般本事使出來,已經招的差不多了。

毒藥是他帶進宮給鳳鳴的,鳳鳴趁着太廟祭祠時下手。作爲太子,他是次祭,緊挨着鳳啓,十分容易。此毒並不需要服用,皮膚上沾到就會中毒。

“解藥呢?”元鳳強急切地問,雖然心裡已經不抱希望,卻還是忍不住要問一問。

御醫雖然開了方子,效果卻是很不明顯,至多護住他的心脈。鳳啓什麼時候會清醒,或者會斷氣,現在全憑天命。

無念把頭壓的更低了,道:“審過了,他不知道。而且口風很硬,雖然說出了幾個大臣名字,但並沒有供出魏王。”

不是錦衣衛不賣力,或者李公子很□□,而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解藥的事。就連口供,估計李公子這種身份的都沒機會跟鳳池直接對話。中間還隔着一層聯絡官,是不是給魏王辦事的,只怕李公子自己也糊塗着呢。

元鳳聽得冷哼一聲,道:“供不供出無所謂,早晚都是一戰。”

證據也好,道理也好,鳳池並不是講一講就能定罪的人。對付鳳池,需要的是絕對的實力,在戰場上徹底打敗他,砍掉他的頭,勝敗才能分出來。

無念心中也認同,現在定鳳池的罪,根本就沒有任何意義。

“鳳鳴身邊所有宮人斬立決,株連家人,錦衣衛督辦。”元鳳身體靠在椅背上,聲音冷硬的又道:“李淮仁凌遲處理,李家株連三族,凡五歲以上男丁斬立決,幼子流放三千里,女子入官奴籍,不準贖買。凡是被此案牽連到的官員,由刑部與大理寺會審,全部徹查,從重處置。”

鳳啓對人寬厚,永昌皇帝掌權時,還重辦過幾個大臣。到鳳啓時,他雖然整頓了許多,提拔了不少人才,但對於犯罪的臣子,他的處置向來從寬。

關愛天下,寬厚待人,這是仁君必備的。但是大臣們就多少有點放縱了,再怎麼樣也不會抄家滅族。他不想知道那位李公子的腦回路是怎麼回事,也不知道什麼樣的奇葩人家能養出這麼個兒子,還送到宮裡伴君。

全部都去死,直接*消滅,沒必要在這種小人物身上多糾結。

“是。”無念應着,轉身去傳達。

元鳳的政令下去,幾乎是立即執行。從元鳳拿出聖旨那天,鳳鳴與皇后被軟禁,他就是皇宮實際的主宰,連皇太后都沒有再沒質疑,應該說從元鳳拿出聖旨那一刻起,她除了守在鳳啓身邊,就什麼都不管了。

鳳池是她親生兒子,鳳啓也是她親生兒子,讓她爲一個兒子殺另一個兒子,她肯定做不到。但讓她看着大兒子死,也不太可能。索性全部放開不管,她也管不了。

入夜十分雨又下了起來,元鳳靜靜走到門口聽着外頭的雨聲,黑漆漆的天空,什麼都看不到。

記得很久以前,鳳啓說過他,太急躁了,總是沉不住氣。這樣不好,越是事情揪心的事情越是能沉住氣。當時還年幼的他可以理解,卻總是能難做到。越是揪心,也就意味着越關心,那時候怎麼能冷靜下來。

直到此時此刻,元鳳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丟到了煎鍋裡,分分秒秒的煎熬着他。

但是他卻冷靜下來……

必須得冷靜下來,打敗鳳池是他的第一要務,不然蘇錦秋,鳳啓,所有的一切,他將一無所有。

死亡並不可怕,他每時每刻都在製造着死亡,他擔心蘇錦秋,擔心鳳啓,還有鳳啓一直想守護的天下。他一定會替鳳啓守住,等他清醒,把嶄新天下交給他。

“我是太子,我是太子……憑什麼這麼對我!”

猛然一聲咆哮,來自隔壁院裡,是鳳鳴的聲音。

元鳳在宮中的住所是南三所益智齋,是他原本在宮中的住處。皇后與鳳鳴也軟禁與南三所,跟益智齋就是一牆之隔。

鳳鳴的咆哮,皇后的哭聲一直沒有斷過,似乎想憑着怨氣直衝天庭。要處理的事務太多,元鳳一直沒有理會。

直到今天,漆黑的夜裡,猛然傳出來的咆哮,好像驚動他了一般。

大步走了出去,雨勢並不大,也並不算小,水點落到身上,元鳳好像完全沒有感覺一般。

“砰”的一聲推開大門,院裡四角點着防水的羊角燈,燈光有些暗,卻不至於完全看不到。

鳳鳴正在院子中間咆哮着,全身已經溼透,幾個內侍廊子上站着,神情顯得有些糾結,對這樣的鳳鳴,不知道要不要拉住。

直到元鳳進來,幾個內侍好像警醒似的,想上前拉,看看元鳳臉色卻又不敢了。

“元鳳!!”鳳鳴一聲怒吼,直撲向元鳳,上前拉住他的衣襟,吼着道:“我是太子,我是未來的儲君。我纔是父親的親生兒子,他最疼愛、最看中的應該是我。你算什麼東西,你算什麼!!”

元鳳黑漆的眸子看着鳳鳴,沒有太多的憤怒,只是冷眼看着他。拉開鳳鳴的手,一腳把他踢倒在地上,雨水早把地面打溼,鳳鳴落地之時,身上沾滿了泥漿,更顯得狼狽。

鳳鳴從地上爬起來,雨一直在下,他臉上的不知道是淚水還是雨水。仍然大聲怒吼着:“都是你的錯,你就不該出現在皇宮裡。你搶走了我的父親,你搶走了本該屬於我的榮耀,現在你還要搶走我的江山嗎。”

要是元鳳不存在,鳳啓不會那樣無視他,他跟鳳啓本能成爲一對好父子,他那樣的仰慕着自己父親。結果呢,得到的將是被廢黜。

他不想對鳳啓下毒,他真的不行,他想到鳳啓的承認,但他從鳳啓那裡從來沒有得到過肯定。

被廢的太子……人不爲己天誅地滅,他必須得得動。

“江山不是你的。”元鳳聲音冰冷,一直壓抑的怒氣一點點的溢了出來。

江山是鳳啓的,那是鳳啓用了半輩子換來的,想繼承想得到那就憑本事來。因爲是鳳啓的兒子就想要,那也得看有沒有這個本事。

“我是嫡長子,憑什麼不是我的!”鳳鳴吼着,他是最理所當然的皇位繼承人,就是鳳啓,不也是憑着這個當上皇帝的。

元鳳冷笑,無法壓抑的怒火,讓他伸出手,直掐向鳳鳴的脖子。道:“所以,爲了這個皇位,你連自己的親爹都能下手。”

就這麼一個東西,還想當皇帝,還要殺了鳳啓!

鳳鳴只覺得脖子被收緊,幾乎無法呼吸,死命掙扎着,卻是完全動彈不了,元鳳的兩隻手好像兩隻鐵鉗直把他掐緊。眼睛直瞪向元鳳,斷斷續續地道:“他……從來……沒把我……當成兒子……”

他從來沒有享受父愛,從來沒有得到過肯定。直到最後生死攸關,他爲什麼不能自私一點。

“沒把你當成兒子?那你這個兒子,又爲他做什麼!!”元鳳怒聲說着,手上的力道再次加大,怒道:“他爲了保住東宮老小,辛苦拼命時,你在做什麼。你說他對你沒有父愛,那你何曾體貼過他。現在還能做出這麼大逆不道的事,畜生……”

手上的力道不自覺得的加重,鳳鳴雙手掙扎着,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放開我兒子,放開他,你憑什麼這麼對他。”皇后從後頭衝了出來,雨水淚水混在臉上,跑得太快甚至還跌倒地上。顧不上身上的雨水泥濘,爬起來就衝向元鳳。

本想衝上來阻止元鳳,只是等她衝到跟前時,元鳳突然鬆開手,軟綿綿的鳳鳴落到地上。已經沒了氣息,只有一雙眼含恨着元鳳。

“啊!!”

皇后一聲尖叫,只覺得腦子裡某個絃斷掉了。憤怒壓過了一切,她衝着元鳳廝打起來,喊着道:“你殺他了,你竟然殺了他。他是皇上的兒子,你竟然敢這麼做。”

元鳳揮手將皇后推倒在一邊,神情冷漠的看着她。

皇后跪倒在地上,臉孔早就扭曲起來,再次掙扎着從地上披起來,因爲大聲嘶喊,聲音已經完全走調,喊着道:“我不會放過你,這個仇我一定會報。”

她還有兒子,還有孫子,他們都是龍子皇孫,元鳳不能拿他們怎麼樣。她還有機會,殺子之仇,這個仇她一定會報。

殺子之仇,殺子之仇……

“皇后,太子,連帶着嫡出一脈……我不會留下後患。”元鳳淡淡說着,神情沉靜,目光如冰。

皇后的兒子不只有鳳鳴,鳳鳴也有兒子。

既然做了,他肯定不會忘了誰。

早就該死,鳳啓要當明君,有些事情不做,沒關係的,他來做。

皇后怔住了,若說剛纔是扭曲,那現在就是恐懼,整個人好像定住一般。

不會留下後患,這是什麼意思,還要繼續殺她的兒孫嗎……

元鳳看向廊上站着內侍,冷然吩咐道:“送她上路。”

早在元鳳掐死鳳鳴時,元鳳身邊的內侍已經過來。這種早就摸清主子心思的奴才們,東西早就準備好了,只等元鳳一聲令下,幾個上去按住皇后,白綾直接套到皇后脖子上。

“我們是他們的妻兒,你如此隨意的處置。你對得起皇上嗎,你對得起他嗎!!”皇后厲聲尖叫着。

沒有得到任何回答,黑夜中元鳳冰冷的眸子,好像來極地的寒冰,把一切都凍上了。

下手的內侍動作卻不慢,兩個按住她,兩個人拉繩子,沒用多久,皇后的身體也軟了下來,倒地上。

就倒地鳳鳴身邊,同樣瞪大眼望向元鳳,滿滿的恨意。

元鳳神情淡然,有幾分自言自語地道:“不管我做什麼,大哥都不會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