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南星眸色微微一動。
林雪茶望過去,卻見一個年輕男子,從酒樓裡走了出來。
他面無表情的看了那個惡霸一眼。
手裡的佩劍指在惡霸的咽喉之上,低着眸,他極爲冷靜的問。
“還有下次麼?”
當劍頭抵在喉間之上的時候,惡霸凶神惡煞的面色終是變了。
他淚流滿面,雙手合十祈求道。
“不敢了不敢了,大俠,您大人有大量,就放過我這一次罷,我家裡尚有八十歲老母,還等着我去贍養,求求大俠了。”
年輕男子眸色微動。
似是有所動容,不過,他手中的劍,依舊沒有放開惡霸的咽喉。
而是伸出另一隻手,在袖口中搗鼓着什麼,將一個藍色錢袋的東西,丟到惡霸的身上。
酒家老闆面色一變,脣角翕動。
他想跟年輕男子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年輕男子的劍頭,刺了刺惡霸的咽喉。
出聲警告,他的語調極冷。
“再有下次,我便親手將你送進大牢裡,這些散銀,拿給你的母親好好吃點東西,若是你膽敢亂用了,下場便是――”
劍頭重重的劃過惡霸的衣服,深深的刺了一道口子,但是沒有刺穿皮膚。
惡霸當場嚇得變了臉色,眼眸死死的閉着,口裡還大聲嚷嚷。
“別別別,大俠饒命,大俠饒命啊,小的一定好好孝敬母親,一定一定!”
林雪茶眸有欣賞之色。
點着頭,她道,“所謂真正的大俠,便該是如此。”
蘇南星眸深如濃墨,幽深不見底,只是一直靜靜的看着,眼前的年輕男子走過。
年輕男子似是察覺到了什麼。
他回眸一看,林雪茶和蘇南星的身影,瞬間映入眼簾。
瞳孔一縮,年輕男子走上前,朝他們行禮道。
“殿下,郡主。”
蘇南星淡淡的嗯了一聲,代史有禮。
李初然起了身。
方纔距離遠着,她聞不到李初然身上的酒味,這會他過來,那濃濃的酒味便撲鼻而來。
林雪茶微皺起了眉。
“大人,還能自己回府麼?”
李初然看了她一眼,脣角勾出一抹笑,只是笑意不怎麼自然。
“自然可以,初然告退了。”
言罷,他便轉過了身子,不再多看林雪茶和蘇南星一眼,腳下偏浮,重心不穩。
一看,就知道是喝的太多,有些醉了。
林雪茶欲要開口,蘇南星卻依舊先她一步。
“千霧,送代史回府。”
千霧領命,抱着面具便隨在李初然的身後,當作保護。
林雪茶的視線,隨着年輕男子的離去的背影而去。
她皺着眉頭,微微咬着脣。
“代史大人,莫不是在借酒消愁?”
話雖這麼問,但林雪茶,卻不會將此歸結在自己的身上。
李初然先前便說過。
他之所以求娶於她,是因爲,家中父母催促的厲害。
而她又恰好,合適他的喜好,這纔有想求娶之意。
或許,他對她好感有之,卻應該還沒有到,爲她借酒消愁的地步。
蘇南星抿脣淡笑。
“旁人的事情,你理會那麼多作甚。”
他這言辭中規中矩的,但語調卻絕對不怎麼好。
林雪茶暗中偷笑。
她自然知道,蘇南星對李初然和她有些誤會。
但,被人在意的感覺,竟是如此之好。
令她都有些忍不住的,想要戲弄一下他。
林雪茶看了蘇南星一眼,又將視線,重新調回到李初然離去的背影上。
“好歹大人是個大俠,如今他醉成這般模樣,我好奇緣由,難道不可以?”
男人有些不滿的鉗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視線移回到自己身上。
他眯着眼,涼涼的道,“你這麼關心他,本王醋了,怎麼辦?”
林雪茶笑眯眯的將他的手握住,拿下。
她踮起腳尖,湊上前,在他的脣角親了一口。
然後撤離,她笑問,“這樣,有沒有好點?”
蘇南星眉眼一動,將她的腰身攬緊。
他沉吟一會,一本正經的道。
“再來一下,深入一點,大概就好了。”
林雪茶的俏臉微紅,她揮開他的手。
“你走開,就知道佔我便宜。”
男人隨即就爽朗的笑出了聲。
……
恩愛的日子,林雪茶總嫌過的太快。
轉眼便又過了兩日。
這些天,因爲都臨近十五,林雪茶每到晚上,情蠱或輕或重,都會發作一次。
剛開始還好,林雪茶便是自己躲進了冰窖裡,強行將情蠱的折磨壓下去。
但,昨日的效果明顯不佳。
她的額頭沁着汗,明明身上冷的要生要死,但體內就跟火山爆發了一般,熱的要命。
好在蘇南星覺察她的神色不對,將她抱住,親吻深吻了一番,便用內力幫她調息,將她體內的熱浪壓下。
待出了冰窖,紫卉卻是深深不贊同。
她不怪蘇南星和林雪茶兩人,差點擦槍走火,提前圓了房。
但是,她卻是暗自怪罪林雪茶體內的情蠱,折磨人。
蘇南星內傷本就未愈。
歸京一個月來,反反覆覆都不聽勸,爲了林雪茶一次又一次的,動用過內力。
他是真的不想活了,是這個意思麼?!
時別將近十年的安平侯,終是從邊境歸了帝京。
那是民族的英雄。
是天陳國的驕傲。
世人皆知,天陳國有兩寶。
文有九王蘇南星。
武有安平侯將軍。
此二人,皆是天陳國的象徵。
在天陳國舉國上下,誰人都可不知皇帝老子姓甚名誰。
但他們一定都知,安平侯將軍,和九王蘇南星的真名實姓。
一個月前,九王蘇南星,璟然殿下歸京,但因是低調歸京,所以衆人沒有那麼大的激動。
但,今日月十五,當今天子親自下詔,全城衆人,一同前去帝京城門,迎接天陳國大將,安平侯。
舉國百姓,歡欣沸騰。
林雪茶站在一衆家屬之前。
林雪玉跟在其後。
老皇帝沒有來,只是吩咐了太子蘇堇和九王蘇南星,前來城門這邊,迎接安平侯。
不過,這已經是莫大的殊榮了。
馬蹄聲近,林雪茶眉眼一動,再冷靜的性子,在此刻,還是忍不住的,露出了笑意。
十年。
整整十年。
她,和她的父親,終於,要重逢了!
……
安平侯比記憶中的,蒼老好多。
往昔墨黑的雙鬢,此刻竟然染上了白色的痕跡。
但他依舊,有鐵骨錚錚的英雄氣概。
一雙銳利的眼眸,綻放着精光與犀利,不苟言笑。
他朝太子蘇堇,和九王蘇南星行禮的時候,戰戰兢兢卻又不卑不亢。
那是,她的父親。
她引以爲傲的父親。
多年來,已經深入骨髓的崇拜敬仰與想念,並非是旁人一個眼神,就能夠了解的。
林雪茶的眼眶微紅,竟有一股想哭的衝動。
十年,或許這個詞,在旁人聽來,便只是一個詞語,一個長久的年限。
但,她卻是十分的清楚的知道。
十年裡頭經歷的風風雨雨,辛酸磨難,足以,令一個人,脫胎換骨。
安平侯朝太子蘇堇,和蘇南星施完軍禮之後,視線便不由自主的,投向了林雪茶這邊。
安平侯夫人早已是眼眶泛淚。
她凝視着他,凝視着這個長年不歸家的男人,癡癡的喚了一聲。
“侯爺……”
安平侯也看向了她,他的脣上稍稍揚着點笑,朝她頷首。
“碧玉,這麼多年,辛苦你了……”
那一句淡聲說出的辛苦,徹底讓安平侯夫人淚意決堤。
她泣不成聲,咬着脣。
她搖着頭道,“只要侯爺回來了,妾身再辛苦亦是值得的。”
說完,她身後跟着的姨娘們,也跟着哭哭啼啼的。
倒不是說,她們矯情。
而是,他們分離的時間,真的太久太久了。
林雪茶與林雪玉走上前,她們皆俯身,給安平侯施禮。
“雪茶,見過父親,父親安好。”
“雪玉,見過父親,父親安好。”
安平侯也走上前,躬身,將她們兩個扶起。
他的目光,在林雪茶的身上,多停留了一會。
那張恰似他已故妻子的面容,直擊他強硬的心臟。
鼻尖微酸,他忙移開視線。
“好孩子,都是本候的好孩子,你們過的還好麼?”
言罷,他又望向林雪茶。
見她生的亭亭玉立,爲人也落落大方,但不像是一個,常年被拘謹在尼姑庵裡的孩子。
他伸出手,抹了抹林雪茶墨黑的髮絲。
“丫頭,你受苦了。”
林雪茶頓時繃不住淚意。
只是她勉強控制着自己的言行,強自鎮定的道。
“雪茶,等父親這句話,等了很久,很久,很久了。”
林雪玉沉默着,透明的眼底,有緩緩的水波流動。
她是在場所有家眷裡,最冷靜自持的女子。
安平侯問起她,她便開口應答。
不問起她時,她便安靜的站在一旁,看着林雪茶與安平侯,父女情深。
溫和有禮中,透着濃濃的疏離。
安平侯夫人看不下去。
她欲要開口說些什麼,卻聽太子蘇堇發話道。
“安平侯將軍許久未曾歸京,想來,須得和家中親人團聚一番纔是,父皇已備好美酒佳餚,請安平侯,攜帶家眷,今夜到宮中一聚,讓父皇爲安平侯將軍,接風洗塵。”
安平侯轉身拱手,行禮道。
“老臣遵旨,多謝聖上牽掛老臣,老臣,感激不盡。”
太子蘇堇看了他一眼。
隨即,視線又掃過了林雪茶。
林雪茶的面上真情外露,他的眸色暗濃,卻也沒有多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