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初然面不改色,只是眉頭漸漸的蹙起。
“微臣惶恐。”
言罷,衆臣皆跪在了地上,身子伏地,做卑微狀。
在朝中大臣看不見的視角里,帝王的眉目清朗,絲毫不沾怒意。
“朕三日不曾上朝,自有朕不上朝的緣故。太皇太后年事已高,皇后體弱多病,我天陳百姓安康無憂,朕只盼太皇太后和皇后,一樣身體健康,遂前往先帝陵墓,跪拜幾日,耽擱朝政,是朕不對,但你們所呈上來,所謂的八百里加急,朕都親自看過,也安排了大臣親自去做,何曾耽擱了民生之事?”
林雪茶昏迷不醒三日,他是一國之君,自然不可能真的不管朝中大事。
但,林雪茶不醒,他的確沒有什麼心思批閱奏摺。
便讓千霧,把重要的文案,先念給他聽聽,再把詳細的方案寫下來,交於他指定的大臣去完成。
他這三日,是不曾碰過奏章,但不代表,他不曾處理過國事。
李初然擡眸看了帝王一眼,而後深深的伏地。
“臣對皇上,絕無二心,更無覬覦皇位之意,還請皇上明察。臣也知罪,臣不知皇上已經接手加急奏摺,誤解了皇上,還大膽指責,臣該死,求皇上責罰。”
帝王眉目深深,“李太傅以下犯上,對朕多有不敬,故廢其太傅一職,貶爲五品大臣,流放通州一年,以儆效尤。”
“臣,叩謝皇上不殺之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
蘇南星剛下早朝,回了後宮,便瞧見紫卉抱着一個嬰兒,往他的寢宮方向走。
他眉目一斂,喚住紫卉。
紫卉的步子跟着頓住,轉身朝帝王行禮,帝王的視線,飄落在她懷中的孩子身上。
“你要抱哪裡去?”
紫卉應,“皇后娘娘早些時候,便說想要見大皇子,奴婢以爲大皇子那時正在歇息,是以,便推遲到天亮之後。只是皇后娘娘身子虛弱,喝了碗清粥又昏睡過去,方纔才醒過來,所以,便耽擱到這個時辰。”
男人的眉心蹙起,從紫卉的手中接過大皇子,嬰兒很小,小小的個,眼睛卻明亮的很,湛黑而幽深,像她的。
見着他之後,他還咧開了脣角眉眼彎着,朝蘇南星笑。
心底驀然一軟,男人的眼神柔和萬分,卻是轉身將孩子抱走,往書房那邊走。
“告訴她,想要見孩子,就來御書房尋朕。”
紫卉微愣,隨後俯身道,“奴婢遵旨。”
……
…………
林雪茶眼睛依然看不見,紫卉把蘇南星的話,轉告給她之後,只見她的脣,下意識的抿了起來,臉色有些難看了些,倒是沒有說什麼話。
她的面色還是帶着些病態的蒼白,三千青絲垂放下來,披在肩膀後邊。
看起來沒點精神。
她畢竟是後宮之主,不管是不是要去見蘇南星,衣着得體,姿態優雅理當如此。
何況,她要去的地方,還是御書房,那裡隨隨便便,都會遇上些前來覲見的大臣。
自然不能過於隨意,失了皇后娘娘應有的端莊。
紫卉幫她梳妝打扮。
林雪茶的雙眼無神,儘管蘇南星已經吩咐下去,要御醫給她開個法子,清除她體內的毒素,恢復視力。
但,這藥得連喝三日,方顯奇效,林雪茶這才第一日,怎般都恢復不過來。
但,也不能讓那些不知情的宮婢太監們知道,只能把她的眼睛,用布條給蒙上。
爲顯出皇后娘娘雍容華貴的氣質,紫卉給林雪茶選了一條淡紫色的布條,系在後腦處,隨精緻而別在後腦處的,那一支細長的紫色流蘇簪花一起,相互映襯,看着着實很賞心悅目。
紫卉靜靜的望着鏡中的女子,粉黛略施,精緻細長的耳環垂下,將鏡中女子的清秀,展現的淋漓盡致。
她默了片刻,才道,“娘娘,好了。
她微俯下身子,扶起林雪茶,林雪茶是皇后,鳳袍加身,後襬自然很長。
紫卉看了看林雪茶,隨後讓宮婢捧起後襬,扶着林雪茶,一路走到了御書房。
在此期間,林雪茶不曾開口,說過一句話。
……
御書房的格局,換成了九王府時候的那般,一張帝王專用的書案,一張備用的小桌子。
林雪茶不知,按着自己以前的記憶去走,好在紫卉一直在她身邊候着,見她走錯,忙用手捏了捏林雪茶的手臂,以示意她弄錯了。
林雪茶果然心思玲瓏,立時便鬆下了身上的氣力,由着紫卉,帶着她前行。
待走到簾子外的時候,紫卉便頓住了腳步。
蘇南星早已對守在御書房外的人,下過令,如果是林雪茶前來,不必攔着。
所以,她這才大着膽子,把林雪茶往御書房裡邊帶。
可沒想到……
蘇南星竟然在御書房,還會見大臣。
她眉眼微動,鬆開了林雪茶的手,俯身行禮道,“奴婢見過太傅大人。”
太傅……?
之前沒有摸清楚,囚禁她的人,到底是哪一方的,也不清楚,對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林雪茶也不過問,朝堂裡的事情。
現在誰是太傅,誰是丞相,她一點都不清楚。
李初然的視線落在林雪茶身上,像是定格了一般,許久都不曾動過。
也不曾喚紫卉起身。
直到紫卉再一次行禮,他才如夢驚醒般,朝紫卉道,“姑娘請起,本宮已經不是什麼太傅了,日後相見,大可不必行此大禮。”
紫卉尚未有反應,林雪茶的面上,卻突然多了份詫異之色。
只不過,她到底是不曾說過什麼。
李初然朝她行禮,“微臣,拜見皇后娘娘。”
算起來,他也很久不曾見過林雪茶了。
大概,有一年多了罷。
這麼久不見,她卻是消瘦了不少。
林雪茶牽脣笑道,“大人請起。”
李初然謹守臣子本份,林雪茶說完之後,他便朝林雪茶拱了拱手,說了句微臣告退,便直接繞開了林雪茶,離了御書房。
紫色布條之下,掩藏着的雙眼,微微的顫了顫,林雪茶挺直了背脊,由紫卉扶着她,掀開垂簾,進了裡邊。
蘇南星身穿一襲明黃色龍袍,坐在書案前,大手翻閱着手中的奏摺。
林雪茶尚未行禮,他便眼也不擡的道。
“過來。”
紫卉倪了一眼林雪茶,隨後便扶着林雪茶,走到蘇南星的身邊。
爲了讓男人高興些,她還故意把林雪茶和他的距離,拉近了很多,才停下步子。
之後,紫卉便俯身垂首,無聲的退了下去。
御書房內,靜寂無聲。
林雪茶和蘇南星沒有多少話說,“皇兒呢,我想抱抱他。”
之前,她曾想過要給自家孩子取個名字。
但,念及蘇南星,她又想,他們之間的孩子,應該讓他來取名纔是。
所以,她便沒有擅作主張,爲孩子取名。
於是乎,到現在,孩子也還沒有個真正的名字。
男人的眉眼沒有動,菲薄的脣角,卻是勾出一絲似笑非笑的弧度。
“皇兒睡了,朕讓嬤嬤,抱他回寢殿歇息去了。”
林雪茶的脣角慢慢的抿起。
她擺放在身前的手,緩緩的收緊。
默了片刻,她開口道,“既然如此,那臣妾,就不打擾皇上,處理公事了。臣妾告退。”
“站住。”
她的腳步剛動,一個步子尚未輾轉成功,男人低啞的嗓音便沉沉的出聲。
“朕累了,你過來給朕揉揉肩。”
林雪茶站在原地沒有動,冷冷淡淡的笑了下。
“這好像,是宮婢做的事情罷?”
男人睇了她一眼。
她清秀的面上,沒有多少情緒波動。
但單憑她緊抿的脣角來看,她的情緒,絕非像她說出的話一樣,平靜無波。
他眯了眯眼,“朕就要你給朕揉肩,難不成,你想抗旨,嗯?”
抗旨這一詞丟出來,誰敢不從?
牙關緊咬,林雪茶默了良久,才深深的呼出了口氣,摸索着,朝男人說話的地方走去。
他們離的其實很近,她一個擡手就摸到了男人身上。
她站着,他坐着。
她擡起手,落在的位置,好死不死就是他的脣頰那邊。
女子纖細柔若無骨的手,落在脣上,帶着淡淡的清香,撲鼻而來。
男人的眼眸陡然一深,投向她的視線,炙熱幽暗。
林雪茶似是猜到了自己摸的位置,連忙收回了手,然後,她冷靜了會,把手又從半空中往下壓了壓,小心翼翼的伸過去,摸索上男人的肩膀。
就着那個姿勢,她往前走去,慢慢的走到男人的身後。
她站定,手裡揉捏着男人的肩膀,一下一下的,力道控制的極好。
爲了照顧林雪茶,蘇南星三日三夜並未休息過,眼下也是挺着精神,上完了早朝和批着奏摺。
可林雪茶一靠前,屬於她的氣息,便滿滿的闖入鼻中。
男人臉上的疲倦之色,也跟着慢慢的顯現出來。
林雪茶正給他揉着肩膀,手背上忽然有溫熱的觸感落下。
她微驚,本能的抽回手,只是男人手裡的力道大一些,沒能抽,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