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茶和他對視了一眼,在屋外人敲門之前,先打開了房門。
李初然神色淡然的看着,尚且還在流血的手,脣角微微抿着。
外頭有人問,“郡主,可是有可疑的人,闖入了郡主的房間,屬下這就去教訓,驚嚇到郡主的賊人。”
林雪茶回,“什麼賊人,裡面的人,豈是爾等小輩,可以隨意冒犯的麼?!”
男人挑了挑眉頭。
他什麼時候,那麼尊貴了?
念頭沒轉完,便又聽林雪茶道了一聲紫卉。
旁邊的房門被打開,腳步聲響起,隨後有人道,“郡主,喚奴婢何事?”
“紫卉,你快去幫我取一些紗布來,方纔,我與代史大人切磋茶藝,杯子被我打碎了。代史大人爲了穩住我的身形,不小心被碎片,劃破了手腕,我得給他上藥,你快去取藥,快去快去。”
“奴婢這就去。”
屋內的燭火滋滋作響。
男人卻是聽的怔住。
她說,能幫他躲過一劫,卻沒說,是用自己的清白幫他的……
林雪茶,是皇上欽賜的郡主,半夜三更和他一個朝臣,同一個屋檐下,就算兩人真的清清白白,她也必定會擔上不好的名聲……
於她而言,他不過就是個陌生人,林雪茶何以犧牲清譽幫他?
就像……那個女人一樣。
莫名其妙的幫他,一次又一次。
他以爲是喜歡,但她口中說喜歡的人,卻是另有其人?
屋外的對峙還在繼續。
“郡主,還是先讓屬下,去您房中搜查一下罷,若是碰上了那賊人,郡主一個女兒家,着實不安全,太子殿下,會不放心的。”
“可是……這畢竟是我暫居的地方,雖不是閨房,可這大晚上的,你們這麼多人大男人,都走進來的話,有損我的清譽。”
你還有清譽可言?
一個女兒家,大晚上的,在房中,與另一個大男人切磋茶藝?!
那孤男寡女的,又顧及清譽了麼?!
侍衛是守衛大觀音寺藏寶閣地方的人,雖然沒有丟失東西,但到底要奉命追查,“郡主,屬下有令在身,對不住了。”
男人的手指摩挲了一下,便聽林雪茶呵斥道,“放肆,你是誰的人,又是誰給你的這個膽子,讓你敢不經郡主授意,強行闖入郡主屋內的,還不快停下,當真是活膩了麼?!”
她的嚴厲呵斥,並沒有攔住那位頭領。
腳步聲由遠及近,李初然慢慢的站了起來,倏地一個轉身,重重的,便給了領頭侍衛一拳。
“沒聽見郡主所言麼,張頭領?”
他的聲音極淡,絲毫不見剛纔的沙啞之音。
這一拳下去,極重。
張頭領卻是看的很清楚,男人右手上的傷口,有細微的碎片。
還真是被碎片割傷的……
還真是代史大人!
張頭領心中一慌,突然就給身旁站着的一個侍衛,狠狠一巴掌。
“本將都說了,賊人不在此處,你非要說是在郡主這裡,看看,你看看,如今,你不僅讓本將得罪了郡主,還得罪了代史大人,你真是該死!”
那個捱打的侍衛,捂着臉,不敢說話。
張頭領說着,面上還帶着點怒意,然後一個揮手,直接下令道。
“來人,把這個不中用的東西,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那侍衛終於纔開口求情道,“頭領,不是小的錯啊,頭領……”
這略帶恐慌的呼喊聲,漸行漸遠。
張頭領肥嘟嘟的臉上,堆滿了笑,“方纔都是那小子不識擡舉,眼瞎心瞎,誤導了屬下,這才引起了誤會,還請郡主和代史大人,莫要生屬下的氣。”
李初然沒有說什麼。
倒是林雪茶不緊不慢的開了口,“眼瞎心瞎……”
他任由林雪茶拉着坐下,聽林雪茶淡聲道,“張頭領此言,倒是挺傷人心的,好歹是跟了張頭領多年的兄弟,竟就這般的……”
竟就這般的,成了你的替罪羊?!
淡淡的聲音,不輕不重的敲在了衆人的心裡。
雖然林雪茶沒有說完,但後面的言語,在場的侍衛,都曉得是什麼。
領頭人,最忌諱的,就是臣心不服不協。
林雪茶這是,在離間張頭領和他屬下的感情。
李初然眉色一斂,張頭領面上一僵,“屬下……”
她截斷張頭領的話,順勢還挽起了他的袖口,“折騰的也夠久了,張頭領有話,不妨留着倒外面說去罷,本郡主這,沒空招待張頭領。”
她話音落下,恰逢紫卉取藥回來。
於是,張頭領被林雪茶忽視的,就更徹底了。
張頭領憋着一肚子的氣,出了林雪茶的房門。
紫卉也被林雪茶打發了回去。
李初然一瞬不瞬的望着眼前的女子,林雪茶看起來人不大,甚至還未及笄,冷下臉來的時候,卻是威懾力十足。
她伸手,用棉紗將李初然的傷口處的碎片,小心翼翼的取下。
然後取過一旁的藥瓶,打開瓶塞,在他的傷口上撒上些藥粉,隨後再用乾淨的紗布包紮起來。
自始至終,李初然都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始終沉默着。
最終。
終是在林雪茶,輕輕地道了一聲,可以走了之後,他開口問。
“郡主,何以要幫我?”
眼中的女子看了他一眼,“那代史大人,何以去揍張頭領?”
何以去揍張頭領?
因爲林雪茶幫了他。
難道說,她幫他,是因爲,他曾經幫過她?
男人忽然安靜下來。
他的視線,凝在林雪茶的身上,良久不動。
可她,不是已經失去記憶了麼?
爲什麼還會記得,他曾經救過她?
林雪茶也任由他瞧,脣邊甚至還帶着點笑。
李初然的眸色微動,他站起身子,背脊挺得很直。
“今夜,初然給郡主添麻煩了,日後,若是郡主有事相求,初然必定會盡力而爲。”
林雪茶點點頭,乾脆的應了聲好。
許是她應的太快,也許是,她臉上的表情過於隨意,李初然不由多看了幾眼。
隨後,他朝林雪茶微微拱了拱手,朝門外走去。
臨出門前,他輕聲道了一句,“初然適才所說,並非玩笑。”
他的確沒有說笑。
便是以父親的教導來說,林雪茶都會是他此生必須要相救之人。
更別說,林雪茶方纔,還不惜毀了清譽,相助與他。
意外的,他沒等到林雪茶的迴應。
眸色微閃,李初然推開了房門,便離開了。
回到自己的屋內,一直候在他房門的侍衛,沒有回自己的廂房。
見他回來,不由迎上前,“公子,如何了?”
李初然隨意尋了個位置坐下。
“沒有得手,父親所給的佈局圖,好像有誤。”
侍衛皺着眉頭道,“那如今怎麼辦,丞相說了,公子不能失手。”
李丞相是當今聖上的人,最是忠心老皇帝。
藏寶閣裡頭的東西,極其重要。
只是要瞞過太后和皇后密佈的眼線,將藏寶閣裡頭的東西取出來,實在是難如上青天。
所以,李初然一個人孤身前往,也便是爲了方便行動。
但,到底還是沒有拿到手。
李初然道,“如今藏寶閣必定嚴加防範,增加了人手,明晚我更沒有什麼機會,可以接近。也罷,待我回京,我會向父親好生請罪的。”
侍衛嘆了一聲,李初然揮了揮手,示意他下去。
侍衛拱了拱手,朝李初然行了個禮,便直接退下了。
翌日。
皇家人,一般提前三日來大觀音寺,以顯示皇家的優勢所在。
等第二日後,便可以,隨大臣一同進行禮佛,朝拜佛像。
一個上午,百里連兒都跪在佛像面前禮佛。
自然。
不僅只有她一個。
林雪茶,林雪玉都一樣。
好在她常年行禮,雙膝雖然跪的發麻發疼,但到底還算站的起身。
她看了一眼林雪茶,見她還在禮佛,稍作歇息,便和林雪玉一起出了大堂。
一出大堂,衆人的身影,一下子皆入了眼簾。
百里連兒的視線,頃刻落在了李初然的身上,見他的手腕還綁着紗布,不由眉頭緊緊皺起。
男人的視線也朝她瞥了過來,卻是面無表情。
百里連兒緩緩的垂下了眼簾,緩和着膝蓋上的疼,走到了蘇南星的身邊。
她是喜歡蘇南星的,所以,她所站的位置,也應該,是離蘇南星最近的。
林雪茶過了一會纔出來。
百里連兒卻是發現,她走路的姿勢有點彆扭。
可能是沒有跪習慣,現在膝蓋疼的打緊罷。
只是,令她心驚的,卻是林雪茶的視線,竟然也是第一眼,就放在了李初然的身上。
太子蘇堇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問起林雪茶,“看雪茶這幅表情,着實是關心初然的啊……”
百里連兒朝李初然看去,只見李初然慎重的反駁道,“太子爺莫要說笑,郡主身爲女兒家,清譽最爲重要。”
林雪茶沉默着,沒有多說。
身旁的蘇南星,朝她招了招手,她才極緩極慢的,走到蘇南星的身邊。
似是察覺不對勁,百里連兒看見,蘇南星的眼睛眯了眯,“腳疼?”
林雪茶可能是不想多說,但看了看蘇南星之後,還是改了口。
“有點,不過,也沒有什麼大礙。”
蘇南星吩咐千霧道,“取一桶熱水來。”
“是,主子。”
林雪茶黑眸微閃,見蘇南星看她,她忙賠上一個大大的笑臉。
百里連兒瞥向李初然,見他望着林雪茶,她倏地緊咬了咬脣,眉頭緊皺。
這會倒不是裝的……
她的確,是真的不喜歡,李初然看其他女人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