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連兒微微擡眸,望向李丞相。
“代史大人自然很好,文武雙全,一表人才,年紀輕輕還……”
“哎……這些都是客套話,本官要聽連姑娘的個人看法。”
她尚未說完,便被李丞相打斷了。
李丞相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神色看,“連姑娘可說他好,也可說他不好,我們今日便當是朋友一敘,主題說的便是初然,連姑娘不必忌諱那麼多,本官只是想了解一下,連姑娘的想法。”
百里連兒掩在衣袖之下的手,不由攥得更緊。
只是她的聲音依舊柔和動聽。
“代史大人爲人謹慎,孝敬父母,對連兒更是體貼照顧,對朋友也是仗義執言,兩肋插刀,待落難的陌生人,也一樣願意出手相助,可謂重情重義,君子風度。”
“自然,連兒知道人無完人,代史大人應該,也有自己的小脾氣,只是這些,都是可以改之,或者被人包容的,連兒覺得,代史大人,是個不可多得的好人,這是連兒自己心底的想法,絕無半句虛言。”
李丞相與五王蘇安一般,皆授命與老皇帝。
加之,他有特別關注李初然的事情,所以,便是老皇帝不知道,百里連兒喜歡纏着李初然,可他總是看出了一兩分來。
至於,百里連兒是真心喜歡纏着李初然,還是真心喜歡李初然,那……
就只有她自己才心知肚明瞭。
“很感謝連姑娘看得起吾兒,可姑娘覺得,初然已經過了弱冠之年,卻是尚未娶妻,身邊更是沒有一個想要追求的人……”
李丞相的眸光灼灼,看着百里連兒的臉,“姑娘以爲,這是爲何?”
百里連兒手心已然沁出了汗意。
她微斂了眼眸,細細長長濃密的睫毛,掩住了她眸中的神色。
“還請大人明說。”
李丞相也是一臉的正色,“實不相瞞,初然已經和老夫說了,他曾輕,薄與姑娘,就衝這一點來說,姑娘若是願意嫁與初然,我丞相府不必不會有多少意見,畢竟姑娘已經是初然的人了。”
“只是,初然心中究竟有多少姑娘的位置,我們尚且不提,便是我丞相府,也不是那般好進的,姑娘如果要嫁,首先必須不能再呆在皇后娘娘身邊,其次,更是要與姑娘身邊的所有男子,都撇清干係,若是姑娘能做到這一點,那老夫,必定不會纏着姑娘說其他的事情,若如不然,那就請姑娘,高擡貴手,放初然走罷。”
輕,薄與她?
百里連兒徹底愣在原位。
李初然何時輕,薄過她?
之前他所說的懲罰麼?!
那的確是佔了她便宜,但她也同樣佔了他便宜。
然而李丞相所言,要她不能再呆在皇后的身邊,更是要與所有的男子,撇清關係
她眨了眨眼眸,心緒繁亂。
眼下的她,根本就做不到這一點……
皇后那邊怎麼走的開,南星哥哥還需要她,那個幕後人,更是不可能放過她。
一旦強行抽離,只怕,會適得其反。
她自己死了沒關係,若是牽連了身邊的人……
不論如何,她眼下都是做不到的。
她的脣角抿了又抿,李丞相卻是定定的凝視着她。
“老夫知道姑娘不容易,但恕老夫直言,姑娘這般待人,實在是心機叵測,名義上賴着璟然殿下,私底下卻又勾着吾兒,既然姑娘給不了吾兒什麼,那姑娘就不該再纏着他。”
他站起身來,朝百里連兒俯身拱手行禮,態度真摯。
百里連兒嚇得站起了身子,面色着急便要扶他起身,“大人,萬萬不可,小女子受不起……”
李丞相卻是沒有搭理她,“如今玥兮郡主回京,初然好不容易有了些想法,在七月初七,與玥兮郡主約好賞燈看花,這幾日,他怕是會尋到姑娘,和姑娘做一個了斷,如果姑娘做不到老夫所說的,還請姑娘看在老夫的面子上,莫要再纏着他不放,老夫,在此謝過姑娘。”
言罷,他便朝百里連兒深深的叩了一首,百里連兒想阻止也攔不下,她堪堪受了李丞相這一份大禮,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李丞相眸色溫和,“姑娘可以盡情的享用這裡的美味佳餚,老夫尚且還有事情需要處理,就此告辭。”
百里連兒目光怔怔的,沒有半點光彩。
她俯身行禮下去,“大人慢走。”
李丞相一走,身上所有的壓迫力便都消失不見。
只是,心頭那邊沉甸甸的,卻又是爲何?
【恕老夫直言,姑娘這般待人,實在是心機叵測,名義上賴着璟然殿下,私底下卻又勾着吾兒,既然姑娘給不了吾兒什麼,那姑娘就不該再纏着他。】
【初然在七月七,與玥兮郡主約好賞燈看花……】
【這幾日,他怕是會尋到姑娘,和姑娘做一個了斷。】
【如果姑娘做不到老夫所說的,還請姑娘看在老夫的面子上,莫要再纏着他不放!】
李丞相的話,仿若歷歷在目,一遍又一遍在耳邊循環播放。
百里連兒身子彷彿一下子被抽乾了氣力,軟綿綿的癱坐在了椅子上。
眼角的淚止不住的順着臉頰滑下,胸口處壓抑的近乎難以呼吸。
“所以,真的是我居心叵測……麼?”
“我不該纏着你,是這樣的……麼?”
她雙手捂着臉,趴在了桌子上,埋在了手臂之中。
也將眸中的淚掩在了手臂之間。
可她沒根本想過,要他的什麼回報。
李初然也沒怎麼待她好過。
她做事皆是隨心所欲,想對一個人好,就只是單純的想要對一個人好。
她只是……
只是想留在李初然的身邊,而他能待她好一些,僅此而已。
南星哥哥的事情說不得,幕後人的事情不能說……
她究竟該如何,才能在這樣陰謀重重的皇宮之中,護的他們二人周全?
才能光明正大的,守在李初然身邊?
……
李丞相爲百里連兒點了一桌子的好菜。
百里連兒也只是看着這些菜發呆。
沒有一絲一毫的食慾。
她臉上的淚跡已經乾涸了,只是眼睛紅腫的厲害,一看就知道是大哭過一場的人。
可她就這般回去,皇后見她如此,必定會追問蘇南星的事情,是不是蘇南星遭遇什麼不測,所以引得她大哭?
她該如何解釋……
這算是簡單的,皇后那邊畢竟好應付一些。
可,如果是幕後人找她談話,該如何?
誠如李嬤嬤所說,幕後人最不想看見的,就是林雪茶和蘇南星走到了一起。
那幕後人會想讓她做什麼?
殺了林雪茶麼。
殺不掉怎麼辦?
殺了她百里連兒麼?
做人,怎麼會像她活的這麼累?
百里連兒偶爾心力交瘁的時候,總是忍不住在想這句話。
然而,卻是往往都得不到一個答案。
年幼的時候,她是爲蘇南星而活。
因爲爹爹臨死前,要她一定要活下去,好生照顧着蘇南星,還他救命之恩。
而蘇南星的確待她很好,好的不得了。
待她如同親妹妹一般。
現在長大了,她又是在爲誰而活?
除了蘇南星,還多了一個……
李初然……罷。
過了很久很久,久到她已經不知天黑了下來。
她整理好了衣裝,剛推開房門,步子尚未邁出大門一步,那個分外想念的男人,卻是一步一步,靜靜的看着她,朝她緩慢的走了過來。
百里連兒呼吸一窒,男人已經走到了她的跟前。
他身着一襲淡青色的衣裝,他與南星哥哥不同,南星哥哥酷愛黑色或者紅色一些,但他卻是喜歡淺淡一點的素色衣裳。
百里連兒怔怔的凝了他一眼。
似是想起了什麼,她微斂了眼眸,低了腦袋就要往其他的出口走去。
手腕驀然一重,她的身子被人強行拉回,百里連兒看過去,李初然那張俊美異常的臉,已經湊了過來。
“做什麼看見我就要跑?”
百里連兒不敢直視他的容顏,男人卻是發現她紅腫的眼睛,本能的一怔。
隨後,他眼眸眯了眯,不悅的猜問。
“父親和你說了什麼,他罵你了?”
百里連兒見他這仗勢,猶豫了一瞬,還是把他推進了廂房之中。
把門關好。
她儘量讓自己看起來平靜一點。
“沒有,丞相大人只是請我吃了一頓飯,並沒有說什麼。”
李初然看了她一眼,“那你的眼睛是怎麼回事?”
百里連兒胡編亂造了幾句。
“我這是因爲見着丞相大人了,所以想起了爹爹,不知道他老人家,老天上可過的安好不安好……”
“還胡說!”
男人的倪着她的視線,驀然就冷了下來,他鉗住她的下巴,強行擡起,讓她正視着自己的眼睛。
“我知道你不是那麼脆弱的人。”
他從來,從來沒有見她掉過淚……
何況,想念親人故而落淚,是常理,卻遠遠不及眼睛紅腫一說。
紅腫了眼睛,必定是在發泄情緒,嚎啕大哭了一場。
“是不是父親,和你說了不該說的話,讓你難過了?”
百里連兒凝着他看,忽然心一橫,脣角微微扯了扯,面帶譏笑的道。
“你這是幹什麼,我哭還是不哭,與你何干,你又不是我的夫君,管那麼寬做什麼?”
她的態度陡然變化,李初然眉頭皺起,“你這是怎麼了,受什麼刺激了?”
百里連兒拍掉他的手,背對着他,冷冷淡淡的道。
“聽丞相大人說,你輕,薄過我,那一點小事,我並沒有放在心上,代史大人,不必負責。”
李初然的五指,倏地的收緊了些,他的眸光如同刀片一般銳利刺骨。
走到了百里連兒的跟前,他一字一句,字字清晰的開口。
“我那般待你,你都覺得,我不必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