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臉色如同寒潭一般,陰沉的近乎能滴出水來。
他同樣呼吸粗重,只是薄脣抿成了一條直線,面色不善。
百里連兒見他沉默着不說話,情緒就像是壓不住要爆發出來一般。
她忍不住譏諷道,“你除了會欺負我之外,你還會做什麼?果真是我百里連兒瞎了眼,纔會看的上你。你放手,你再不放手我喊人了,屆時你被人送進大牢可不要怨我。”
男人的眼神沉了沉,終是開了口,然而語調極低,低的近乎危險迷離。
“你喊啊,你若是喊了,我就配合你再一次吻你佔你便宜,也剛好可以讓他們來個現場捉姦,你也省得出示證據。”
百里連兒神色大變。
她狠狠的咬了咬脣,欲要張口叫喊,男人就猛地傾身過來,彷彿她一張口,他就會吻下來的模樣。
她沒由來的被男人眼中的怒意嚇得一慌。
男人的脣角涼涼的勾着,沒有多少溫度的道,“不過一夜的時間而已,你便棄了我,投入了別人的懷抱。要我說,你確實,活該被我輕‐薄。”
百里連兒的臉色瞬間慘白。
男人慢慢的欺近,在她的脣上重重的咬了一口,眼神前所未有的狠辣,昔日溫潤的本色再也掩飾不住,破裂。
“告訴你,即使我被流放了,你也要給我記得,你是我的女人,曾經是,現在是,之後也會是。不要打什麼亂七八糟的主意,若是被我知道了,你……絕不會好過。”
百里連兒不瞭解李初然,但卻瞭解男人的劣性。
無關愛情,只是佔有慾在作祟。
她沒有往深處去想,任旭王很快就會回宮,除夕之夜很快就會到來,蘇南星說了,如果沒有意外,她會在那天,離開帝京。
現在,她不想和李初然糾纏什麼,這輩子都可能無緣再見的人,最後一眼,還是完美一點好些。
免得日後,回想起來,會覺得,自己眼瞎愛錯了人。
她推開李初然,男人沒有再繼續禁錮着她,被百里連兒一推就推開了。
她挺直了背脊,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看,她勾起了脣角,嬌媚的朝他笑了下。
“連兒如今,可是皇上的妃子了,大人說這話,難道,是想與皇上,爭女人麼?”
李初然的面色極是難看,百里連兒脣上的笑意更深,然而卻一直不曾抵達眼底。
她挑釁的擡起了下顎,瀲灩水波的鳳眸直勾勾的看着他,“如今大人就要被流放了,連兒倒是想要知道,大人,是如何,不讓連兒好過的。”
笑意,涌上的精緻的臉頰,“連兒,等着李大人。”
……
任旭王與任旭王妃回來了。
他們回來的時候,便已經快要到除夕之夜了。
任旭王與百里連兒素來交好,她也便將蘇南星的計劃,告與了他知,任旭王輕挑的笑了笑,鳳眸裡的水波暗自生輝。
“等你出宮了,就來尋本王,本王會好好與你玩上一整天的。”
百里連兒也笑,“好啊,只怕到時候,你爲了哄你家王妃不生氣,得跪上一宿的搓衣板了。”
聽的出來,她語氣裡的調笑,任旭王倪了她一眼,倒是沒有問她,怎麼突然想走了,而是道。
“出宮之後,有什麼打算麼?”
“能有什麼打算……”
百里連兒聳聳肩,攤攤手,“走一步看一步罷。”
聽她這般說,任旭王爺不多話。
只是除夕那夜,情況着實是混亂不堪,有點與想象中的不一樣。
當冰冷的長箭刺進肩膀上的時候,百里連兒看到了李初然驀然瑟縮的眼眸。
奈何她身子曾經受過傷,這一箭下去,她沒能收住,就徹底昏厥過去了。
中途她醒來過一次,是在拔箭的時候,邊上除了太醫,只有紫卉。
她的視線逐漸模糊不清,口中喃喃的喚着一人的名字,衆人誰也聽不出來,她究竟是在喊誰。
當她徹底陷入一片黑暗的時候,那人的如玉而淡漠的臉,便被定格在最後一幕。
李初然……
終究……還是別離了。
……
夏日的餘暉,正一點一點的斂起火紅的光芒,黑幕漸漸籠罩下來。
通州小鎮上,一輛華貴的馬車徐徐駛進。
在路上做餛燉生意的商賈小販,端着兩碗熱騰騰的餛燉,脣角咧開一抹笑,兩位爺,請慢用。
那兩位爺顯然是熟客,小販端餛燉過來的時候,其中一個還與小販道。
“你們看見了沒有,縣長已經貼了告示了,很快咱通州的大老爺(百姓對管轄通州的縣令的別稱)就會趕來處理此案,要我說啊,那罪犯是折騰不了多久了!”
那小販扯了扯肩膀上的乾淨的白抹布,往自己臉上抹了一把之後,笑着道。
“你還真別說,這大老爺本事通天,早些年,他在咱帝都就是個破案的高手,那什麼連壞殺人案,還有那臭名遠揚的什麼太傅什麼人,反正就不是個好官,都被大老爺給一舉拿下,甭提有多威武了。”
吃餛燉的兩位爺相視了一眼,一臉的嚴肅,神情肅清了不少,眼眸之中染着毫不掩飾的崇敬之情。
其中一位道,“我就說大老爺在帝京是個人物,你還不信,現在他來了,定可以教那挖眼珠子的罪犯,趕盡殺絕。”
另一位沉默了一會,“可若真是個人物,咱爲國爲民的皇上,又怎麼會,將大老爺打發來我們通州?”
一語落下,竟是無人再答。
通州,在天陳國絕對算不上一個好的地方。
此處是南荒之地,百姓大都是白丁,孩子沒錢上私塾,常年的耕作,也只是勉強夠一家子生活。
加之此處雨水不夠充沛,時常發生旱災,耕作上緊接着出問題,經濟上不去,又是在大山之中,不靠近沿海地區,所以時常發生暴亂的事情。
這縣長也是個有能耐的,在他來了通州之後,推行了帝京那邊的政策。
通州的百姓,都是男耕女織,耕地靠天時地利人和,其中一節出了問題,都會影響到收成。
縣長就大力發展絲綢刺繡,然後與縣令(大老爺)商量,將刺繡引向市場,意外的受到了好評,而後通州就開始大力發展絲織業,彌補農業上的缺失。
但,也僅僅只是這鎮上的經濟好些,整個大縣,經濟還是沒能跟上去。
半年前,從帝京那邊下來了個官老爺,也便是現在的縣令(大老爺)。
他能力超羣,瞭解了通州的情況之後,便請了當地的農民,以及與他陪同來的才子,一起談論,通州適合發展什麼樣的農業。
水田耕作不行,那就挑最好的時節耕作一次,餘下的耕作,用其他可以飽腹的東西替代。
農民深知通州當地的氣候條件,上半年雨水較多,下半年就基本上沒什麼雨了,天氣還挺嚴寒的。
大老爺就擬定,上半年大力耕作水田,下半年耕作其他農業,帝京才子通曉南荒質地,經過嚴密而激烈的談論之後,一致讓大老爺推行小麥高粱等穀物,這些東西沒有水田耕作矯情,只是技術不過硬的話,也難以有所收成就是了。
大老爺心中有數,一邊從小部分開始實行小麥耕作,一邊發展縣長之前提出來的絲織業。
通州的經濟素來不好,絲織也只是女人在家中繡繡而已,繡好一件成品還得花費大量的時間,期間若是收成不好,那百姓該吃些什麼
何況,這通州不是什麼小地方,幾萬戶的人家長居於此,總得弄些東西出來,解決一下溫飽纔是。
民以食爲天,一旦肚子餓了,那搶劫殺人,謀財害命的事情,自然也就多了。
半年來,也不知這帝京來的縣令,究竟上過多少次摺子,與當今天子談論過多少次通州的問題,終是得到了一批撥款流動資金。
由專人給縣令送來。
縣令何其聰明?
半年來,除卻水稻外的其他農作物,已大有收成,加上國家撥款,有錢運轉通州的經濟,時過兩月,通州便開始推行絲織紡紗業。
大都是官營紡紗業,紡紗的工具都是由官家買回來,然後收錄一批心靈手巧的女子,進來紡紗趕量,有月俸可收。
同時上奏帝王,減輕徭役與稅收,紡紗業所有出品的絲綢,全部流通到全國各地,收回來的銀子,繼續投入生產與紡紗。
一時間,通州的經濟上去了不少。
作奸犯科的事情,也隨之減少了許多。
對縣令的辦事能力,深有好感。
卻是誰料,百姓正津津樂道之際,通州一個鎮上,卻是突然出現了駭人聽聞的挖眼案。
時過半月,挖眼案已有五名女子受累,還有一名女子下落不明。
縣長無計可施,鎮上百姓動盪不安,有人更是趁機作亂,被拘衙門,縣令通告,立即趕來鎮上破案。
縣長也貼了公告,以慰民心。
夜幕籠罩在通州,天上的繁星璀璨,縣長爲縣令接風洗塵,兩人相會,卻都是無言以對。
畢竟,有誰想得到,當年在臨安,一起聯手破解臨安殺人案的李侍郎與大理寺卿,現在統統發落通州,前者是縣令,後者是縣長。
身份高低,一看便知。
兩人昔日的情分,因一人而淡,如今除卻研究罪犯的作案手法,以及巡查出來的結果是什麼之外,再無其他可言。
“他一般都是四天做一次案,人我們都是第二天才發現的,扔在了不同的位置,但眼睛都被人給挖走了,有點像當初的臨安殺人案,但沒有那麼血腥,可能對方,只是想取女人的眼睛,卻沒有想要殺人的意思。”
坐在他對面的俊美男人,靜默了片刻,問,“挖眼的手法如何?”
“乾淨利落,應該是經常拿刀的人。下官已經遣人暗中查了,最近沒有可疑的江湖人來此,也各自查了幾家賣肉的,底子都乾淨,應該沒有問題。”
“爲官者,爲國爲民,不要說應該。現在人還失蹤了一個,對方已經立案,我們就必須精準的破案,把人救出來,人命關天,不能輕視。”
季臨客(縣長)俯首作揖,“下官知道了。”
一陣清風拂過,屋內的燭光忽閃忽閃的,男人俊美的側臉有一半淹沒在陰影之中,看不清楚神色。
他微微擡起了手,示意季臨客起身。
雖然兩人的身份,都比以前低了幾品,南荒之地喚官差的稱呼也粗俗了點,卻不代表,他們自身沒有素養與身爲大臣,心懷天下的心。
男人漆黑如墨的眸子,慢慢的移開燭光之上,“先好好盤查鎮上會用刀的人,賣肉的,賣魚的,還有酒樓裡邊的廚子,全部都要仔細盤查底子,但不要驚動他們。”
“下官遵令。”
“你也累了一天了,下去歇着罷。”
默了一瞬之後,季臨客俯首作揖,還是忍不住看了一眼,當年的合作人,問。
“失蹤的人,名喚莫想,大人,可曾見過她的畫像?”
李初然幽深的眼眸,看了一眼那作揖的人,“還沒有來得及看,有什麼問題?”
季臨客的眼眸垂了垂,似乎有什麼在他的眼裡一閃而過。
“她,有點像故人。”
故人……
這個定義很廣。
有許久未見的老鄉,也有……已經逝世的人。
男人的瞳孔猛地一縮,心頭一窒,在季臨客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他的命令已經下達――
“畫像拿給我,現在,立刻,馬上!”
他們之間橫跨着的故人很少,女人更是隻有一個,那就是……
已經確定死亡的,百里連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