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茶思忖了片刻。
她拿起硃筆,點了點墨水,在一塵不染的白紙上,寫下一個不算難看,卻也不算歪歪扭扭的雪字。
隨後,便開始默唸起了知識,邊想邊寫。
寫完後,林雪茶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
她將紙張上的墨跡吹了吹,隨即順手取了本書,將這些抄好的知識點,壓在書下。
燭火忽閃忽閃,室內一片靜謐,靜謐的有些可怕。
說來也奇。
百里連兒,住在靠近東邊的廂房,林雪玉住在她的隔間。
而中間還空着許多廂房,她自己,卻是被安排住在了最西邊。
不過,紫卉住在她的隔壁間,倒也沒什麼大問題。
林雪茶正出神想着昨晚的事情,一道柔和的女音突然響蕩在耳邊。
“姐姐,你可要去廟裡轉轉?”
林雪茶聞聲而動。
她微微側目,林雪玉和百里連兒卓越的風姿,便隨之映入了眼簾。
百里連兒嬌笑道,“聽說,大觀音寺裡的景色不錯,多個伴也好,雪茶便隨我們,一起去罷。”
大觀音寺位於高山之上,四處煙雲繚繞。
加之花草樹木繁多,果類衆多,着實不錯。
林雪茶回眸看了一眼,在涼裡亭安安靜靜,坐着看她抄寫的知識點的男人,開口問道。
“殿下,可要一起去走走?”
男人尚未迴應,百里連兒便道,“南星哥哥,不如一起罷,連兒有不懂的地方,若是有南星哥哥在身邊,那,那些疑問,就可以有解答了……”
這話,一聽便知是虛詞。
即便,林雪茶大字不識幾個,但百里連兒身旁
好歹還有個帝京第一才女,林雪玉在,又怎會,無人解答她的疑問?
五王蘇安,一心撲在林雪玉的身上。
見她不多言,他也一直保持着緘默。
在場的人,都沒有計較太多。
蘇南星站起了身子,手中的紙張,微微舉起。
他身後的千霧便走上前來,接過了他手中的紙張,再次退後,收好。
一雙淡漠如涼白開的眼眸,緩緩看向林雪茶。
薄脣輕啓,蘇南星道,“走罷。”
……
蘇南星同意去,百里連兒立即喜笑顏開。
她蹦蹦跳跳的跑到蘇南星身邊。
不知是在尊重蘇南星的忌諱,還是如何,她沒有離蘇南星太近。
卻也不遠。
那距離不多不少,恰好把握在一米。
她道,“連兒就知道南星哥哥疼連兒,那我們……我們先去許願樹那裡瞧瞧可好?”
林雪茶掃了她一眼。
百里連兒今日,穿着一襲牡丹花色的便裝,清秀的臉上亦略略施了粉黛,瞧起來頗爲明豔動人。
她正笑着,滿眼希冀的望着蘇南星,等着他的迴應。
林雪茶眼睫低垂,臉上的表情,沒有多大的變化。
五王蘇安卻是意外的,看了一眼百里連兒,幽深的眼眸淡淡挑着流光,意味不明。
大觀音寺的姻緣靈驗,全靠那顆許願樹。
據說,只要情人攜手,在一條布條下寫上兩人的名字,再寫上百年好合,共度一生此類的話語,便有可能終成眷屬,相愛幸福一生。
百里連兒這般言辭,可不就是在暗示蘇南星,她想與他攜手,共度一生麼?
只是,她竟明示到如此的地步。
身爲女子,亦不知,她究竟用了多少的勇氣?
蘇南星垂眸,瞥了一眼林雪茶,隨後視線輕移,淡淡的目光,落在百里連兒的身上。
他的反應很淡,沒有染上一絲情緒,“先走着罷,千霧,去請一下太子爺。”
千霧恭敬拱手道,“是,主子。”
百里連兒眼眸的光亮一黯。
她咬了咬脣,然後便扯着脣角,笑着道,“好啊,連兒都聽南星哥哥的。”
只是那笑,怎般看怎般覺着勉強……
在場的人,無人多說一句。
蘇南星咋一看,清淡的好似,不食人間煙火的聖人。
其實不然。
他淡。
卻更冷。
淡漠如斯,殘忍決絕。
一旦開口拒絕了,便是拒絕了。
沒有轉圜的餘地。
……
禮佛,是天陳國最謹慎最簡樸的事情。
即使是身爲皇家人,與平民百姓,亦無多少區別。
唯一的區別,便在於,皇家人有優先來大觀音寺的待遇。
其次,是王侯將相,達官貴臣。
最後,纔是富商平民。
百里連兒一如既往的纏着蘇南星說話。
林雪茶不曾上前。
此次,倒是紫卉候在她的身旁,有意無意的擋住了,太子的靠近。
她免了很多口舌與心機,心中甚是拍手叫好。
第一次覺着,紫卉這孩子,還是很懂事的……
廟裡也沒什麼好看的,除了山還是山,除了樹,還是樹。
就只有,高放在大堂中央的,幾尊金燦燦的佛像,以及兩旁,看樣子像是十八銅人的銅像,甚是入林雪茶的眼。
不能怪她太物質。
看山聊水這種雅緻的東西,如今着實是不適合她。
一來,身旁放着個令人作嘔的太子,她沒心情。
二來,她素來只喜自己一個人看景色,靜靜的感受大自然的美。
三來,她在尼姑庵裡住了十年,什麼山水沒看夠?
只差看的兩眼簡直都要變成山水了。
還沒有佛像來的實在。
林雪茶無聊的晃着,腰帶上掛着的佩蘭,一雙漆黑幽深的眼眸,東瞧瞧西瞧瞧,裝作很認真的,看景色的模樣。
紫卉偷偷瞄了她一眼,眸色微閃。
她問,“等會去許願樹下,郡主可有什麼願望,需要達成的?”
“你指的是良人?”林雪茶懶懶的回。
紫卉不動聲色的瞥了一眼,走在前頭的男人,點點頭,回道。
“這許願樹,雖說是以求姻緣而出名,但,若郡主沒有喜歡的人,許下其他的願望,亦是可以靈驗的。”
一旁沉默的太子聽聞,脣角的笑意微微散開。
“你這奴婢說的可不對。”他勾着脣,眸色暗沉的盯着林雪茶。
“你家郡主即將及笄,已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此次來大觀音寺,不求一求姻緣,豈不是等於白走一遭?”
林雪茶笑眯眯的,脆生生的朝太子道,“太子說的極爲有理,不知太子此次前來,許的是仕途,還是姻緣,畢竟,我天陳國太子妃一位,已然空缺了多年……”
老皇帝與當今皇后,是原配。
太子是皇后唯一的孩子,在她入宮三年後,才懷上的。
今年,太子已然三十有一,已有兩名側妃,妾室衆多,卻唯獨沒有太子妃。
老皇帝曾催促過不下一次,皆被他一一馬虎過去。
久而久之,便極少有人提起此事。
走在前方的幾人,齊齊同步的止了步子。
林雪玉轉眸望去,淡淡的掃了一眼林雪茶,隨後看向太子蘇堇。
眉目間的笑意,更加濃烈,蘇堇盯着林雪茶,看了良久,忽然一本正經的道。
“不若,雪茶做本宮的太子妃,如何?”
如何?
當然不怎麼樣。
但,也有一句話,叫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林雪茶的黑瞳一閃。
十年前,先是皇后賜了一杯毒酒,給她的母親。
而後,太子又親手掐死她的母親,然,在母親屍檢出結果的時候,卻只是母親病重身亡。
絲毫與毒酒脖間的勒痕無關……
便連她的父親,也被騙了過去。
最愛母親的人,是父親。
按理說,就算毒酒沒有查出,或者查出來沒有說,他們可以遮天之外。
母親脖子上那條那麼明顯的勒痕,身爲武將的父親,不可能看不見。
可,事實就是如此。
倘若,她與太子扯上了關係的話,她是不是可以,以光明正大的身份,進入太子府,暗中查訪當年的事情真相?
說不定,還能查到什麼蛛絲馬跡。
畢竟,已經過去了十年。
當年的人和物,早已是物是人非。
想要找出當年的真相,如大海撈針一般,簡直無從下手。
不過,若是她要成爲太子妃的話,風險很大。
略略權衡一下,林雪茶卻是一門心思的往太子妃那個身份上撲。
她的性命,她並不在意。
如果,有這樣一個機會。
一個可以找出當年的隱情,和將殺母親的皇后與太子,繩之以法的機會,她想,她是不會放棄的。
哪怕,這個機會,渺小的不能被人撲捉到。
卻也是她十年來,閃在腦海中的,唯一信念。
她看向太子。
見他朝她笑,脣角的弧度微微勾,便知,有可能是個玩笑話。
林雪茶眸色晃動,卻是笑道,“這麼說,太子爺,是願意娶雪茶爲妃的?”
蘇堇迴應的很認真,“本宮,何曾虛言?”
林雪玉聞言,秀美的眉毛,終是皺了起來。
五王蘇安也是詫異的,從林雪玉身上移開了視線。
目光在林雪茶和太子兩人之間,掃了掃去,一副我不明白的樣子。
之於之前的退婚,他的確不在意。
被林雪茶坑了萬兩黃金,他至多便是肉疼了幾天。
並無其他想法。
再次見到林雪茶的時候,她臉上的麻子臉,已是煥然一新。
他雖有一點意外,但心裡喜歡的人,畢竟只有林雪玉一人,故而也不甚在乎。
如今,聽她這般大膽的,與蘇堇談及婚事的事情,心裡卻是起了小小的波浪。
有點,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