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雖這麼說,我偶爾見到她,她過得卻還算自在。 ..那時時代已經變了,經濟快速發展,小城變得繁華起來,人口多了,大家的生活提高了,思想也在改變,她買了一間小房子,重新擺了個算命攤子,還是像以前一樣算命,收入好像還挺好的……”
紫律棠道:“就沒有人在意她是不祥之人的傳聞了嗎?”
老人道:“唉,那都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誰還去提那個亂世時代的事情?而且知道她過去的人中,很多人因爲種種原因,都死得差不多了,年輕一些的,比如我這樣的,跟她沒啥來往,賺錢都來不及,誰去扯那些啊?反正那個時候,她過得挺平靜的,只是……”
說到這裡,他突然打住話頭,眼神和臉色又恢復了最初時那種嚴肅、猶豫,還隱隱帶着不安和驚悸的表情,似乎有點不敢往下說,不斷地倒茶,喝茶。
紫律棠敏感地意識到,他大概又說到了什麼敏感、重要的節骨眼,也不催他,讓他先喘口氣,穩下心神來。
足足過了兩三分鐘,他看到老人家氣息穩定下來,才和聲道:“是不是荒兒在懷孕或生子的時候出了什麼事?”
他也是非常敏銳、犀利的人物,一言道中,令老人立刻被帶入那個節骨點上。
老人點頭:“是出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我跟她其實並沒有什麼來往,關於她的事情,我都是過後聽其他算命先生說的,也不知是真是假。她雖然也是算命的,卻像大多數算命先生一樣,絕不算自己的命,所以才找別人來幫自己算算。聽說她懷孕那時去醫院檢查,檢查的結果是她懷了雙胞胎,她對此很高興。然而幾個月後她再去檢查時,檢查結果竟然……”
老人臉色有點發白,頓了一下,才道:“竟然發現只剩下一、一個孩子,另一個孩子不知去向……”
紫律棠並沒有被這話給驚到,看他被嚇成這樣,反而在心裡暗暗道:生於那個時代的人,沒讀過什麼書,知識和見識有限,並不知道雙胞胚胎是有可能因爲營養不足、機能虛弱等原因,在成長過程中“死亡”並被另一個胚胎吸收,所以聽到這種事就會覺得驚悚,但其實,這種事正常得很。
當然,他也是來了這個時代之後,博覽羣書時知道這些知識的,如果他沒來到這個時代,聽到這樣的事情,大概也會覺得奇怪。
但他沒有向老人解釋這種事情的科學依據,只是順着他的話題往下問:“那真是太奇怪了。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造成這麼奇怪的結果?”
老人家喘着氣道:“聽說醫院跟她做了解釋,但她接受不了這種結果,就跑去找算命先生。算命先生說、說她的孩子非同凡響,如若生男,將來必是帝王,如若生女,將來也是當皇后的命,但所謂一山不容二虎,皇帝或皇后,從古至今都只能存在一個,而她懷的卻是兩個,所以,這兩個孩子在肚子裡就鬥起來了,比較強的那一個把比較弱的那一個給消滅了,所以,她的肚子裡只剩下這麼一個孩子……”
紫律棠聽到這裡,第一次表露出隱隱的驚訝之色:不管這種說法有多玄乎,但如今看來,卻是應驗了!
刺弧於他,不就等同於皇后嗎?
想到這裡,他的脣邊泛起微微的笑意:“如此說法,荒兒可能接受?”
老人道:“那個算命先生在我們那裡,也是很有名氣的,她應該是接受了,此時沒再提過這事。倒是那個算命先生,和我有些交情,偶爾見面聊幾句,他跟我提到這件事情,感慨地說他算了一輩子的命,還是第一次算到這種傳說中的‘王者之命’,可是這時代,哪裡還有什麼皇帝皇后的?他也懷疑自己算錯了,但他不管怎麼算,結果都是一樣,神得很啊,連他都被自己的算命結果給嚇到了,從此金盆洗手,再也不幹這行了……”
說到這裡,老人又噓籲不已:“我還真想知道荒兒的孩子現在如何了呢,如果真是當了皇后什麼的,那可真不得了……啊,對了,我又記起一件非常奇怪玄乎的事情來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麼重要的、奇怪的事情,一拍大腿:“這件事情實在太玄,我可一輩子都忘不了!”
說到這裡,他居然又頓住了,似乎一邊在回憶,一邊在思考該怎麼說。
倒是紫律棠催他了:“您老快說,我都等不及要聽了。”
老人道:“荒兒後來生下了一個女兒,起了什麼名來這……唉,我老了,記不清了,只記得是一個很奇怪的名字。名字奇怪,人也奇怪了。頭幾年,她女兒年幼的時候,一切看起來還正常,但這孩子會說會走以後,就變得越來越奇怪了,就像……就像會變成另一個人似的,平時聰明伶俐,學什麼都快,而且力氣極大,個性倔強,誰都惹不得的,連年紀比她大的男娃子都打不過她,但是……但是有時候,她又會變成完全相反的人……”
這時,他的眼裡閃過驚恐之色,似乎不敢再說下去了。
但紫律棠已經隱隱聽明白了大半內情,這與現在的狀況不是有些相似嗎?終於快聯繫起來了嗎?
他有種預感,刺弧與伊帕兒之間的關係,可能很快就會弄清楚了!
於是,他哈哈大笑起來,豪爽地道:“老師傅,這事真是有趣得很!您快說說,她有時候會變成什麼相反的模樣?一定很好玩兒。”
“好玩?”老人被他的笑聲給打消了幾分恐懼,瞪眼喝他,“這是什麼好玩的事兒?這可是中邪啊!你沒見過那場面,不知道有多詭異啊!平時那麼生野的小女娃兒,突然之間就變得……變得比螞蟻還弱,膽小,怕生,遲鈍,風一吹就倒,被人罵兩句或推一下就哭哭啼啼的,而且記不起沒變身之前的事情,那……那不是中邪了是什麼?”
“開始時,這小女娃兒‘變身’的次數少,年紀又小,也沒鬧成什麼大事兒,大家除了偶爾談起,當成茶餘飯後的談資外,也沒太放在心上。但是,隨着這小女娃兒慢慢長大,這種變化越來越明顯,比如,有時明明弱得被幾個小孩欺負得嚎啕大哭,突然之間就變得野蠻兇狠起來,一口氣就把幾個欺負她的小孩兒打得雞飛狗跳,哇哇大叫;有時淘氣過頭,被她娘打手心,她卻突然變弱了,不停地哭泣求饒……”
他說得嚴肅,紫律棠卻聽得想笑,只得抿脣忍着那股想爆笑的衝動。
真的很有趣啊!想到小時候的刺弧把欺負另一個“她”的一羣小鬼們打得哇哇大叫、雞飛狗跳的場景,那不是很有趣,很好玩麼?
老人說得入戲,戰戰兢兢的,可沒心情注意他的表情:“四周的人都被這古怪的小女娃兒弄得暈頭轉向,叫苦不迭啊。有人說了,那小女娃中了邪,再這樣下去可不得了,說不定哪天就會釀出大禍,加上有人提起荒兒小時候的事情,衆人就疏遠了這對母女。小女娃在學校也很難再讀下去了,你想想,有時聰明有時遲鈍,有時強勢有時軟弱,有時認識別人有時陌生,誰受得了這樣的小孩子?”
紫律棠嘆氣:“是啊,一般人都會認爲她患了精神分裂症或者中了邪,議論、排斥或迫害都正常得很。”
他讀了許多現代書籍,知道這種情況被現代心理學認爲是屬於“雙重人格”,“雙重人格”的出現有其複雜的形成基礎,有的需要治療,有的不需要,但絕對不是什麼“中邪”“着魔”,只是,一般人哪裡知道什麼“雙重人格”或“多重人格”的概念?特別是20多年前的小城市,人們的思想還沒有進步到可以認識、接受這種情況的程度。
老人道:“迫害倒是沒有,畢竟母女倆也沒做什麼害人的事情,只是難免讓大家不舒服和不安心,特別是孩子上學以後,‘變身’的情況出現得越來越多,影響了正常教學,學生和老師們都受不了她這種變化。我記得大概是孩子十歲左右,反正還沒有小學畢業,學校就通知荒兒,說這孩子大概是患了精神方面的疾病,讓她帶孩子去治療,治不好的話,學校沒法收容。而後,荒兒就給孩子辦了退學手續,帶着她離開家鄉,據說是治病去了……”
紫律棠給他倒茶:“那這病,治好了?”
老人點頭:“應該是治好了。母女倆離開幾個月後,又回來了,小女娃兒再也沒有犯過病,除了比同齡小孩長得高,力氣大,懂事,頭腦也特別好之外,沒什麼特別,這件事情,也就平息了下來,基本上沒人提了。孩子隨後也上了重點中學,那個成績啊,頂呱呱的,年年都拿第一名,大家都說荒兒將來有依靠了……”
給讀者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