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
蘇穆冉與母親用了午飯,雙雙坐在院內的鞦韆上,曬着太陽。
春日裡的陽光最是和煦,曬的人暖洋洋的,在相府的人進來之前,蘇穆冉差點就睡着了。
院門開着,遠遠地便聽見了馬車的聲音。
蘇穆冉撐起要打架的眼皮,看向來人。
先走進來幾個婢女和小斯,隨後一個年紀偏大的嬤嬤一搖一擺的走了進來,全然沒有一個奴僕該有的樣子,挑釁之意溢於言表。
她且且行了禮,向着蘇夫人開口言道,“夫人,昨日已經給您遞了帖子,您且收拾收拾東西隨老奴回府吧,”
她越過鞦韆上的蘇夫人和蘇穆冉,不打招呼就走向了正屋前。
“哎呦,這草屋破牆的,也不知會不會漏風漏雨了,如今燕京城的平頭百姓都不住這樣的屋子了。這些年來可真是苦了夫人了,”
那嬤嬤轉身,只見,蘇穆冉已經扶着蘇夫人上了馬車,自己也正欲上去。
“哎,你們!”
她氣急敗壞的喊道。
蘇穆冉此時已經上了馬車,食指輕挑起一側的簾子,看向急忙跑來的人,
“劉嬤?”她輕輕挑眉,隨手扔下簾子道,“嘴上功夫不錯,只是腦子還需再練練。”
蘇穆冉輕飄飄的一句話,讓劉嬤的臉色變了又變,左右奈何不了她,只得指揮馬車出發。
右相府的周姨娘恐怕這輩子都不會想到自己的對手會是赤夜門的主人,江湖人人都知曉赤夜門十年前便一夜沒落,卻沒人知曉它死的那日便是它的重生之日。
蘇相有意尊崇的接夫人回府,周姨娘就故意派劉嬤前往,本來巳時左右便該到草屋了,偏偏拖到了午時,一入門,她就處處不尊,擺明了是要給蘇穆冉母女一個下馬威。
可偏偏她們在帖子送來前之前便已知曉回府之事,料定了那周姨娘會不懷好意,壓根便沒有遵那帖子的意思。
一早便打包好了衣物,安心吃了午飯,待劉嬤她們來時,只需上車便是了。
蘇穆冉可沒那個心思聽她說那些膈應人的話。
後來劉嬤把事情告訴周姨娘的時候,氣的她一晚都食之無味。
馬車到右相府時已近黃昏時刻。
彼時右相方從政事堂議完事回府。
周姨娘伺候他換下了朝服,溫柔地整理着衣裳,瞥見他緊皺着的眉毛,輕聲道,“老爺,估摸着夫人應是在路上耽誤了些時辰,畢竟有七八年未曾回府了,這書信,也從未通過一封。”
她訕笑着說道,“老爺可莫要怪姐姐啊。”
右相拿起桌上的玉佩,重新佩於腰間,轉身對她說道,“好了,你隨我一同去府門前等着吧。”言語中並無不悅。
周姨娘盯着他腰間的玉佩,臉上露出惡狠的神色,嫉妒在她心裡發了狂,都多少年了,他都不曾忘記那賤人分毫,即便自己與他一起長大,溫婉體貼的陪了他數年,如今,還是要接那賤人回府!
她狠狠地攥着自己的手,一時掐出了淤青。
“對了,夫人的房間都收拾妥帖了嗎,還有下人……”右相停住腳,突然回頭,把嚇了周姨娘一跳。
“怎麼了?”
“啊,妾身正想呢,爲夫人準備的還差了些什麼,一時走了神。”她急忙走向前來解釋道。
“都備好了嗎?”
“老爺只管放心吧。”她溫順的答道。
“嗯。”右相輕輕點了頭,沒太在意周姨娘的不自然。
在他心裡她做事總是極妥帖的,無需太多的關心。
右相和周姨娘在府門只等了一小會,馬車便到了。
他怔怔的站在門前,從來沒想過再次相見會是如今的局面,是他背了誓言,本無顏面對她,他沒想過這次她還會答應回來。
“夫人,我們到了。”
劉嬤諂媚的笑着,她擺好墊腳,爲裡面的人打開車門。
右相期期的望着,先見蘇穆冉探出頭來,她樣貌清秀,隨了父親,是個標誌的美人。
片刻,蘇夫人緩緩下車,她依舊着往日喜愛的身素色衣衫,曾經常常拿劍的手如今變空,眉眼依稀可見當年的風采。
清風微拂,兩人迎面款款走來。
“夫人,”
蘇相欲伸手相扶,可她卻規規矩矩地向他行禮。
“相爺安好。”
蘇相的手就那麼被晾在半空中。
蘇穆冉不忍心看着這樣的場面,隨着孃親行完禮,自然的拉住了父親的手,撒起嬌來。
“爹,可有想女兒啊,”
雖然夫人與右相分居多年,可蘇穆冉卻是與父親並不生分,每年父親總會接她出去住一段時日,或是避暑,或是踏青,只是出去住,未曾回過府裡。
起初蘇夫人從不答應讓女兒見右相一面,耐不住女兒吵鬧,蘇穆冉只記得某次給外租父上完香後,母親便答應她去見父親了。
蘇穆冉一手拉着父親,一手牽着母親,向正廳走去。
蘇夫人幾次想先行一步,都被蘇穆冉硬生生拉住了,蘇相看着中間的女兒,不自覺嘴角上揚了幾分。
周姨娘看着前面有說有笑的樣子,心裡越發不是滋味,連劉嬤走向她身邊都沒有發覺。
“主子?”
周姨娘纔回過神來,說了一句“走吧”,一行人也隨着進了正廳。
蘇相和蘇夫人一前一後在主位落座,周姨娘進來後,便徑直走向蘇夫人面前,又帶上了那溫順的殼子,撲通一聲跪下了,
“妾身有罪,”
蘇相皺起眉頭,“小蓮你這是做什麼。”
她沒有理會相爺,而是向前欲拉起夫人的手,但夫人一下便躲開了。
她委屈的縮了手,淚盈盈的言道,“小蓮知道,夫人與相爺分離數年,都是自己的罪過。從前小蓮沒有機會向夫人賠罪,今日,還望夫人原諒小蓮,讓小蓮繼續苟活於世上,報答夫人與相爺的恩情。”
她當着衆人哭哭啼啼,一招便把蘇夫人放在了兩難的地位,逼着她,不能給自己難堪。
蘇相看着這一場景卻不知道如何開解,而蘇夫人臉色鐵青,卻不得不掛起假笑。
“你先起來。”
“不,妾身日日盼着夫人回府,夫人不原諒妾身,妾身就絕不起來,”說着便要磕頭。
蘇穆冉一把扶住了周姨娘要往下磕的頭,笑盈盈的說“娘,您怎麼能如此爲難姨娘呢,她當了那麼多年的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這要是受了傷我們罪過就大了啊。”
她起身退回母親身邊“,田園將蕪,胡不歸。其實我們早就該回來了,讓姨娘等那麼久,實在是愧疚。”
蘇穆冉句句善意,卻句句諷刺,可是把多年來自居主位的周姨娘氣的不輕。
偏偏蘇夫人也在一旁順着話就將矛頭避開了,她也盈盈的笑着,“是啊,冉兒說的對,實在爲難你了,快,去坐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