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96 魅瘴(二更3000+)
“陌染!!”燕樂晟在一旁眼睜睜看着她疼得蜷縮在榻上,卻不敢伸手碰她,又急躁又苦惱!
他猛地轉向大夫,“你說她沒事!那她現在是幹什麼!爲什麼我一碰她,她就會疼成這個樣子?”
大夫顯然也沒見過這樣的場景。當即也是呆若木雞,半晌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這個?”
虞一龍更急,大手一下拽起他的衣襟,就吼了起來,“你到底是不是大夫!呸!還全武陵最好的大夫呢!連風寒是什麼症狀你都分不清嗎?!誰他媽得風寒會疼成這個樣子,啊?!”
“在下真的不懂啊!”大夫頓時欲哭無淚,急急辯駁道:“從脈象看來,姑娘體徵各方面確實正常得緊,根本沒有生病的跡象!就連風寒,也只是一點點,連藥都不需要吃……這,怎麼會!”
小翠兒也是急得在牀邊拼命想要抱住林陌染。卻被在劇痛中亂動的她幾下子推出好遠。
正亂成一團的時候,沒想到更恐怖的事情來了。
方纔只是喊着疼的林陌染,如今竟然抱着手臂,像蝦一樣弓着。開始了劇烈的抽搐!
她的這番舉動,把在場的人都狠狠嚇了一跳!
燕樂晟更是一陣青筋暴跳,不忍心看她獨自苦苦掙扎。
“陌染!”
他試圖去抱她,卻又根本不敢碰她。只能站在榻邊,眼睜睜看着她身在巨大痛苦之中,啞聲死死掐着拳頭,目光凜然如業火灼燒,心疼得無以復加。
林陌染抽搐了片刻後,才緩緩恢復平靜。這一次,又是漫長的昏迷不醒,躺在牀上一動不動。身體一片冰涼。
與方纔不同的時,此刻的林陌染,面色中還夾雜着劫後餘生的疲憊。
燕樂晟默默地立了片刻,長嘆一聲閉上眼,頹然地跌坐在榻邊,兩指狠狠壓着眉心。神色極爲苦不堪言。
便在這時,房門外又走進一人,一身飄逸青衣,面容清秀如畫。
林肅緩緩點頭向屋內幾人示意後,目光落在榻上,正沉睡的女子身上。
秀氣的眉宇間漸漸浮起一抹愁緒。然而這抹愁緒,也絲毫不能影響他那渾然天成的淡然優雅氣質。
他輕嘆一聲,語氣亦還是那般從容不迫,只是多了幾分無奈,道:“染妹妹這模樣,只怕是中了魅瘴啊……”
林肅這麼一說,那個大夫才突然醒悟過來,連忙也點了點頭,附和道:“這症狀,確實像極了魅瘴!魅瘴這種東西。在下行醫期間,也略有耳聞。說這原是西域一種古老的蠱毒,後來漸漸發展成不需要蠱,而是將毒直接下在人的魂魄上,也能使人產生中毒的效果。而姑娘的反應,確實和身中魅瘴之人的反應類似。”
“她的反應?”燕樂晟擰着眉,“她的反應,就是指……我不能碰她?!”
他覺得這簡直荒唐!誰給他們下這種毒?居然是爲了阻止他觸碰她嗎?
林肅輕笑搖頭,“戰王,這可就得問你了。”
燕樂晟一手扶着額,眸子燃起深深的思慮,“本王這些日子都在帶兵打仗,除了林肅和虞一龍,並未接觸過任何陌生人,更遑論西域的蠱師。”
虞一龍一聽自己被點名,連忙擺手,急道:“我可不懂那勞什子玩意兒!”
林肅沉着聲,“在下和虞兄自然是沒有問題。怕就怕在……那人許是在很久之前,就對戰王你下了毒,而你始終不察罷了。”
“西域……”燕樂晟陷入了沉思,忽而喃喃詫道:“難道是她……”旋即又搖頭,“不可能!她和陌染從未謀面,不應該。”
在場清醒的人,都不知道燕樂晟口中的“她”指的是誰,都是一陣默然不語。
半晌,林肅忽而道:“在下有一位師父,經年雲遊四方,涉略甚廣,興許能破解其中淵源。”他頓了頓,“只是,他居住的地方距離這裡……有些遠。”
燕樂晟一聽有破解之法,當即站起身,堅定道:“你師父此時在哪兒?無論多遠!我立刻啓程前去求見!”
林肅目光望向一臉堅毅的燕樂晟,原本淡然的眸子,似浮過一絲思疑,沉吟了半晌才道:“師父此刻,就在百草谷。”
此言一出,燕樂晟臉色果然瞬變。
未及,望向林肅的目光中,多了一份凜然,他沉了聲,“你去過百草谷?”
林肅淡然地迎着對方複雜的目光,平靜的神色中,悄然掩去了所有情緒,輕聲應着:“是。”
氣氛一時有些微妙。
虞一龍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想起今天初見時,燕樂晟也問過他這個問題,一時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出個究竟來。斤大丸圾。
最後還是林肅輕笑打破了此間的沉寂,他神色平靜道:“師父每逢立冬前後,都會回百草谷閉關三日。如今趕去,時間剛好。只是戰王如今有要事在身,輕易離開不得。不若讓琉璃閣其他幫衆護送染妹妹去?”
燕樂晟斷然搖頭,“不成!那地方可是百草……”
一語未盡,他卻似突然醒悟過來,堪堪頓住,將話頭一帶,改爲:“陌染若是半路上又出現這種情況怎麼辦?不成!我對其他人不放心!”
林肅細心將他的話語和表情都收入眼底,面上卻不曾出現動容,而是道:“那便讓許媽媽和林奕護送她去。這兩個人,戰王想必是放心的。”
燕樂晟這次不再反駁,而是坐下來,隔着被子,緊緊握住林陌染的手,那深邃的眸子中,心疼擔憂之色不加掩飾。
半晌,他像是自言自語般,低聲喃喃了一句,“那個地方……是我的噩夢。”
林陌染一直昏睡到第二天天明方醒。
燕樂晟一夜未眠。夜裡返回軍營處理第二天的各項事務後,天未亮,又快馬加鞭趕了回來。
林陌染睜開眼時看到的第一眼,就是他那張憔悴的臉。
她迷迷糊糊開口,詫道:“這麼早,你怎麼就起來坐着了?昨晚沒睡嗎?”
燕樂晟忍着胸口的悶疼,低聲安慰她,“我不困。昨夜軍營有些事,我趕回去處理了。見你睡得香,便沒有吵醒你。”
林陌染窸窸窣窣拉開半張被子,笑道:“要不要進來睡個回籠覺?我把被子都暖熱了,很舒服。”
燕樂晟看着她移開半邊軟榻的位置給他,還將被子來開一角,邀請他進去,他卻怎麼都不敢也不能碰她!
一念至此,眼眶就是狠狠一熱。
他死死壓抑着胸口那股越來越深刻的疼痛,苦笑着替她將被子掖好,隨意撒了個謊,道:“一會兒我還得趕回軍中,今天就不能陪你了。”
才和她相見,又要跟她分別,在此之前,還不能觸碰她!
即便他堂堂八尺男兒,沙場上血肉橫飛中都不曾眨一下眼睛的人,如此堅毅,都沒辦法做到,在此刻絲毫不動容。
林陌染察覺到他的異樣,頓時失笑道:“你怎麼了?說起話來怎麼硬邦邦的?生氣了?”說話間,一手伸過來,就要撫他的臉。
燕樂晟毫不猶豫躲開。然而一躲之下,才幡然醒悟,自己動作太大,怕林陌染是要誤會了!
連忙低頭,神色焦急地對上她的目光。
那一雙剪水眸子,果然已經泛起了一絲清冷的漣漪。她果然誤會了!
他原是怕觸碰到她的肌膚,讓她疼痛。可是看在林陌染眼中,卻是他在躲她,不想被她觸摸。
林陌染一下子坐起來,神色變得嚴肅,“燕樂晟,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
燕樂晟一愕之後,旋即斷然道:“不曾發生什麼。”那語氣冷漠的,讓他都覺得無比心疼,“如果沒什麼事的話,你便在此好好休息,凡事多聽許媽媽和林奕的。軍中尚有很多事務,我先下山了。”
說罷,當即轉身,頭也不回地大步邁了出去。
只是在即將邁過門檻時,他動作頓了一頓,屋外陽光投射而來時,他低着眸,眼睫微微顫了一下,不經意間出賣了他內心的巨大擔憂和失落。
然而一頓之後,他再也沒有停留,狠狠心,快步上馬,馳騁而去。
屋內,林陌染久久默然坐在榻上,臉上漸漸泛起一陣思疑。
得知自己身中魅瘴,是在林肅用了早膳,特意上山來探望她時。
林肅依舊是一身飄逸的青色錦袍,腰間一枚樣式簡單的玉佩,人未至,清雅恬淡的笑聲已經自屋外飄了進來,“聽說我的寶貝染妹妹醒了?”
“肅哥兒!”
林陌染眉間一喜,當即跳下榻,只穿着白色的羅襪,三步兩步就奔出了堂屋,一把勾住來人的脖子,給了林肅一個大大的擁抱!
這雖然是自她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見到原身的同胞兄長林肅,但這將近一年來,原身舊有的記憶和情感,已經和她悉數融合。是以此刻見到林肅,她是發自內心的欣喜。
“府里人都以爲,你已經不在了……”若不是性子還算好強,只怕她此刻就要抽着鼻子哭出來,“那會兒你們二十餘人離開江陵,前往舊都趕考,究竟遇到了什麼事,一日之間全部人都失蹤了?”
這段往事似乎讓林肅頗有些餘悸,當即皺了皺眉,道:“我也記得不太清楚。只知道醒來後,全身都是擦傷。那一天,若不是虞兄剛好路過,我只怕就要死在當場。後來,虞兄獨自一人揹着我,跋涉了整整一日一夜,死活將我背出了那片深山,替我找來一位雲遊的神醫,診治了半月,方纔好轉。”
林陌染恍然大悟,投過去別有用意的一眼,道:“難怪虞一龍和你感情這麼好!原來是初見一面,情根深種!”
林肅啐了一口,道:“小孩子心性!胡亂說些什麼!”眸子卻也不動聲色地閃過一絲感慨。
陪林陌染用早膳時,林肅便將昨夜發生的事細細說了。
說到最後,他忽而壓低聲音,在林陌染耳邊叮囑道:“琉璃閣和百草谷有過節,你帶着許媽媽和林奕去時,前往不要公佈這個身份!”
林陌染點頭鄭重應下,忽而眼神一凜,“肅哥兒,你方纔說,魅瘴這這種毒,是直接下在人魂魄上的?”
“不錯。”林肅細眼打量她的表情,輕笑,“難不成,你想到是什麼人下的手了?”
林陌染揚起一抹狠笑,“是啊,真不巧,剛好有個小賊,偷了我一條命還未歸還!看來,是時候要找她算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