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小熙也給她施了個禮,隨後道:“早就想來拜訪,只是沒得貴府的帖子,不敢冒昧,如今纔有機會過來見老夫人,老夫人莫要見怪。”
狄國公夫人忍不住笑起來,用手指着她,四下看了看,對身邊的幾個老婦道:“這是個會說話的!”
顏小熙忙道:“夫人誇讚了!”
“來人哪,搬把椅子來,請顏夫人坐我旁邊看戲。”狄國公夫人衝李梅英招了招手。“你頭一次來,也跟我說說話。我們這些老婆子,整天在家裡邊呆着,整日裡吃了睡,睡了吃,過着豬一樣的日子,反倒不如你們年輕人。”
說着,她對顏小熙道:“顏小姐,你是年輕人,必定不耐煩同我們這些老婆子在一處的。你和小七媳婦自去樂去,你放心,你娘在我這裡,受不了委屈。”
顏小熙笑道:“夫人慈祥,又怎麼會叫我娘受委屈?倒是我,素來聒噪,想必夫人聽七少奶奶說了,怕我吵得夫人頭痛,才趕我離開。”
狄國公夫人便哈哈大笑起來,“你這丫頭還真是個嘴巧的,好了好了,小七媳婦,你帶着顏小姐四處逛一逛吧。”
“是!”夏離雪態度恭敬地應了一聲,隨後握了顏小熙的手,帶着她離開了戲樓。
不遠處,幾個穿着打扮皆是雍容華貴的貴婦,眼含怨恨地望着她消失在戲樓門口的身影。
顏小熙似是感覺到了她們怨毒的視線,臨出門時,突然扭頭瞥了一眼。
幾個婦人並不迴避她的注視,而是紛紛用挑釁的眼神望着她。
顏小熙出了戲樓,在夏離雪的帶領下,沿着九曲彎橋,離開了湖心島。
因爲園子裡有不少人,顏小熙也沒問,她要帶自己去哪裡,反正以她的武功,就算她有什麼危險也不怕。
這世上能與她匹敵的人,怕是還沒有。
夏離雪帶她進了一片梅林,沿着碎石鋪的小徑走進去,是一處守衛森嚴的院落。
院落的門口站着兩名侍衛,不過根據顏小熙的觀察,在暗處至少有二十四名暗衛在守候。
一名侍衛看到夏離雪,轉身進了院子,不一會兒,狄伯顏打裡邊迎了出來,抱拳道:“顏小姐,你可算來了,我還在擔心你今天不肯賞臉呢?”
“哪裡?”顏小熙笑着停下腳步。“七公子客氣了,七少奶奶都親自把帖子送到我手裡了,我哪有不來的道理?”
“顏小姐請!”狄伯顏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請了顏小熙進院子。
這間院子裡只有一間正房,並兩間耳房。
內裡隱約透出淡淡的茶香,狄伯顏將顏小熙請進屋中。
顏小熙看到這裡是一間書房,書房中彷彿圖書館似的,並排擺了十來個書架,書架上擺滿了書。
靠窗的地方擺了一張寬大的檀木書桌,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坐在桌子後邊,正在喝茶,手中一隻碧玉盞,裡邊盛的正是顏小熙自己炒的茶葉泡的茶水。
“祖父,顏二小姐到了!”狄伯顏奏上去,恭恭敬敬地給那老者施了個禮。
顏小熙便知道,這老者就是大名鼎鼎的狄國公了,也就是皇上和軒轅逍的親外公。
顏小熙走了過去,恭敬地施了個禮,對方是長輩,又沒得罪她,她自然要以禮待之。
“顏小熙見過國公爺!”
那老者緩緩地放下手中的碧玉盞,擡起頭來,不過卻沒有說話,而是先打量了顏小熙一番。
顏小熙也不催促他,只是俏生生地站在那裡,由着他打量。
終於,他開口道:“聽傳言,我還以爲你是身高八尺,滿臉橫肉的醜丫頭呢。”
顏小熙莞爾一笑,“國公爺這麼說,也不代表我就是什麼絕代佳人。”
“呵……”狄國公輕笑了一聲,站起身來,走到另一扇窗戶旁邊,窗內擺着一張矮几,矮几上擺着一張碧玉棋盤,和兩盒棋子。
他在一張椅子上坐下,招呼道:“顏家丫頭,過來,陪我這老頭子下盤棋吧。”
顏小熙依言過去,坐到狄國公的對面,隨手掀開自己這邊的檀木棋盒,看到裡邊竟然是一盤白玉棋子。
這些棋子皆是用極品的羊脂白玉打磨而成的,晶瑩溫潤,價值連城。
古代的規矩都是白子先行,顏小熙也不客氣,直接拿了棋子放到棋盤上。
對於下圍棋,她可是高手,前世的時候,爺爺和鄰居家的老爺爺時常在一起下圍棋,那時的她,就站在旁邊看着,久而久之,也看出了一些門道。
長大以後,孝順的她就時常陪着老爺子下棋娛樂。
狄伯顏悄無聲息地端了茶壺茶杯過來,放到一旁,給二人一人倒了一杯茶,隨後退到一旁,安靜地看着二人下棋。
顏小熙也不吭聲,這老爺子同她玩深沉呢,那她也就配合一下吧。
玩深沉這種事,她也會!
須臾之間,棋盤上,你來我往,一老一少便交手了數十個回合,一時間竟然殺得難解難分。
顏小熙也沒放水,而是拿出了自己的全部本事,半炷香的時辰之後,就殺的這老爺子丟盔卸甲。
狄國公手中捏着一枚黑子,端詳着棋盤,卻說什麼也找不到合適的落子地點。
他突然伸出手去,不顧顏面地把棋盤上的棋子弄亂,口中嚷道:“不玩了,不玩了,一點都不好玩!”
顏小熙的嘴角抽了抽,這老爺子,性格倒是有些孩子氣。
狄國公撅着嘴巴,坐在那裡生了一會兒悶氣,隨後開口抱怨道:“你這丫頭怎麼回事?也不知道讓着點老人家?”
顏小熙笑道:“老人家?老人家在哪裡?我怎麼沒看見?在我看來,您還年輕着呢!”
狄國公攸地一笑,“你這丫頭,倒是個會說話的!”
顏小熙又道:“國公爺,您特地讓七少奶奶將晚輩帶來,應該不是隻爲了讓晚輩陪您下棋吧?”
狄國公露出神秘的表情,“今天可是老夫的生日,你來,給我帶了什麼賀禮?”
顏小熙忍不住露出無奈的淺笑,“禮單已經交給了貴府的管家……”
“那得等明天管家整理成冊之後纔會來告訴我呢……”狄國公心急火燎地道。“你先告訴我!”
顏小熙無奈地搖了搖頭,只好開口道:“我給您老人家帶了八壇果子酒,一升茶葉,十斤桃子,十斤葡萄,十升葛粉,八條大魚,八斤鮮蝦。”
“才這麼點東西……”狄國公露出埋怨的表情。“你這丫頭可真小氣!”
顏小熙道:“我也就這麼點子東西能拿得出手,您老人家就別嫌棄了!”
狄國公收斂起臉上的神情,伸手端起一杯茶,捏起杯蓋,輕啜了一口飄香的茶湯,放下杯子後,這纔開口道:“你這丫頭,人不大,膽子倒是不小,居然連安親王都敢修理!”
顏小熙冷笑了一聲,“‘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京城之中,龍蛇混雜,若是不將那些宵小之輩震懾住,日後怕是寸步難行!”
狄國公讚賞地點了點頭,不過卻道:“但是,你這一下子,可是得罪了不少人。如今,‘國子學’的學子們,對你褒貶不一,而且貶多於褒啊!”
顏小熙失笑道:“我又不跟他們一起過日子,就算他們貶低於我,又跟我什麼關係?有本事,他們別用我賣的紙,受了傷,別用我賣的金瘡藥!”
她的話中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鄙夷,“不過是一幫傻叉罷了,學着聖人的道理,卻最愛做畜生不如的事。”
“畜生不如的事?”狄國公不由得好奇地問。“那你說幾件出來,我聽聽?”
顏小熙挑脣一笑,“‘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士農工商,‘士’要放在前邊。這些讀書人,自己認爲自己就高人一等。他們吃着女人的飯長大,反說女人是下等人,給女人立了一大堆狗屁倒竈的規矩。這不是畜生不如嗎?”
“農民種糧食給他們吃,他們看不起農民。裁縫做衣裳給他們穿,工匠蓋房子給他們住,他們看不起裁縫、工匠。商人販賣米、面、油、鹽供他們生存,他們卻口口聲聲說商人逐利,拼命地貶低欺負商人。這不是畜生不如嗎?”
“千里做官爲吃穿,他們若是真的那麼高尚,就別拿俸祿啊!無數官員前赴後繼地成了貪官污吏,卻指責嘲笑那些辛辛苦苦地用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的小老百姓。”
她忍不住嗤笑出聲,“天底下還有比這更滑稽之事嗎?‘國子學’的那些學子若是當真那麼正義,當日我對安親王出手的時候,怎麼沒人站出來爲安親王求情?怎麼沒人站出來同我辯理?事後怎麼沒人去我家門口丟臭雞蛋?”
“只敢躲在背後用兩片嘴脣和一條舌頭議論我一個姑娘家,都是些什麼東西?難怪每隔數百年便會有一次朝代更迭,治理國家的都是這種人,不亡國等什麼?”顏小熙不屑地道。
“多少寒門學子,肩不能擔擔手不能提籃,卻不事生產,只知道兩耳不聞窗外事地讀死書。他們說自己孝順,卻讓年邁的父母供養他們,讓糟糠之妻養活他們。一個大男人,連自己都養不起,還能指望他做官治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