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桑棠坐在櫃檯裡,手指撥着算盤珠子,心思卻全在離櫃檯最近的那張一號桌上,連客人叫她算賬都沒聽見。
“怎麼?老闆娘?爺不怕母老虎,老闆娘要不要做爺的第九房小妾?”滿腦肥腸的劉員外涎着臉笑嘻嘻道。
許桑棠收了銀兩,橫了劉老爺一眼,“算了!劉老爺,你不怕我這隻母老虎,我可怕死了你家那隻母老虎,上次就因爲和你多說了兩句話,你家母老虎坐在我天下第一樓的門口罵了兩天兩夜的街,害得我少了多少生意。”
“那個潑婦,回去老子就休了她!”
“休誰?劉大奎你他孃的要休誰?老孃十六歲嫁給你,沒過一天好日子,沒享一天福,給你生了仨兒子,還給那兩老的送了終守了孝,你敢休老孃?信不信老孃今兒個和你同歸於盡!”
“啊啊,夫人,放手放手,我的耳朵,啊,好痛……”
許桑棠望着被大老婆揪着耳朵離開的劉老爺,又好氣又好笑,見有客人往一號桌走去,忙攔下賠笑道,“客官樓上請,樓上還有雅間,今兒第一樓優惠大酬賓,不收雅間服務費……”
一連來了幾撥客人,都被許桑棠以各種理由支走。
“阿玉,今天真是初一?”
許桑棠撥着算盤珠子,不時往門口望去,正給客人點菜的阿玉笑吟吟道,“沒錯,今兒正是初一,七月初一。”
“那他怎麼還不來?”
許桑棠小心嘟囔着,望着大門出神,那日她在破廟裡醒來,一身泥水,慕瑾之已不知去向,身邊放着當初給李德利的那個檀木盒子,裡面是許宅和天下第一樓的房契和地契,回到京城,她等不到慕瑾之,只好厚着臉皮找到慕府,卻被人趕了出來。
男人的甜言蜜語,果然不可信。
許桑棠失望至極,又忍不住心存一絲僥倖,可惜,現實再次給她潑了一盆冷水,三年來,每逢初一十五必來天下第一樓的慕瑾之,在今天,失約了。
看來那天自己的出格行
爲嚇到了他,許桑棠自嘲的笑笑。
第一樓的客人來了又去,很快,夜幕降臨,沙漏已指着亥時三刻,最後一個客人也付賬離開了第一樓。
“老闆娘,不會有客人來了,打烊吧。”
許桑棠朝門外張望了好一會,才恍惚一笑,“好。”
阿玉剛要關門,一道白色身影擠了進來,許桑棠心下一喜,正要喚他名字,卻聽來人清清楚楚喚了一聲“姐姐”。
“是桑榕啊,我還以爲,”許桑棠話裡掩飾不住失落,勉強笑道,“這麼晚了,你不在家好好休息,來這裡做什麼?明天還要去書院上學呢。”
“明天先生有事,放一天假,我見姐姐這麼晚還不回家,怕路上不安全,便來接姐姐。”可能是走得太急,許桑榕白皙的臉上紅暈密佈。
“都走了那麼多次的路了,能有什麼不安全?”
許桑棠感動於許桑榕的愛護,笑道,挽住許桑榕的胳膊,“第一樓打烊了,我們回家吧。”
許桑榕低低應了聲,便與許桑棠一同跨出大門,上了停在門口的馬車。
“姐姐,今天文伯伯來咱們家了,重提你和文大哥的婚事,爹爹說,一切聽姐姐自己的意思,姐姐,你會嫁給文大哥嗎?”
許桑榕正處於變聲期,聲音介於男人的醇厚和男孩的稚嫩之間,許桑棠看了他一眼,打趣道,“怎麼?那麼想讓姐姐嫁出去?”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擔心文家這麼善變,萬一將來我們家再遭遇什麼事,姐姐在文家豈不受苦?”
“是啊,姐姐也是這麼想的,那文家不是良配,姐姐不嫁他。”
許桑榕望着窗外,突然堅定道,“姐姐放心,我以後一定好好讀書,將來考取功名,光耀門楣,絕不讓別人欺負姐姐!”
許桑棠疑惑的看了許桑榕一眼,笑道,“姐姐這麼兇悍,誰能欺負了去?”
許桑榕沉默不語,夜風吹開車簾,藉着車外店家的燈火,許桑榕年輕白皙的臉上,露出一種從未有過的堅毅神情,許桑棠心裡
頓時有家有小兒已長成的欣慰,輕輕拍了拍許桑榕的肩,“桑榕有志氣,姐姐很開心,姐姐就等着桑榕金榜題名的那一天!”
許桑榕堅定的點頭,姐弟倆又說了會話,疲累的許桑棠靠在車壁上睡着了,許桑榕遲疑着伸出手,把姐姐的頭扶靠在他稚嫩的肩膀上,看着姐姐疲憊的臉,許桑榕心裡又酸又澀。
他還記得那夜,風雨交加,他不知道姐姐和慕瑾之之間發生了什麼,等醒來時,他們已拿回了房契和地契,但可以肯定的是,慕瑾之不會平白無故幫姐姐拿回房契和地契,他一定對姐姐做了什麼豬狗不如的事!
許桑榕不敢再想下去,他覺得屈辱,爲自己的無能自責,更心疼姐姐的隱忍和犧牲,就算姐姐沒對任何人說,他也感覺得到姐姐這些日子不開心,慕瑾之這個魂淡!
他發誓,他要變得強大,絕不讓任何人欺辱姐姐!
夜風吹開車簾,許桑榕慌忙舉起寬大的衣袖爲姐姐擋住涼風。
一道青色身影立在高高的屋頂上,看見馬車裡的情景,脣角上揚,勾起一絲冷笑,轉身朝夜空飛去,幾個起躍之下,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城郊的慕家別院裡,不停冒着氣泡的藥池裡,坐着一個男子,鴉青色的青絲垂下,肌膚光潔如玉,五官精緻豔絕,眉心一點硃砂,在水霧的蒸騰下,愈加豔麗紅豔得勾魂奪魄,額上微微冒着汗,雙目緊閉,一個蓄着山羊鬍的中年男子,正爲他施針。
“慕公子,雖然你的腿疾快痊癒了,可你再這麼不顧死活驅動真氣動用無影劍法,下次真氣爆裂,七竅流血,別說我這個神醫,就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你。”
“本公子知道了,囉嗦!”
“也罷,只希望慕公子別忘了本神醫的診金。”神醫歐陽子說着,取出了針,放入針匣裡,“今日到此爲止,你在藥池裡再泡一個時辰,就去休息,明日再施針。”
“你回來了?”
慕瑾之看見站在藥池邊的阿青,俊朗剛毅的臉上面無表情,心裡猛的一顫,“她,她出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