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160

林舉人送書信上京這個時間, 後山村那邊也聽說外頭有人在寫衛成的故事掙錢。村人無事都不會進鎮,更別說去書肆買書,最初聽說的時候, 都沒人把它當一回事。結果那書越賣越好,自然有人會去分析寫書的是誰, 只要知道衛成老家的村子叫後山村, 就很容易想到書是出自他同鄉之手。

之後只要遇見後山村人, 知道這事的就會打聽,也會告訴他們書裡寫了什麼。

知道得越多,大家夥兒越懵。

外面人只知道一個大概,他們卻清楚,裡面寫的大小事件幾乎都能同衛三郎的個人經歷對應起來。他應院考之前衛家兄弟還算和睦, 三兄弟歲數相差不大,毛蛋和硯臺差那麼多是因爲老大成親早,老三爲應試多熬了幾年, 二十才娶上媳婦兒……在他倒黴體質暴露出來之前, 家裡上至父母下至兄嫂都指望着他,盼他一切順利,出息之後帶着全家享福。

出問題就是考秀才那幾年,他倒黴, 給人看着很沒有指望, 加上前頭兩房的兒子一天天長大, 兄嫂就見不得公婆沒個止境的支持衛成讀書。

鬧分家不像外面說是因爲過不下去了, 是怕兄弟繼續倒黴, 老人還支持他,投入換不來回報,誰肯幹呢?

這些剖析別人都不敢寫,只這個後山居士敢寫,他這故事讀起來特別真實,就是因爲一個個人物都落到實處,從開始就點明兄弟反目的根本在利。

看過之後想一想,要是衛書生他沒有那三年倒黴經歷,兄嫂一定不會同他明着鬧。後面很多事都屬於情況已經不好,看不到挽回的可能,不如有好處就拿,破罐子破摔。

……

同村有些人心裡覺得衛大衛二辦了蠢事,也有人想了想,在那個前提下讓很多人來做,都可能把事情做成那樣。人眼界只有那麼高,腦子只能想到那麼多。

只能看到跟前一步的人,在能看十步遠的人精心裡可不就是傻子?

衛家這些是是非非外面人覺得新鮮,同村早就膩了,他們只關心一件事——

書是誰寫的。

哪怕再不聰明也知道能寫到這份上人不簡單,把村裡讀書認字的拉出來遛一遛,能做到這種程度的太少了,最符合的看起來就是衛大順。

除去衛成之外,村裡其他讀書人裡聽說他最聰明,也有十四歲,四書五經學得如何不知道,字早認全了。毛蛋在鎮上讀書,除去秋收假和年假之外,每旬纔不過回來一次,他在外面的天數特別多,要真是他寫的,村人毫不知情就能夠解釋了。

但是,不可能啊。

“照你的說法寫書的人壓根沒給衛大衛二留臉,那就不可能是衛大順?他還能去論爹孃的過錯不成?”

“要不是衛大順,我又想不到還能是誰……興許你們誤解了‘後山居士’的意思?”

“等等看吧,這個事,衛家那頭怎麼說也該比我們上心。”

……

衛大衛二包括他兩家婆娘都氣壞了,議論過很多次,就想知道渾寫的是誰,本來一點兒線索也沒有,直到年前一個多月,學塾放假讓學生回去過年。

別人都回去了,陳氏等了兩天還沒見着毛蛋,她心裡七上八下的,想着乾着急不是辦法,就進了鎮。

陳氏去學塾那邊,發現那邊冷冷清清的,她心下更慌,就去尋了教毛蛋讀書的夫子。夫子說放年假之前一個月他就沒再來,還給指了地方,讓陳氏去那頭找人。

陳氏顧不得去找人,問夫子:“你說他已經一個月沒來???他上一旬回家還在讀書練字……怎麼可能沒讀了,不可能啊。”

夫子聽了也糊塗:“你是說衛大順他是自己不讀了,家裡人不知道?都這麼長時間,也沒聽人說?”

“周圍的都還在村學識字,就他一個在鎮上讀書的,誰跟我說?”陳氏急壞了,問他爲什麼就不讀了?是出了啥事?被學堂裡其他人欺壓了嗎?

作爲讀書人,夫子平常不嚼舌根,看當孃的實在着急才遲疑道:“聽說發財去了,一個月前他跟我說不準備再來,那時候氣色看着很好,紅光滿面的,不像遭逢大難的樣子。”

陳氏跟着回憶了一下,還真是!

毛蛋上個月回家三次,都卡着學塾旬休的時候,看着一切如常,否則家裡也不會毫不生疑。陳氏纔對毛蛋的安全放心一點,但還是着急,她着急想知道兒子搞什麼去了,是被誰帶壞了嗎?都沒顧得上跟夫子多說,就往人家指的地方去了。

過去之後還打聽了一下,找到一處院子,房舍是青磚蓋的,院子不大,還用磚牆圍着。聽說毛蛋人在這裡,陳氏怎麼都不敢相信,她原地踱了幾步,過了會兒才壯着膽子過去拍門。

好一會兒之後,才聽見裡頭有動靜,院門打開,站裡頭的可不就是毛蛋。

他穿着靛青色的細棉布長襖,正納悶誰會在這時候過來,往外一看:“娘?你怎麼來了。”

“學堂放了你沒回來,我進鎮看看,夫子說你一個多月沒去,你在幹啥?”

毛蛋讓他娘進院子,進來說。

陳氏皺着眉進去的,左右打量過,問:“跟誰借的院子?不去讀書住這兒幹啥?毛蛋你是幹啥呀?”

平常陳氏都會注意,喊他儘量喊大順,毛蛋他不愛聽小名。這會兒陳氏顧不上了,毛蛋同樣顧不上糾正她,他讓親孃進屋,給她端水拿點心,說在家待着麻煩,耽誤事:“本來還想瞞一段時間,既然娘知道了我就明說吧。秀才舉人我都不準備考了,我找到條發財路,不準備再趕科舉。反正娘你催着我好生讀書不也是爲了發財?天下讀書人那麼多,九成都是窮讀,有幾個富?我能讓你過好日子不就得了?”

不考秀才,不考舉人,不趕科舉,不讀書了???

陳氏腿軟,問他在做什麼發財買賣?什麼買賣能比考功名強??

“我寫書呢。”

提到寫書陳氏想起來了……“後山居士真是你???”

哪怕先前再疼他,陳氏也顧不得了,擡手就要打人,毛蛋回頭一陣翻箱倒櫃從屋裡一個隱蔽處翻出個紅木盒子,拿着盒子往他娘懷裡塞:“別動手,您先看看,打開看看。”

陳氏黑着個臉把盒子打開,從裡取出厚厚一疊官票。哪怕再不認字,官票長什麼樣她還是知道的,當初掙那八十兩的時候就見過,這個票子看着就很眼熟,彷彿是五十兩面額的。

陳氏不敢相信,還覺得是不是看走眼了,她擡眼瞧向毛蛋。

毛蛋說:“這是上回送來的分成,五十兩一張,娘數數。”

陳氏嚥了咽口水,一張張官票點過去。

“五十、一百、一百五、兩百……”她點到一千二百五,那雙眼瞪得跟牛眼似的,“這是寫書掙的錢?寫那破書能掙這麼多??”

毛蛋深知危機已經過去,撇嘴說:“這纔到哪兒?這纔是一回分成,本來一千三,我拿到錢以後想求個清淨安心寫書置了這個院子,用掉了五十。娘你不知道,我在鎮上讀書就發現那種書特別好賣,因爲三叔的經歷比話本小說還傳奇,這兩年有越來越多的人拿他當素材,擦這邊寫他的故事。人家都賺了,沒道理我做侄兒的幹看着是吧?我學了學別人的套路,也跟着寫了一點,寫出來並不出彩,那個賣不好不是白糟蹋本錢,筆墨紙哪樣不是開銷?我想着反正外面人人都說咱不好,名聲已經沒了,不若抓住機會發筆財,有錢至少能過好日子,沒錢不是窮挨別人奚落?……”

毛蛋從起因說到他跟人家的合作,說到幹這行的前景。

“我們商量每三個月分成一次,以後書賣到更遠的地方去,看的人更多,拿的只會比這個多不會少。再說我才寫到哪兒?我才寫到三叔中秀才,後面還能寫好多年,您說這買賣值不?從今兒個開始,您想吃啥穿啥都成,我多寫,娘躺着收錢,我的錢都給娘管,代價就是要受些議論。”

他們家裡腦子最活泛就是毛蛋,毛蛋還特別瞭解自家幾個,他娘實在得很,一心想發財,想過好日子,讓讀書考科舉也是爲這個。

既然發財路都擺在面前了,她怎麼可能攔着?

這時候,毛蛋又下了一劑猛藥,他噗通往陳氏跟前一跪,哭着說:“兒也知道不該那麼刻畫爹孃,可您要知道,世人想看的是我三叔平步青雲的故事,都想學他,我得投其所好。我實打實的寫,咱纔拿得到錢,我要是胡編亂造污衊詆譭朝廷命官,蹲牢房都有可能……兒子也是不確定自己有沒有中舉甚至中進士的一天,想到發財路就捨不得放棄,只想讓娘也風光得意過好生活,您要實在不能接受,那兒子賠些錢給那頭把合作斷了。窮有窮的活法,了不起也就是窩窩囊囊蹲在鄉下。”

陳氏險些跳起來,她聲音陡然拔高:“不行!”

毛蛋還跪着,陳氏伸手把人拽起來,說:“我跟你爹都是豬腦袋,還是你靈光。兒你說得對,你不那麼寫我們也是捱罵的命,誰提到咱家還能有句好話不成?這罵不能白挨,能憑這個發財就太好了。你就在鎮上暫時不要回去,好好寫書,娘回去跟你爹談談,咱以後也是有錢人了,得合計看看該怎麼過日子。”

過來的時候陳氏想的都是怎麼不去學堂了?不讀書怎麼行?怎麼帶家裡翻身?

回去這一路她再也沒想那些,想着第一回就拿了一千多兩,以後不斷還有,還會更多……她本來那點難受全都沒了。受人指點也不是一兩天,挨幾句罵有什麼呢?反正發達了之後也要從鄉下搬出去,搬遠一點誰認識誰?

陳氏滿心感慨,一顆聰明腦袋果然比什麼都要緊。

家裡誰都沒想到還能拿老三寫書,只毛蛋想到了,他寫得還恨好,別人都愛看。又覺得後山居士這個化名也好,聽着就很有文化的感覺。

用後世時髦一點的說法,陳氏就是個不忘初心的實在人,一切向錢看向厚賺。

你告訴她發財去了就再也不能趕科舉,毛蛋以後不會有時間精力去做學問。她不在意,這有什麼?

全天下多少讀書人?幾個真能當官?就算當了官,還不一定有這麼掙錢。

想到老三中秀才都是二十歲那年,之後哪怕進了府學也是少少的拿些銀子回來,一個月頂多三五量的數。再看毛蛋,他說每三個月能拿一次分成,至少上千的數。

毛蛋纔多大?他才十四五歲而已,這兒子沒白讓她操心,真是值了。

陳氏一路都在琢磨要怎麼說服男人,她有自信一定能成,想着興許過程會有些坎坷。情況也差不多,聽說毛蛋輟學去寫書去了,還聽說後山居士當真是他,衛大郎氣炸,問陳氏怎麼沒把人綁回來?他個混賬,他反了天了!這回必須請家法,打死也不值得心疼。

天底下哪有說父母不是的兒子?

哪怕人人都罵他衛大郎是傻貨,做兒子的也不當提。

一切的斥罵都在看到銀票之後消音,一千多兩,衛大郎從生下來到現在沒見過這麼多錢,他以爲自己這輩子都賺不到,想也不敢想的。結果婆娘說這只是第一回的分成,以後都有,一直有。還說毛蛋他要掙這個錢就必須要那麼寫,他不能寫老三的不是,詆譭朝廷命官會被抓去關大牢。

“再說……咱捧着老三,老三不跟咱計較,這錢就掙穩當了。要是寫了不中看的惹老三不痛快,哪怕不讓衙門抓咱們,他修書一封就能斷了生意,甚至書肆那邊都不敢同毛蛋合作的。人家是三品大員,是官老爺,咱是個屁。他爹你想想咱吃過的苦頭少嗎?要是統共百十兩的生意不說你,我都不能看他亂來,這是百十兩的問題?我手裡就一千多兩,以後沒準一萬兩萬都有,你想吃啥吃啥,想穿啥穿啥,也不用再耕田耕地,咱們大可搬進城裡,住大宅院,買丫鬟伺候。咱們搬其他縣城去,誰認識?還怕挨說?”

衛大郎心裡有些掙扎,這麼說吧,衛大衛二兩對夫妻裡面,陳氏最直白,她直白的愛財。

其他人多少都是既要錢又要臉,就沒她豁得出去。

也要怪衛大郎當了那麼多年的甩手爹,他天天干活沒咋的管過,幾個娃都是陳氏教的。要說腦袋瓜毛蛋比他家誰都聰明,性子卻有些肖似親孃,爲求財他豁得出去。發現商機之後直接輟學潛心發財,這行動力不是誰都有。

陳氏費了些力氣哄人,好不容易把衛大郎說通,想着自己成了書上的丑角他心裡還是不太舒服,卻沒準備讓毛蛋停了。

陳氏有個話說得很對。

心裡的難受是一時的,過了這陣子就好,貧窮纔是悲劇之源。他們鬧分家也好,什麼都好,那些壞名聲不都是因錢而起?人活着幹啥跟錢過不去?

“他真就不打算考科舉了?寫一輩子書嗎?”

“也沒精力讀,你以爲寫書就容易?不花心思?咱兒子也是辛苦賺錢。他說那頭也催得厲害,因爲反響好讓他趁熱打鐵爭取年後就把卷二出了。你想想咱們鄉下過年就沒個清靜,再說這個事……搞不好還要跟隔壁扯皮,讓他回來不耽誤功夫?”

陳氏小心把官票收起來,藏好了才提醒男人:“毛蛋輟了學,在鎮上待着不回來,咱家又在這時候發了財,我看這事藏不住遲早會捅破,當家的你清醒點,回頭老二他逼問起來你別張嘴就賠不是,要是他提出說分錢你也不能答應。”

“我們毛蛋寫的都是真事,他不服氣上衙門告去,你看衙門理不理?咱以前是讓豬油蒙了心,給人攛掇着做出那麼多不對的事,現在想起來非常後悔,覺得不應該讓大家誤會老三,寧願揹負罵名也要將實情公佈出來,這有什麼不對?咱原先做錯了,這麼也當是給老三賠罪。可惡的不是咱們,是死不承認非要把過錯往別人身上推那些。”

“不分錢給二弟他們?”

“分錢???他們又沒出力憑什麼白拿錢???眼饞讓虎娃另寫一本去,又沒人攔他。”

以前窮的時候,陳氏不理解三房,總覺得他們摳,發達之後給兄弟出的力太少。現在毛蛋掙錢了,一千多兩交到當孃的手裡,陳氏心情陡然就不同。她立刻體諒了衛成,想想看,掙錢容易啊?都分了家的憑啥還分錢?你說大房和三房都好了唯獨二房還不見起色……就算他不見起色,家裡田地也不少,吃得飽穿得暖還要什麼接濟?

要是京城那邊知道陳氏這心情變化,估摸不會感動。

從她身上反而看出的是多數人的現實。窮的時候想發財的事,真發財了纔不會拖着親戚。你讓她說,錢又不是天上掉的,就算毛蛋的確是沾了他三叔的光,他又沒沾二房的光。

人家買書的人看的是衛成的故事。

“毛蛋說他準備送個信去京城那頭,樣板不送了,直接把這事說說,打點一下老三。咱們以後就不種地了,之前分得那五畝正好轉送給二房的,當是你做大哥的心意。”

紙包不住火,後來毛蛋的各種古怪就被村裡知道,又有人說前幾個月曾經看見他頻繁進出書肆,跟他同窗打聽都說他的確在寫東西。

這下大家認定了,後山居士是他,一定是他。

李氏直接鬧到隔壁,要拿個說法。

陳氏手插在腰上:“說法?你要什麼說法?”

“你毛蛋憑啥那麼寫?他那麼寫你沒把人綁回來請家法打死他?你不教訓眼看他敗壞咱名聲?”李氏平常說話都還婉轉,這麼着急的時候不多。

她連着三問下來,以爲老大家該心虛,結果呢?陳氏一點兒也沒有,果真把自己編那一套說法拿了出來,還反問她憑啥不能寫?那書上有哪一句是瞎編的?不都是事實?

“你說毛蛋污衊你?毛蛋污衊你啥?不是你跟我念叨任由老三倒黴下去不是辦法,當時你還問我毛蛋以後不讀書?他要讀書錢從哪兒來?……我就是傻,讓你攛掇着幹了不少蠢事情,現在我反省了,我讓毛蛋還原真相還不行?”

李氏真要吐血了,心道你“反省”你的,憑啥拖我下水?

“你樂意是你,他那麼寫我就是不行,你當孃的不管,我做二嬸的也要說說他。毛蛋人呢?讓他回來,立馬回來!”

陳氏不應。

李氏伸手要拽他:“我們登科還要讀書考科舉,他別拖累我們。”

“拖累?有啥拖累的?莫說十里八鄉,咱家那點事縣裡誰不知道?你不準毛蛋寫人家就不會說?弟妹你咋就執迷不悟呢?我都知道錯了,我願意改正,我再不伸手問三弟要東西,還幫他維護名聲。你怎麼偏要反着幹?”

李氏給她氣得一陣陣頭暈,大冬天的胸口還悶。

她緩了一下:“大嫂咱倆誰不知道誰?你也別說這些來敷衍我,你先前還跟我一起唾罵寫書的,現在丟手不管是爲啥?是不是他給你錢了?要麼你給我分錢,要麼你就讓毛蛋別寫了。”

“我沒錢。”

“要真沒錢你早把人綁回家來,毛蛋人呢?他在哪兒?”

陳氏懶得理她:“反正我們不欠你啥,你非要拿好處就把老三送那五畝地拿去耕種,其他想都別想,我可不像三弟妹那麼好說話,你要鬧我就當全村面跟你掰扯,再不上衙門掰扯都行。分家十多年了,我是吃了你一粒米還是喝了你一口水?我欠你啥?憑啥分你錢?你就說憑啥?你要覺得寫書這個行當掙錢也讓你虎娃寫啊,他又不是不認字,發財路擺在這兒,誰會攔你不成?我就提醒一句,你可別犯傻讓虎娃去顛倒黑白,污衊朝廷命官是大罪,要打板子關大牢,你全家要是爲這事給抓進去了,我是不會去送牢飯的。”

姜蜜嫁過來都有整十年,陳氏李氏做妯娌的日子更長,十六七年都有。從前在一個屋檐下住着,哪怕分了家也沒幾步遠,妯娌二人天天要見面的,尤其遇上一些事,她倆經常打商量,互相之間太熟悉瞭解了。

李氏尤其知道陳氏。

她已經聽說那書賣得特別好,料想毛蛋掙了大錢,要不是這樣,大房那頭不會如此安生。李氏問城市毛蛋給了多少錢?三五十兩銀子就值得敗壞名聲?

“你愛咋想隨你高興,說到這份上我也不怕告訴你,現在毛蛋有出息了我跟他爹不用在地裡刨食,我們跟着也要搬進城去,那五畝地你瞧得上明年你種,瞧不上還有我孃家,反正不會空着。至於別的你不要想,你要覺得毛蛋寫的哪件事不實在你就去告,給衙門審……至於說不孝的罪名想都別想扣上,書是我同意毛蛋寫的,我跟他爹都同意,從來只聽說子女孝順爹孃,沒聽說還要孝順叔嬸兒。”

陳氏還嫌不痛快,又道:“原先你拿我當傻子,回回讓我當開路先鋒,我懶得說。老三發達了你想拿好處,毛蛋出息了還想沾晚輩的光?是不是便宜佔不夠?你家得有二十來畝地了,還說要買牛車,能不夠吃穿?老話說救急不救窮,你今天缺那一兩銀子活不了了跟我開口我給你也沒啥,沒聽說我家富了就要給分了家的弟弟分銀子。”

對比陳氏,姜蜜真是太太太要臉了。

陳氏這種人,是蠢,脾氣又急,經常被拖出來當槍,不過你要跟她吵嘴也煩,她不要臉你吵不贏。

李氏眼前陣陣發黑,咬牙問他:“你要自己不樂意誰能攛掇得了你?咱半斤八兩你現在想把問題全推給我們,將自個兒摘乾淨,心太黑了。”

“誰摘了?誰把問題全推給你?我讓毛蛋美化過我嗎?不都照實寫的?你覺得難受是因爲你沒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你要認識到了就知道不孝順父母還刻薄兄弟挨幾句罵也是活該。”

“……”

原先衛成富,兩個哥哥一起窮,陳氏李氏就算互相有看法也藏在心裡,至少她們是一個立場。

現在毛蛋跟着也發了,就只有二房窮着,她倆自然沒法子和氣相處。

從前不過是嫉妒,嫉妒姜蜜命好。

現在呢?

李氏真情實感的憎惡上她大嫂,她如今不感覺三房虧欠了她,她覺得大房纔是禍害,爲發財坑了他們,坑了他們還沒打算分錢出來。

讓虎娃寫?

虎娃當初學得很慢,只是認了常用字就沒讀了,天天扛着鋤頭下地,他能寫出來什麼?

兩人啥都顧不上,在院壩上直接吵翻。

冬天地裡活少,鄉親很多都在家裡做點手工,做掃把扁擔編筐啥的。聽到吵起來,陸續有人出來看熱鬧,跟着聽了幾句,認知都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