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泔水試毒
不管王府亂成什麼樣子,飄香院仍是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除了管事和隊長比往日忙碌了些,他們這些底下人還是跟以前一樣,晚上工作,白天睡覺,睡醒了就湊在一塊說閒話。
夏安抱着狗跟王爺又見了幾次面,照例沒說什麼話,夏安領了糕點,就往回走。雪停了,消雪的日子比下雪的時候要冷,夏安每次出門必定穿的圓滾滾,跟王爺見面的地點也改成了小石屋,比在外面暖和多了。
有時夏安到的早了,就坐在石凳上看書。石架上的書,除了他放上去的四本,又多了很多,幾乎將整個石架都填滿了。書的種類很多,儒家經典、天文地理、雜記隨筆,應有盡有。夏安留意看了,沒有斷袖分桃的書籍。
若是王爺早到了,屋內定燒着火苗歡快的火盆,用的是上好的銀絲炭,一點菸都沒有。這樣夏安進去的時候,全身都會暖和起來。王爺還特別喜歡煮茶,心情好的時候會讓他飽飽口福。據夏安看來,王爺每次煮茶的時候心情都差不到哪去。
兩人之間一般都沒什麼話說,但是王爺不開口讓走,夏安也只能老實待着。有一次,夏安抱着“神醫”站着打瞌睡,直直的往前栽去。原本在牀上看書的王爺,身影一晃,就接住了快要跟石板親密接觸的某人。
“唔,呀。”夏安醒過來,發現自己竟縮在王爺的懷裡,頓覺臉頰跟火盆一樣燒了起來:“奴才該死,真該死。”夏安掙扎着立好。
容離放開他,瞥一眼,問道:“怎麼站着也能睡着,你們飄香院的活計很累?”
“不是
。”夏安不好意思道:“奴才的活計一點都不累,後半夜就能睡下了。”夏安本不欲再多言,無奈王爺仍是拿着詢問的眼神盯着他看,只好老實交代:“天氣轉涼,睡得不是很安穩。”
“嗯。”容離淡淡應了一聲。
就在夏安以爲無事的時候,容離突然拋出一句:“你還記得那兩個人麼,想害本王的那兩個?”夏安想起今年第一次同王爺在後山遇見,怎麼說都被王爺找茬的事,頓覺汗透重衣啊。
“記不太清了,”夏安支吾道。記得也不是,不記得也不行。夏安只好折中。
“如果你是本王,你該怎麼對付他二人?”
夏安愣道:“難道王爺還沒處置掉那二人麼?”
“哼。”容離冷哼,用不善的目光上下打量夏安。可憐夏安被他的看的活生生打了個冷戰,識趣的給王爺找臺階下:“王爺英明,定是爲了揪出幕後指使之人,纔不打草驚蛇的。”
“嗯。”容離點點頭,看着夏安等他接着說。
夏安有些爲難,還讓他說什麼呀。“王爺,那二人中有一人是廚子,王爺的膳食可出了問題?”
“本王從半年前便不再用王府的膳食了。”
“那您一直都沒吃飯?”好可憐,連飯都吃不飽的王爺。
容離道:“本王可以出去吃。”皇宮和妓院是他最常去蹭飯的兩個地方。出宮的時候,還可以打包帶着糕點回來,以備在王府不出門時吃,不過這糕點大部分給了夏安。
“那總管?”夏安還記得那二人說了要先拿總管試水。
“他亦無妨。”
夏安憋不住道:“王爺有什麼就直接吩咐奴才吧,奴才愚鈍,王爺的心思難以猜出萬分之一二呀。”
容離得意了下,喚夏安到石桌旁:“你來看。”他掏出兩份糕點,並列擺好。將“神醫”抱上桌,放到兩個糕點的前面,拍拍“神醫”的腦袋
。“神醫”嗅了嗅左邊的糕點,張嘴吃了下去。又去嗅右邊的糕點,嗅了好一會,卻沒吃,只伸伸爪子拿水汪汪的眼看向容離。
“以後聞到不能吃的東西,你要看他。”容離將“神醫”的腦袋扭到夏安這邊來。夏安張大嘴,半響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莫非這糕點有毒?怪不得它會叫‘神醫’。”這麼不符合王爺取名字的習慣。
容離但笑不語,他也要看看夏安能不能擔着這事,若能就交代他做,若不能,便讓他避的遠遠的,以不受傷害爲原則。容離心裡是盼着夏安有這份能力的,畢竟英雄惜英雄。
“……,王爺是想要奴才去試泔水那一份裡有毒?”
容離點頭,原來不傻,還聰明的緊。“本王還不知道是哪個廚子所爲?”
夏安爲難道:“可是泔水都是一桶一桶的裝,奴才就算測出來哪一桶有毒,也難以確定是哪一盤菜所出,最後找出是哪個廚師所爲?”
“只是難以,並不是做不到。”容離伸出雙手:“十天,本王相信十天你就能找出是哪個廚師要害本王,並且把他的菜帶到這個石屋來。”
夏安現在終於明白了爲什麼王爺會讓他養“神醫”了。王爺之所以要跟他時不時的見上一面,也並不是爲了看狗,而是爲了試探他是否能擔當此重任。他不該小看了王爺,以爲他是玩物喪志的紈絝子弟。以前明明知道了王爺深藏不露的呀,但是一跟王爺接觸,就很容易被他殘暴的表象所迷惑。
再往前推算,可能他從思恩院調到飄香院也是王爺算計好了的。因爲時間正好是一年,是那個人說的要下毒的期限。
夏安抿脣思考,王爺不但計謀深遠,忍耐力也是極好,居然在一年過後又忍了半年纔出手。王爺這麼做說明,要麼他的對手很強大,強大到即便他生命面臨威脅,也不敢大聲質問出手反擊,要麼王爺並不只是想揪出幕後之人那麼簡單,王爺想要的更多。
答應王爺,等於惹麻煩上身,還有可能會給自己帶來生命危險。若不答應,便是等於死亡。他知道了王爺的計劃,就算王爺再大度,也不會拿自己的安危開玩笑,更何苦王爺絕對是小肚雞腸的人。
“好,奴才遵命
。但是十天會不會……”
容離眯眼:“十天太長,五天好了,本王也不想過看得到吃不到的苦日子了。”
“十天之後,奴才一定完成任務。”夏安抱起“神醫”就要走人,他可不想再攬什麼麻煩事了。
臨出門的時候,夏安突然自言自語道:“怪不得王爺總拿糕點喂狗呢,原來‘神醫’是這麼受訓練的。”氣的容離想拿糕點砸他的腦袋。
夜半,將泔水運回飄香院大夥都打着哈欠要回去休息。後半夜第三隊的人回來運走這些泔水,桶到天亮就會運回來,大夥睡到午後,吃了飯,就開始刷桶。小金和夏安都不用刷,因爲小金是檢查桶乾不乾淨的人,而夏安仗着有隊長和小金撐腰,是不到晚上不出門的人。
夏安等大夥都走了,第三隊的人沒來之前,抱着“神醫”去鑑定泔水。把狗鼻子往桶邊一湊,“神醫”就厭惡的別開腦袋,後腿亂踢,試圖掙扎逃出夏安的控制,哪裡還有一點在王爺面前乖巧聽話的模樣。夏安可算是看出它的本性來了,就是一欺軟怕硬的主兒。
拎起狗耳朵,夏安陰笑着威脅:“你要是不肯配合,明個我就帶你洗個雪澡去。”“神醫”哪裡可能聽得懂,但是被揪耳朵的疼還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當下委屈的眼裡一含淚,磨磨嘰嘰的伸鼻子去聞。
夏安一看它可憐的小模樣,就心軟了。但是必須冷着臉等它老老實實的幹完,否則這狗蹬鼻子上臉,絕對的不肯給你好好幹。
“神醫”最後嗅出兩個味道異常的桶來。夏安拿塊布捂住口鼻,擼起袖子,伸手進了泔水桶裡。“神醫”嫌棄的叫了聲,轉身跑開。
夏安在第三隊來之前,將兩個泔水桶裡的材料一一記了下來,對比得出,共有二十三種相同的材料。他把這二十三種使勁的刻在腦子裡,重新收拾乾淨,打着哈欠往浴房洗澡去。飄香院乾的活計髒,所以洗澡很方便,有一個很大的浴池。後半夜和午後都會燒兩池熱水,夏安愛乾淨,就常常在夜半,衆人都睏覺去了或幹活的時候,第一個跑到浴池去洗澡。
泡在熱水裡,夏安仔細思量那二十三種食材,倒是平常的材料,看不出是哪一地的口味。但王府膳食房有一百多個廚子,每個廚子只需做自己最拿出的幾樣便可,其他的菜式是不允許呈給王爺品嚐的。王爺用度驕奢浪費,每次吃飯都要一百八十道菜,比皇帝的還多
。聽風院的下人只要吃王爺的盛飯就可以吃飽了。所以,夏安只要多收集幾天,看看到最後會剩下哪幾種一直被找出來的食材,就能查出膳食房裡到底是哪個大廚每次做菜都會用上這幾樣。
剛泡了不久,便聽到外面傳來腳步聲。夏安嘆口氣,趕緊背過臉去將衣服穿上,從袖子裡掏出裝柴灰的小瓶,往臉上塗抹。再回身時,來人已經到了跟前,正脫衣服,夏安笑着跟那人打了聲招呼,便回房去了。
天越來越冷,他便越來越喜歡泡澡了。平時他們這隊回來的早,隊友們又懶得半夜洗,他便一個人在乾淨的池子裡跑上一個時辰都沒人。等到第一池的水開始微微發涼時,纔有別人進來洗澡,夏安就馬上穿衣服出去。
夏安很不習慣被別人看到自己的身子,尤其在着淫、穢氣嚴重的王府。
收集了三四日,縮減到了十一種。夏安再去見王爺的時候,想着報備一下。但王爺絲毫沒有要問他的意思,反而顯的毫不關心此事,對於夏安暗示性的開頭,也不予理睬。夏安想那還是不要說了,再等幾日看看,萬一出了什麼差錯,別冤枉了什麼人。
現在王爺不煮茶了,開始帶酒喝。兩種酒,一種是很烈很裂的燒刀子,王爺自己喝,一種是清甜可口的桂花釀,給夏安喝。據王爺說,這是爲了保證他不得傷寒,不誤了辦正事。夏安樂呵呵的抱着酒罈子,給王爺辦事可以撈到這樣的好處也不錯,當然,若是能換成銀錢就更好了。
一開始,夏安還以爲兩個人喝的是一樣的酒,王爺是嫌棄他,不願與他同喝一壺。後來有一次王爺出去方便,他悄悄聞了聞王爺的酒罈子,氣味嗆死人。不甘心的淺嘗了一口,辣的他等王爺回來還在死命的咳。
容離知道他幹了什麼壞事,也不點破,由着他使自己的小心眼。這幾日風颳得愈發厲害了,便想着讓他喝酒暖和暖和,不敢讓他喝烈酒,揀着王府珍藏的桂花釀給他喝,誰成想這小東西不老實,還想偷喝他的烈酒呢。
“下次見面你就要把東西拿過來了。”容離嚥下一口酒說道。
“嗯,奴才記得呢。”夏安學着王爺的模樣大口地灌下一口桂花釀。王爺喝酒跟他爹喝酒大不相同,有一種瀟灑不羈的味道。
“下次本王會帶個人過來。”容離淡淡道
。
夏安迅速擡眸看了王爺一眼,見他神色如常,心裡打鼓,帶個人過來是什麼意思,莫非要帶個殺手過來殺他滅口?應該不會呀,夏安搖頭,王爺要殺他跟碾死一隻螞蟻一般簡單,何必再假借他人之手。
容離在夏安額前落下爆慄,笑罵:“頭又抖了。”夏安捂着額頭很奇怪的看向王爺,他哪裡頭抖了,頭怎麼會抖?
天氣又慢慢陰沉,夏安擡頭,盼着會下上一場大雪,最好是那種鵝毛大的雪,只飄一會,大地便銀裝素裹,像個仙子一般。
吃過午飯,小金被夏安問私活的事弄的煩了,一溜煙跑出去說是找他們領頭的去了。夏安彎起嘴角,卻沒什麼想笑的意思,又僵硬的拉平,在房屋門前一邊給狗順毛,一邊看着從石屋裡偷拿回來的書。
突然院門口有個長相陌生的小廝往裡探頭探腦,看見夏安了,便問道:“你們院子裡是不是住着一位叫夏安的下人啊?”
夏安起身:“我便是夏安,你有什麼事麼?”
“哦,是這樣。我是王府門房的侄子,有一位婆婆託我叔叔捎個包袱給你。喏。”小廝進來,將身上的包袱遞給夏安。
夏安不解,府外怎麼會有人給他東西?忙問:“是一位什麼樣的婆婆?”
“嗯,聽我叔叔說,她好像叫王婆,以前來過咱們王府的。”
“奶媽。”夏安眼睛一亮,激動地抓住小廝的胳膊,問道:“她可還在王府門口?”
“已經不在了。”那小廝言道:“那婆婆說她到京城尋了個活計,剛落下腳,也不好在外多耽擱,只要把東西給你便成了,等以後有時間再見面不遲。”
夏安道過謝,那小廝卻沒有要走的意思。夏安腦子一轉,便知道那小廝的意思,替人跑腿也不能白乾啊。夏安垂眸,他連一文錢都沒有,怎麼有錢謝人。
“你等會。”夏安回房收拾了兩塊糕點,包好了出來。“我手頭有些不方便,這裡有些糕點,你跑了大半個王府,吃一些填填肚子吧。”
那小廝便惱了,心道,你明知道我是跑了大半個王府過來的,居然還想用兩個不值錢的糕點來打發我
。那婆子倒給了幾文錢,卻被我叔叔要了,我成了白乾活的主兒了,憑什麼!那小廝手一翻,糕點便掉落在地上,隨即冷笑道:“抱歉,跑累了,手有些抽筋。”說罷,氣沖沖走了。
夏安嘆口氣,將兩個糕點撿起來,仔細的拍掉上面的塵土,惋惜不已。這麼好的糕點就被糟蹋了,留着給“神醫”吃吧。
回房打開包袱,裡面是一身針腳細密的厚棉衣,夏安拿起,還怪沉的。奶媽肯定是擔心他到北方後冷,不好過,便給他做了一身。眼眶一熱,夏安趕緊仰頭,淚珠兒還是掉了下來。
試了試,有些大。奶媽高估了他在王府的長個的速度。他在思恩院的時候,一點個頭也沒長。到了飄香院才半年不到,竄了不少,原先領的正好的衣服穿上去都有些小了。
奶媽的衣服明年穿估計正好。夏安喜滋滋的收起來,被人記掛着的感覺很溫暖,就是不穿也不覺得冷了。
小金吼叫着衝進來的時候,就看見夏安一邊笑一邊往下砸眼淚,怪異的很。“你怎麼了,咦,這是誰的衣服?”
“我的,我奶媽給我做的。”夏安重新展開,現寶貝似的在身前比量着給小金瞧。“是我最喜歡的白色呢,你摸摸,多厚實,我要是穿上它,一定不會再感到冷了。”
小金也跟着開心,坐在石凳上問:“你怎麼還有奶媽呀?”
“我母親死的早,父親便請了個奶媽照顧我。”
小金強打精神道:“你奶媽對你不錯啊,你快穿上吧。”
“不行不行,一來有些大,二來穿着它去倒泔水,我可心疼。”看小金笑意不達眼底,夏安滿懷歉意道:“小金,對不住,我不是故意誇耀的。”從來沒見過有什麼人來看過小金,他心裡肯定不好受。
“沒事。”小金笑,擺手。“我問過我們領頭的了,他說肯帶你,不過你得先通過考覈。”
“考覈?”真是雙喜臨門。
“不難的,就是跟我做兩次,不犯錯誤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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