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寧與含珠一起去了含珠那邊。
“你可瞧見是誰動的手?”落座後,方寧先問自己帶過去的宮女。
那宮女搖搖頭,有些緊張地道:“我只看見謝姑娘突然衝了出來……”
自己的人沒法作證,方寧略帶愧疚地看向含珠,含珠懂她的意思,笑道:“虛驚一場,姐姐不用費心了,快回去歇歇吧,等會兒劉嬤嬤應該會過來問話的。”劉嬤嬤就是她們這個院的掌院嬤嬤。
方寧明白她肯定也有話要跟紫蘭說,安撫兩句,識趣地告辭了。
含珠出去送她,隨後讓靈芝在堂屋裡打掃,實際上是防止有人靠近偷聽,她領着紫蘭去了裡面,小聲問她,“你可瞧見了?”
紫蘭點點頭,低聲道:“是宋姑娘的一個宮女推的,不過當時宋姑娘與她另一個宮女在兩側擋着,遠處的姑娘們恐怕都沒瞧見。姑娘,她上面有太后撐腰,咱們又沒有證據,這種只憑一張嘴的事,還是假裝不知道的好。現在最要緊的是順順利利選秀,姑娘心中不滿,出宮後大可告知侯爺,侯爺自然會替姑娘出頭,還能辦得天衣無縫的。”
含珠其實也相信謝槿是被人推出來的,因爲如果謝槿自己要推人,她肯定能收住,而不會害得自己也栽進月季花叢中。想到謝槿滿是傷痕的臉,宋可瑩委屈可憐的模樣,含珠再一次體會到了這些高門大戶裡的無情。
宋可瑩恨她,便能仗着自己的身份陷害謝槿,若她不是楚傾的女兒,宋可瑩可能都不需要如此拐彎抹角一下吧?
楚傾解決三夫人時出手狠辣,含珠害怕卻能理解,因爲楚傾是上過戰場的將軍,他渾身上下都帶着一種囂張霸道。可宋可瑩才十五歲啊,看起來嬌美柔弱的姑娘,怎麼小小年紀便能如此歹毒?
劉嬤嬤很快就來了,問完含珠後,又去了方寧宋可瑩那邊,沒過多久這事就有了結果。
謝槿嫉恨含珠貌美,心生歹意想要將含珠推到月季花叢裡,最後自食惡果,如此心胸狹窄的人怎能留在宮裡,劉嬤嬤非但沒有請醫爲謝槿看病,還命人將謝槿按在長凳上,當着衆秀女的面打了二十板子以儆效尤,送出宮去了。
因爲這樣的原因出宮,謝槿的名聲便徹底壞了,就算臉上沒有留疤,恐怕也很難再找到好親事。
一輩子就這樣耽誤了,含珠有些感慨,卻沒有同情。當時謝槿緊緊拉着她,她差點就同樣毀了容貌,那樣兇險,含珠實在沒法同情,要怪只怪謝槿身世不如人,那些嬤嬤們不願因爲她得罪宋可瑩乃至太后,不願給她一個公道。何況含珠也沒閒暇再爲謝槿費心思,謝槿走了,宋可瑩還在,誰知道宋可瑩會不會再次對她出手?
除了學規矩,含珠幾乎不再出門,方寧來了,兩人就在屋裡說話。
轉眼就到了四月初,慈寧宮裡忽然傳來懿旨,太后點了幾個秀女過去賞花,而她點的,都是儲秀閣各院裡的翹楚,要麼是出身高,要麼是容貌萬里挑一,含珠這邊,除了她,張明怡、蕭彤、宋可瑩都榜上有名。
要見太后了,含珠不免緊張了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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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每個秀女只能帶一個宮女隨行,靈芝對慈寧宮那邊更熟悉些,便由她伺候含珠,出門前小聲安撫道:“姑娘不必憂心,萬事都有奴婢在。”姑娘命好就好在有個能爲她撐腰的父親,太后等人盯上姑娘是爲了拉攏楚傾,絕不會使出太下.三濫的手段,更不會明目張膽地強迫,而那些小算計,靈芝自信能應付。
她面容沉穩目光篤定,含珠稍稍放了心,出去與其他貴女匯合。
她一襲綠裙聘聘婷婷地走來,除了蕭彤淡淡笑了笑,張明怡宋可瑩目光都有些複雜。
定王端王壽王選妃,側妃對身家要求或許不高,王妃肯定必須是名門貴女,而三王裡面,端王生母只是先後身邊的一個宮女,生下端王后才升了良嬪。端王母族無人,本身才幹平平,皇位無論如何都落不到他身上,那麼衆秀女最青睞的便只剩下定王、壽王了。
王妃只有兩個位置,秀女何其多?
而秀女裡面,論身份,張明怡祖父是內閣首輔,與楚傾分別算是朝廷文武棟樑,地位不相上下,但她容貌略遜含珠一籌。論容貌,其實宋可瑩勉強也能與含珠平分秋色,一個嬌豔明媚如牡丹,一個嬌柔婉約似青蓮,但宋可瑩身份是比不上含珠的。承恩公府雖然出了一位太后一位麗妃,乃正正經經的皇親國戚,架不住宋家的男人在官場上沒有建樹,全靠皇恩吃飯而已,也就是名頭好聽些。小姑娘們不諳世事,或許會羨慕宋可瑩有太后寵愛,各府的當家太太外面的男人們卻清楚承恩公府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又有貌又有勢,含珠如何不讓人嫉妒?
有人嫉妒有人憂心,一路心事重重到了慈寧宮。
慈寧宮正殿,太后一身醬紅色宮裝坐在主位,頭髮灰白,面色卻紅潤,若是換頭烏髮,瞧着就像四旬左右的婦人,怎麼看都不像是六十出頭的。待宮女領了十來個秀女徐徐走來,太后微微眯着眼睛打量,笑吟吟同左右道:“瞧瞧,這一個個多水靈,越發襯得我這張老臉樹皮一樣了。”
麗妃坐她左邊,妝容精緻,華貴美豔,笑着回道:“母后眼神果然不好了,我瞧着您面色比我還好呢,您說自己是樹皮,豈不是說我也是樹皮臉?我可不依。惠妃妹妹,你替我們評評理,到底是我眼神不好,還是母后又妄自菲薄了?”
惠妃坐在太后右邊,聽到這話笑了笑,“姐姐又來哄我了,我說母后妄自菲薄,母后肯定怨我,我說你眼神不好,你會高興?我嘴笨,姐姐還是問問別人吧。”
話裡透着疏離,明擺着不想陪對方玩笑。
麗妃抿了抿脣,看着惠妃恍如花開的年輕臉龐,再看看惠妃又鼓起來的肚子,暗暗攥了攥袖口。
惠妃七年前進的宮,一來便得到了皇上的寵愛,懷孕後馬上就封了妃,小產後非但沒有因此遭到冷落,聖寵反而越盛,若不是因爲有了這樣一個寵妃,皇上不至於再三拒絕太后與臣子奏請早日立後的摺子。如今惠妃又有了孕,若是個兒子,以皇上對她的寵愛……
麗妃看向已經站定的秀女們,目光落在了最前面的兩個姑娘身上。
含珠規規矩矩地低垂眼簾,宋可瑩悄悄擡頭,朝親姑母嬌嬌地笑了笑,俏皮可愛。
麗妃微微頷首,心裡卻有點內疚。
她的後位暫且是沒有指望了,只能先扶持兒子登上那個位子。皇上提防外戚,這些年一直壓制宋家,兒子想掙皇位,孃家幫不上什麼忙,所以她再喜歡這個侄女,這次都只能選旁人,讓侄女做兒子的側妃,等將來大局已定,她再幫侄女拿回她該有的名分。
“你是雲陽侯的女兒吧?”太后打量一圈小姑娘,突然對含珠道,“真像,跟你母親年輕時候一模一樣,怪不得她們都誇你是咱們京城第一美人。你叫什麼名啊?”
含珠上前行禮,低頭謙道:“臣女單名一個菡,太后謬讚了。”
“嗯,聲音也好聽。”太后慈愛地又誇了一句,接着問起別的姑娘來,對她並沒表現出太多特殊。
一圈問完了,太后打趣地對麗妃與良嬪道:“我把這屆秀女裡最出挑的幾個都叫來了,你們仔細瞅瞅,看上哪個早點跟我提,否則到時候被人搶了去,可別找我替你們做主。老二的媳婦,回頭讓他父皇給他挑。”
定王生母賢妃過世十來年了。
秀女們都羞澀地低下了頭,麗妃目光在含珠身上轉了一圈,悄悄瞥向良嬪,卻見良嬪多瞧了張明怡一眼。麗妃心中冷哼,張明怡身家也不錯,只是兒子看上了楚傾的女兒,她也覺得楚傾更值得爭取,閣老的嘴皮子筆桿子再能說能寫,真出了事,都不如楚傾的一把寶刀管用。
“好了,這麼好的天氣,一直在屋子裡悶着也沒意思,聽說御花園裡的牡丹都開了,你們陪我去賞賞花吧,人多熱鬧,有你們一個個水靈靈的小姑娘襯着,花都更好看。”太后慢慢站了起來,她身邊的宮女馬上去扶她。
太后發話,衆人便去御花園裡了,太后走在前面,麗妃惠妃分別站在她兩側,後面跟着良嬪等平常比較得寵的昭儀貴人,秀女們跟在最後頭。
御花園裡有山有水,要去牡丹園那邊,得從半月湖上經過。
上橋時,含珠看一眼石橋兩側的清澈湖水,暗暗緊張起來。待走到一半,太后停下來吩咐衆人先隨意賞賞湖景時,含珠謹慎地沒有往橋邊上湊,她自己落過水,也見過楚蔓落水,對水有些怕了。
不想身後忽然有慈寧宮的小太監匆匆趕了過來,似乎有大事要回稟太后。橋雖然寬,秀女宮女們還是紛紛避到了兩側,給來人讓出地方,含珠只好隨大流往邊上走。她旁邊是宋可瑩,含珠刻意離得遠了些,宋可瑩眼睛盯着來人,並未留意她。
一共來了三個太監,走在中間的應該有些身份,後面兩個就是跟着他的了。經過含珠她們身邊時,走在這邊的小太監突然晃了晃,跟着就朝含珠倒了過來。含珠有所防範,但靈芝比她動作更快,尖聲大叫道:“姑娘小心!”
含珠被她這刺耳的一叫嚇了一跳,動作不禁慢了一下,下一瞬腰忽然被人抱住了,頭頂的天急劇旋轉起來,暈頭轉向的後背好像撞上了誰。而她腳下不穩也倒了下去,落地前聽到周圍一陣喧譁,還有人大喊楚姑娘落水,以及隨之而來的撲通落水聲。
含珠躺在地上,看着頭頂靈芝狡黠的眼睛,有點反應不過來。
那不是靈芝的聲音,又是誰喊得她落水?
難道他們還安排了別的人?
“姑娘你沒事吧?”靈芝及時將含珠扶了起來,顫着音問,神情慌亂,演的跟真的一樣。
含珠腦海裡一片茫然,看看地上臉色蒼白昏迷不醒的小太監,再看周圍,發現宋可瑩不見了。
她猛地看向湖裡。
那裡宋可瑩正撲騰着掙扎,而斜對面的湖水裡,有人越遊越近,水聲嘩嘩,也不知“急於救人”的四皇子壽王殿下是否聽出了宋可瑩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