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珠緊張地看戴先生爲她號脈時,長風堂請醫的消息陸續傳到了謝氏吳素梅兩人耳中。
謝氏是程敬榮寵愛的王妃,她的人想打聽什麼,門房知無不言,將長風堂小廝回答程敬榮的話一字不差地傳了過去,謝氏聽了,沒放在心上。程敬榮對兩個兒子做了什麼,她知根知底,自然想不到兒媳婦可能會有孕。
吳素梅呢,她沒有高門孃家撐腰,嫁過來三年無子,在王府行事就沒有底氣了,安安分分地住在自己的院子裡,生怕自己無意犯錯得罪了公婆,再新帳舊賬一起算,指責她生不出孩子。但她也有派心腹留意兩房的動靜,聽丫鬟說弟妹那邊請了郎中,不知是誰病了,她馬上就懷疑弟妹是不是有喜了。
最關心什麼,出了事當然會先想到那事情上。
吩咐大丫鬟青桐繼續留意長風堂的動靜,吳素梅呆呆地坐在榻上,低頭看。
丈夫從神醫那裡得來的調理方子,她已經用了五個月,可這肚子,就是還沒消息。以前丈夫總逼她,時不時用那些法子羞.辱她,現在丈夫對她溫柔體貼,吳素梅反而過意不去。神醫給她看病之前,她怨到忍不住時還會猜測是丈夫有問題,但神醫已經證實是她身體有疾……
“夫人,戴先生走了,”青桐挑開珠簾走了進來,低聲回稟道,“戴先生瞧着,好像挺高興的。”
吳素梅的心瞬間沉了下去。
能讓郎中喜形於色的事,除了病人康復或是喜脈,她想不到旁的。
弟妹真的有了?
瑞王妃孟仙仙有孕,好歹是在外面,煩不到她,可同住在王府的弟妹成親半年就懷孕了,她這個大嫂……有了比較,公爹會不會突然記起她還沒給程鐸添丁的事?有了比較,那些本來就不太看得起她的下人們,背地裡說的會不會更難聽?
青桐在她身邊伺候,當然知道自家夫人的心結,卻也不知該怎麼勸。這不是一年兩年,三年了,再說那些好聽的空話,不但起不到安撫夫人的作用,還會讓夫人更酸澀。
“走吧,咱們過去看看。”吳素梅自己平靜了會兒,慢慢起身道。
到底是不是有了,總得去確認一下。
此時長風堂上下一片喜氣洋洋,司嬤嬤站在上房門口看小丫鬟們興高采烈的樣子,嘴角也高高翹着。夫人有喜,這個月長風堂所有人都發三份的月錢,誰不高興呢?
內室,程鈺抱着含珠親,除了親,不知該怎麼表達自己的喜歡。
“好了好了,一會兒你又難受。”含珠被他親得不上不下的,好不容易有了喘.息的機會,捂住他嘴道。
程鈺確實難受了,但他心裡舒坦,輕輕摸含珠的肚子,“我真的要當爹了……”
含珠乖乖給他摸,他看她小腹,她看他俊美專注的臉,柔聲問道:“你希望是兒子還是女兒?”
“女兒吧,女兒像你。”程鈺放下妻子的衣服,怕她着涼,真心實意地道。兒女他都喜歡,但如果是女兒,既招不來程敬榮的恨,也多給了兄長一兩年的時間,興許期間兄長就養好了。他不怕護不住兒子,只是想一家三口過得安生些,別被兩邊人盯着。
含珠笑了,“妹妹上次也說盼着外甥女呢。”程鈺想到的,她也想到了,既然程鈺不急着生兒子,含珠也希望這胎懷的是女兒,那樣吳素梅也會輕鬆很多。吳素梅只是有點小心思,人並不壞,又因爲程鐸的關係受了這麼久的委屈,含珠還是挺同情她的。
初爲父母,兩人關於孩子有說不完的話,說一會兒膩歪一會兒,然後丫鬟就報吳素梅來了。
程鈺面現不快,吳素梅見天盯着妻子的肚子,莫非有什麼邪.念?
“我陪你去。”程鈺扶着含珠站了起來。
含珠哭笑不得,推開他手道:“不用你扶,我自己去吧,你去做什麼?”
“我怎麼不能去?”程鈺牽着她手往外走,“那次你去瑞王府,瑞王都可以陪他的王妃演戲,我與你同去見客有何不可?”
含珠說不過他,夫妻倆一起去了廳堂。
吳素梅聽見腳步聲,一看小兩口都來了,忙起身問道:“弟妹怎麼沒在牀上歇着?我聽說弟妹身子不舒服,特意過來看看,哪想還是驚動了你。”
“勞大嫂擔心了,表妹診出的是喜脈,並非身體不適。”程鈺在含珠開口前解釋道。
最不希望聽到的消息就這樣被人說了出來,吳素梅愣了愣,目光落在含珠肚子上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驚喜道:“弟妹有了?真是太好了,快過來坐,別站着,郎中有說懷了多久了嗎?”
“才一個月,戴先生說過幾日再來看看,那會兒纔能有十成把握。”含珠盡情自然地道,假裝沒看出吳素梅僵硬的笑。吳素梅這樣,她都不好表現地太過高興,免得更戳她的心。
“戴先生是京城最好的郎中,他說喜脈肯定就是喜脈,弟妹放心吧。”吳素梅強顏歡笑道。
程鈺看不慣吳素梅言不由衷的臉,管她是爲自己苦澀還是不滿含珠有孕,他都不想再爲難自己,婉言逐客:“大嫂,岳父一直惦記這事,正好我今日在家,這就陪表妹一起去侯府給他報喜,大嫂改日再過來坐吧。”
吳素梅打聽到了消息,也不想在這兒多待,頷首道:“應該的應該的,那我先走了,你們路上讓馬車走慢點,弟妹現在是雙身子的人,別顛着了。”
含珠輕聲道謝,出門送了幾步,回頭嗔怪程鈺,“你難爲她做什麼?”
程鈺沒接話,握住她手道:“需要什麼到了那邊再添,今日你先過去,下午我再送司嬤嬤如意她們過去照顧你。”
“你呢?”含珠憂心地問。程鈺還要與程敬榮打交道,屆時父子倆會是什麼情形?
程鈺看着她笑,故意將她的詢問理解成了另一個意思,“我先在這邊住兩晚,後天再去,要是那時候你已經把他哄好了,我就陪你住蓮院。倘若你兩晚都等不及,派人知會我一聲,那我隨叫隨到。”
他沒正經,含珠瞪他一眼,回了後院,一些貼身物件總要收拾收拾帶過去的。
因程鈺沒有刻意隱瞞,夫妻倆跨上前往侯府的馬車時,含珠有孕的消息也傳到了謝氏耳中。
謝氏仰頭,看着站在面前的大丫鬟暖荷,有點懷疑是暖荷說錯了,還是她聽錯了。
“二夫人有了?”她佯裝平靜地問,說話時將繡到一半的團扇放了下去,蓋住攥緊裙襬的手。
楚菡怎麼可能會有孕?程敬榮親口跟她說的,他給程鐸程鈺兄弟倆下了無藥可解的毒,這輩子都不可能有子嗣。程敬榮親口跟她說的,只要程鐸程鈺多年無子,她的鈞哥兒長大後,程敬榮便會上奏明德帝改封世子。
她從嫁過來後的第二個月就開始忍受程敬榮的摧殘,忍了十幾年,生不如死,盼的就是那一天,可是現在,程鈺的妻子云陽侯的女兒,竟然有孕了?
暖荷並不知王爺王妃的謀劃,但王妃不喜長風堂她是心裡有數的,因此回話時語氣很是不滿,“是啊,才懷上就趕緊回孃家報喜去了,生怕誰不知道她能生孩子似的……”
“他們去了侯府?”謝氏突然站了起來,不等暖荷回話,馬上又道:“快派人去知會王爺!”
她臉色難看,聲音焦急尖細,聽起來彷彿發生了什麼大事,晚告訴王爺一聲就會來不及似的,暖荷登時繃緊了弦,匆匆去吩咐。
程敬榮與威遠侯交情匪淺,今日來的便是威遠侯家。
鈞哥兒與威遠侯的小兒子去花園裡玩了,他陪威遠侯一起下棋,正在決勝的關鍵時候,威遠侯府的門房派人小跑着趕了過來,在門口停下,氣喘吁吁道:“王爺,王妃派人送了封信給您!”
成親後謝氏第一次如此行事,程敬榮猛地從桌子前站了起來,沒用下人幫忙轉交,大步走到小廝跟前搶過信,一邊往旁邊走一邊拆看。信上只有八個小字,程敬榮的臉卻陡然寒了起來。
楚氏有孕,正歸侯府。
楚菡,她怎麼可能有孕?
但他轉瞬想起了早上遇到的郎中,如果不是確定楚菡有孕,妻子不會派人送信。
“可是府裡出了什麼事?”威遠侯見他臉色不對,關切地問。
程敬榮回神,收起信藏到袖中,笑道:“鈞哥兒他娘有些不舒服,那我先帶鈞哥兒回去了,改日再與你一決輸贏。”
威遠侯豪邁道:“好,那這棋盤就不收了,我倒要看看王爺如何轉敗爲勝。”
程敬榮笑笑,等下人將鈞哥兒帶了過來,父子倆一起坐馬車往回趕。
“父王,不是說好晌午在阿暢家吃飯的嗎?”鈞哥兒失望又不解地問。他現在有了一位文先生一位武先生,每天都要學很多東西,難得出門玩,父王卻食言了。
“你娘有事找我,父王不回去她會生氣的。”程敬榮笑着哄兒子。
既然是母親有事,鈞哥兒抿抿嘴,認了。
程敬榮看着湊到窗前往外看的兒子,目光漸漸變冷。
楚菡那個沒有母親教養的賤.女人,竟敢揹着兒子與旁人偷.情,混淆皇家血脈,等她回來,他要她揣着賤.種下黃泉!也要讓不孝子看清楚,他寧可忤逆父親也要求皇上賜婚的表妹,到底是什麼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