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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去見妹妹了,含珠興奮地睡得晚起得早,外面丫鬟一起來,她就跟着醒了。

“姑娘穿這件怎麼樣?”四喜從衣櫥裡取出一件水紅色的裙子,再看看其他紅色的,小聲埋怨道:“這麼多好看的裙子,姑娘都沒穿過幾條,多可惜啊。”

兩個丫鬟並不知道她的真正身份,不過如意比四喜心細,知道姑娘不愛穿招搖的顏色,換了條湖藍色的問含珠:“姑娘覺得這件如何?”

含珠搖搖頭,走到衣櫃前看了看,拿了一條淺綠色繡蘭花的褙子,一條草綠色的長裙。

夏天處處都是綠草綠樹,程鈺要見她,她肯定得單獨前往某個地方與他會和,穿身綠色的,遇到丫鬟下人躲起來,不容易叫人察覺。

如意四喜面面相覷,總覺得一身綠太素淡了,不過姑娘喜歡,她們也沒辦法。

含珠自己打扮的素淨,輪到阿洵,就是一身寶藍色的圓領小袍子,腰間先掛上羊脂玉佩,再掛上她重新繡的雙鶴荷包,上次那個也不知被靜王府哪個小廝撿去了,至今沒找到。

“姐姐繫緊點。”阿洵低着腦袋看姐姐幫他掛,認真地提醒道,生怕又丟了。

男娃小臉洗的白白淨淨,含珠忍不住親了他一口,“姐姐讓四喜看着,不會再弄丟的。”

阿洵捂捂香囊,“我也看着。”

含珠笑了笑,姐弟倆一起用早飯,因爲着急見妹妹,又是親舅母家,含珠沒有特意等到日上三竿,用完早飯就牽着阿洵出門了,還把黑黑帶上了。上了馬車,姐弟倆並肩坐榻上,黑黑蹲坐在阿洵旁邊,時而用鼻子拱拱窗簾,想要往外看。

武康伯府門外,周文嘉早早等着了,每次街口有馬車動靜,他都伸着脖子往那邊望。

“少爺還是先回去吧,表姑娘來了我立即去喊你,你看你盼得滿臉汗,表姑娘看了也不喜歡是不是?”他的長隨好心提醒道,“少爺忘了有次你滿頭大汗地去見表姑娘,表姑娘還嫌你身上難聞着?”

周文嘉摸摸額頭,眼前浮現表妹一邊埋怨他一邊幫他擦汗的模樣。

他苦澀地笑了笑,走到樹影下站着,“我在這兒等。”

少年一身天青色錦袍,傻傻地站在樹下,一心等待心上人來。

等着等着,街頭轉過來一輛馬車,周文嘉眼睛一亮,可是當他看清趕車的人,看見車外沒有護衛丫鬟跟着,頓時氣不打一處來,轉到樹後頭去了,雙手抱胸,眼不見心不煩。

馬車停下,程鈺挑開車簾走了出來,一身月白色繡如意紋的錦袍,擡起頭的那一霎,眉如遠山眸似星子,冷峻臉龐冬天看起來冷,在這端午仲夏時節,看着竟然格外舒服,彷彿有清風迎面吹來。

周文嘉的長隨看呆了眼,今天的表公子,怎麼好像哪裡不一樣了?衣裳,他從未見過表公子穿這種淺色的,如今一穿,整個人就像白玉修煉成了精,雍容高雅,內斂光華,論俊美大少爺要遜色三分,論英氣,二少爺更是遠遠不如。

“表,表公子來了。”他結結巴巴地招呼道。

聽出他聲音有異,周文嘉皺皺眉,探出腦袋看,一看也傻了,隨即怒髮衝冠。這人要跟他搶表妹,臉皮厚來他家也就罷了,竟然還特意打扮了一番,是不是根本沒將他放在眼裡?

少年炯炯有神的眼裡快要飛出刀子來了,程鈺笑了笑,明知故問:“文嘉怎麼在這站着?”

表弟才十五歲,性子都沒有徹底定下,他相信假以時日,表弟定能從這段打擊裡走出來。

他笑得越好看,周文嘉就越氣他,憤憤轉身,裝沒聽見。

程鈺搖搖頭,剛要進府,聽到又有馬車來,他與周文嘉一起望了過去。

這次真是雲陽侯府的馬車了,四喜跟在馬車旁邊,四個護衛隨行左右。

眼看周文嘉從樹後走了出來,程鈺也側轉過身,看着馬車緩緩而來。周文嘉搶着站到馬車前,準備扶表妹下車,還威脅地瞪了程鈺一眼。程鈺沒跟他搶,隔了幾步站着,聽裡面阿洵清脆的聲音。

“阿洵下車吧,表哥抱你!”

周文嘉高興地挑起車簾,腦袋也湊了過去,誰料沒看到心上人,一隻大黑狗哈着氣閃了出來,溫熱的氣息都噴在了他臉上。周文嘉受驚退後,黑黑見車前沒人了,熟練地跳了下去,繞着馬車溜達一圈,又回到這邊等主人。

“表哥抱我!”阿洵先出來,瞧見程鈺,高興地伸手。

程鈺自然上前,阿洵眨眨眼睛,盯着他道:“表哥今天真好看。”

程鈺瞥向馬車裡面,僅看到她一角綠色裙襬,但他知道她肯定聽見阿洵的話了,眼裡不由閃過一絲不自在。他沒有刻意……打扮,他也不懂男人要如何打扮,只是今日端午佳節,再穿深色不合適,偏偏周文嘉主僕包括阿洵都或暗示或明示他此時與平日不同,那她見了,又會怎麼想?

抱着阿洵退後,程鈺專心同小傢伙說話。

周文嘉見他沒賴在車前,心裡稍微舒服了些,正要重新過去,被四喜搶了先,周文嘉不好表現地太過明顯,只得老老實實在四喜身後看着。

含珠出來先瞧見他,少年炙熱的眼神看得她心虛,慌忙避開了。

而在周文嘉眼裡,表妹膚白賽雪,目光落在她臉上就捨不得移開了,哪會去看她衣裙好不好看?他心跳加快,熱絡地與她道:“我娘她們在後院等着呢,表妹隨我走吧,外面日頭曬。”

含珠點點頭,垂眸欲跟他走,幾步外的那人卻忽然輕聲喚她表妹,主動得不像他。

現在就要開始裝了嗎?

那她該怎樣迴應?故作自然地喊聲表哥,還是,含情脈脈回視他?

不知是因爲爲難還是什麼,含珠臉越來越熱,實在做不到後者,她低低喊了聲表哥,便對一側的四喜道:“撐傘吧,有些熱。”將臉紅推到了暑熱上頭。

四喜信了,利落撐傘,周文嘉目光在她與程鈺身上轉了一圈,雙手握成了拳。

含珠借四喜擋住了身影,誰都沒再看。

“姐姐!”一行人才走到後院門口,一身淺紫色長裙的凝珠便興奮地跑了出來,親暱地挽住姐姐胳膊,仰頭看她,“姐姐來了,我可想你跟阿洵了。”

九歲的小姑娘,臉蛋白裡透紅,有點肥嘟嘟的,配上那雙水靈靈的杏眼,嬌憨又可愛。含珠心裡一片柔軟,忘了程鈺忘了周文嘉,甚至忘了阿洵,注意力都在妹妹身上,捏捏她小臉道:“怎麼又胖了?”

能吃是福,可別一不留神長成大胖丫頭啊。

提到這個,凝珠愧疚地低下腦袋。義母知道她有孝在身,沒有給她夾過葷菜,義父人好,見她只挑素菜夾,會勸她多吃點肉,輪到周家兩個哥哥,就是直接給她夾菜了,義母沒法解釋,她藉口不愛吃他們都不信,都當她是認生,最後她還是吃了。

但凝珠心裡清楚,就算他們沒有“逼”她,她也是想吃的,看不見還好,看見了,忍不住饞。

所以她覺得自己對不起爹爹,也對不起姐姐,哪怕晚上自己睡覺時想到爹爹,她也會哭。

小姑娘轉眼就蔫了,含珠猜到妹妹有心事,礙於這會兒不好說話,笑着賠罪:“好好好,是姐姐的錯,咱們阿凝一點都不胖,現在正好,阿洵你看看,凝姐姐是不是很好看?”

“是。”阿洵跑到小姐姐這邊,認真瞅了瞅,點頭道:“姐姐最好看,凝姐姐第二好看!”

凝珠撲哧笑出了聲,俯身親了阿洵一口,“走,我帶你去看壯壯,壯壯能從椅子上跳過去了。”提到玩的就忘了憂傷,凝珠牽着阿洵往院子裡跑,跑了兩步想起什麼,回頭大聲跟姐姐撒嬌,“姐姐,義母要包糉子,我不愛吃甜的,你做兩個鹹的給我,就是上次你給我做的那種!”

說完頭也不回地跑了。

這兩天小丫頭一直在念叨鹹糉子,周文嘉納悶地問含珠:“表妹什麼時候給阿凝做過鹹糉子?糉子還有鹹的?”

含珠抿脣笑,邊往前面走邊輕聲解釋道:“之前在莊子上養病,喜歡翻雜記看,看到書上說江南那邊喜歡吃鹹糉子,就照着法子做了幾個,阿凝是蘇州人,正好合了她的口味。”

“那表妹多做幾個,我也要吃。”周文嘉高興地道,瞅一眼程鈺,又道:“表哥愛吃甜的,讓我娘給他做,表妹不用做表哥那份了。”

含珠不禁看了程鈺一眼。

程鈺也在看她,而且沒有迴避,眼含深意地道:“我在福建時嘗過鹹糉子,感覺還好,許久沒吃,你們一提我竟然有些想了,既然表妹會做,那幫我做個火腿糉子?”

態度比以前親暱了不少。

含珠雖然知道他在故意演戲,但還是被這樣親暱又帶着一分討好戲弄的眼神弄亂了心跳,胡亂嗯了聲,加快腳步去尋方氏了,留下心情完全不同的表兄弟倆。

周文嘉胸悶地幾乎喘不上氣,恨不得用眼神將程鈺燒成火,還火腿糉子,臉皮怎麼這麼厚!

程鈺沒理他,繼續往前走,眼睛看着含珠窈窕輕盈的身影,心裡有些惋惜。

其實他,還是更喜歡吃甜糉子。

不過她親手包的,就算只有一團糯米,他也愛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