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緊這片柴,你會好受一點,對不起,我——我只能想到這個辦法了。”
泰爾斯皺着眉頭,跪在萊恩身前。
這個跛子乞兒,靠牆半躺在地上,舉着“藕斷絲連”,血液緩緩流出的右手,木然地看着正在一塊鈍石上打磨匕首的泰爾斯,任他把一片木柴塞進自己的嘴裡。
泰爾斯的身後,女孩科莉亞神情呆滯地坐在院子和屋內的臺階上,左臉上那個被銀幣燒傷的地方,已經處理過,上了藥,此刻正覆蓋着一塊布。
而那枚焦黑的銀幣,此刻正緊緊抓在她的手裡。
女孩瞪大眼睛,看看這裡,看看那裡,一會還擡頭看看月亮,神經質般地笑了一聲。
在她身後,奎德死不瞑目的屍體斜倚在破牆上。
一陣噁心向着泰爾斯襲來。
那種觸感,那種把金屬扎進血肉的觸感,時不時地在泰爾斯執刀的手上,隱約出現。
泰爾斯嘆了一口氣,強忍着第一次殺人的詭異不適感,胸前的燒傷依舊在疼痛,爲他分擔走不少的注意力。
他必須殺死奎德,這點泰爾斯毫不後悔。
甚至在自己把匕首扎進他的脖子,看着奎德不甘倒下的時候,泰爾斯還覺得一陣快意涌上心頭。
那是復仇的快感。
那一瞬間,好像所有的的委屈和仇恨,都得到了舒緩和發泄。
簡單粗暴,有效直接。
但是——泰爾斯閉上眼,一遍遍向自己重複:不能喜歡上這種感覺。
畢竟,他奪走的是一個生命。無論奎德做過什麼,是否該死,在某種意義上,他是跟自己同類平等,雙足行走的生命。
殺人也許迫不得已,但無論出於任何理由,都不值得以之爲榮。
殺死奎德,絕不是爲了變成像他那樣的人渣。
更重要的是——泰爾斯轉過頭,望向科莉亞,手上的匕首卻越磨越快。
這些孩子,大概經歷了他們人生裡,最關鍵的一幕吧。
他的眼前又出現了一幕虛幻的場景,投影儀的光線和幻燈片的文字像破浪一樣浮現。
“...我今天這堂課所報告的論文,其文獻回顧主要集中在心理學領域。從發展心理學的角度而言,兒童和青少年時期,是一個人心智和性格形成最關鍵的時期。bloom的跟蹤研究發現,這個階段所經歷的環境、互動、行爲,都與將來的人格和心理髮展有強相關關係。許多理論研究也認爲,這種影響甚至可能伴隨終身...”
泰爾斯擺擺腦袋,把又一片被找回的記憶深藏在心底。
乞兒們的心理健康是其次,但眼前要解決的,是如何存活下來的問題。
泰爾斯按下心底的噁心,把注意力轉移到手上的匕首。
這柄匕首還沒有成年人的小臂長,單面開刃,刀尖有偏向刃側的微小弧度,木質的刀柄上纏着防止滑手的黑色皮麻帶,刀鋒的兩側則光滑——嗯?
泰爾斯突然發現,在鮮血的洗刷下,刀鋒一側上,出現了鐫刻着的“jc”兩個字母。
jc?
泰爾斯眼神微變,心下一動。
呵呵,再多的伎倆,再多的策劃,再多的聰明,泰爾斯心想,也不如這柄“jc”的匕首管用。
然後,泰爾斯的眼神化爲寒冰,上一刻還在打磨的刀鋒,下一刻就出現在萊恩的斷手邊上!
“嗤!”
泰爾斯毫不猶豫的一刀切下!
刀刃切斷了萊恩手掌和手腕間,僅剩的一點皮肉。
“嗯!嗯!——哼哼!”
萊恩的渾身,像落入開水瞬間的亞希爾河蝦一樣猛烈痙攣起來。
他緊緊咬着木柴,從喉嚨裡悶出嚇人的聲音,雙眼痛苦地緊閉着,臉部扭曲成誇張的形狀,眼淚和鼻涕不住地流下。
泰爾斯趕緊拉過上好藥(其實僅僅只是一些烏爾德龍草)的布條,纏上萊恩的斷手,來回狠狠地打了個節。
希望這樣能管用,能止住血,不要感染,否則——泰爾斯看向火堆,搖了搖頭。
萊恩還在痛苦地抽搐,泰爾斯一手緊緊按住他的斷手,一手把他攬進自己的懷裡。
“堅持住,萊恩,很快就過去了,堅持住!”泰爾斯閉着眼睛輕聲安慰着他,自己胸前燒傷被萊恩的頭髮擦過,又是一陣鑽心的疼痛。
泰爾斯看向另一邊,凱利特、尼德和恩索拉,正靜靜地躺在月光下。
像是睡着了一樣。
萊恩的呼吸漸漸規律下來,但科莉亞又開始輕聲地啜泣。
“泰爾斯,嗚嗚,我好怕,科莉亞明明沒有得傷寒,科莉亞已經好了——”
泰爾斯放下萊恩,轉過身,把科莉亞抱在懷裡,小心避開她臉上的燒傷,輕輕拍打着她。
“沒事了,科莉亞,已經沒事了。”
對不起。
是我沒能保護好大家。
“泰爾斯!”
泰爾斯睜開眼睛,看着氣喘吁吁跑回來的辛提,冷靜地問:“外面怎麼樣?”
辛提是第六屋的孩子裡受創最小的,在泰爾斯幫他接續完脫臼的腿後(乞兒們的生涯,讓他們掌握了很多自救的知識,例如接骨——或者拆骨),便被泰爾斯派去外面打探消息並放風,對可能到來的兄弟會成員做出預警。
“上面沒有人來,沒有裡克,沒有打手,沒有任何兄弟會的人,好像廢屋以外的人什麼都不知道。”
辛提年紀最大,跟泰爾斯也默契已久,直接說了泰爾斯最關心的部分。
“奎德好像去過了不少人的屋子,有些人成功逃出來了,但是,不算上我們和第十七屋的話,至少六七個屋子裡,什麼動靜也沒有。”
泰爾斯的眼神一黯,第六屋並不是最靠近大門的廢屋,而他大概能猜到那些屋子裡乞兒們的命運了。
“現在乞兒們都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大家都在傳,說兄弟會要把我們全部幹掉。有些人躲在屋子裡不敢出來,但更多人都跑到街道上去了,還有人想要逃走。”
泰爾斯眼前一亮:“等等,你說打手們都不在了?”
辛提知道泰爾斯在想什麼,他搖搖頭,苦澀地道:“沒用,大門從外面被反鎖了,卡拉克帶着他們屋子的人在門口大叫,但是一個人也沒叫來。除非能跨越壕溝和裡面的尖刺,否則我們逃不出去的。”
“我們,”萊恩掙扎着,抱着右手從地上坐起來,臉色蒼白地道:“我們一定要逃嗎?我們可以在這裡等到早上,等到裡克和其他的人來了,告訴他們是奎德自己發瘋——”
“不行!”泰爾斯斬釘截鐵地打斷了萊恩,“奎德死在廢屋,他們找到兇手的話,我們必死無疑,就算找不到兇手,他們也會拿乞兒們出來交代的。更何況,奎德的父親是兄弟會裡的一個老大,他們不會就這麼算了。”
“而且,”泰爾斯冷冷地看着萊恩,道:“你還想等他們派來下一個奎德嗎?就算下一個頭目不是奎德那樣的人,等他知道自己的前任是死在乞兒手裡的,你還指望他好吃好喝供着你,然後跪下來,求你不要殺他嗎?”
這一串話說出來,萊恩、科莉亞包括辛提都聽不太懂,三個人眨巴眨巴眼睛,一副不明覺厲的樣子。
泰爾斯看着三人的眼神,無奈地低下頭,嘆了一口氣,道:“唉——簡單來說,我們必須要逃走就對了。”
“哦。”
三個孩子這才“恍然大悟”般地齊齊點頭。
泰爾斯無奈地搖搖頭。
他的眼前突然又出現了一道場景。
零散的街道上大雪紛飛,一個窈窕的身影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而他則在喃喃不休。
“——所以,韋伯用他的觀察和史料總結,就資本主義在歐洲的發源一事,在書裡對老馬的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一說,冷嘲熱諷——”
“雖然不明白你在說什麼,但是感覺好厲害的樣子呢。”
“唉——簡單來說,就是韋伯在用智商碾壓老馬。”
“噢,是這樣啊,那我們去吃小火鍋吧!”
“明明是你在問我今天上了什麼課,話題可以不要跳得這麼快嗎?而且爲什麼轉得這麼自然啊喂!”
“那就決定了,韓式烤肉!強襲自由,出擊!”
“剛剛不是還小火鍋——哎你別推我——還有什麼是強襲自由啊——都說了不要推我——”
泰爾斯緊緊閉上眼,把這段從虛空裡回涌而來的記憶幻覺驅散。
最近的記憶回涌越來越頻繁了,“往事”一件件地浮現。
但別是現在。
不能是現在。
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泰爾斯睜開眼,發現三個孩子都在等自己的決斷。
他輕輕站起,把萊恩也拉起來,深吸一口氣。
“首先,在外面沒人的時候,把奎德搬出第六屋——雖然很重,但短期內,不能讓人知道他的死跟我們有關。”
“然後,辛提,你去大家中間偷偷地傳話——一定要偷偷的,別讓人知道是你故意傳的。告訴他們,第四屋左邊的壕溝底下,有五根尖刺是鬆動的,拆掉它們,用石板或者什麼東西蓋住剩下的兩根尖刺,就可以逃出廢屋。”
辛提一驚:“你,你找到了那條深溝裡的密道?”
“密道?”萊恩和科莉亞也像是被嚇了一跳。
泰爾斯什麼也沒說,只是拍拍辛提的肩膀,“去吧。”
那不是某位神通廣大的乞兒前輩挖的密道。
所謂的密道,是自己利用每週兩次去西城門乞討,所以可以夜歸的理由,拿着匕首、樹藤、亞麻布,和藥劑店順來的腐蝕劑,在四年裡,偷偷挖出來的。
簡直就像是埃羅爾世界的“肖申克的救贖”。
至於那個傳說,根本就是子虛烏有的幻想。
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不是麼?
泰爾斯又拍了拍辛提的肩膀,後者點點頭,正要轉身,卻撓撓頭,想到了什麼,疑惑地開口道:
“爲什麼要告訴大家?我們自己逃不行嗎?人越多,大家都會搶着跑,我們就逃得越慢啊。”
不,泰爾斯在心底說,兄弟會不是吃素的,下城三區的每條街,每條路,每個轉角都有他們的眼線,西門郊外也佈滿了他們的走狗,對於幾個十歲不到的乞兒而言,就算逃出廢屋,也很難逃出兄弟會。
泰爾斯原本的逃跑計劃裡,還要再半年的時間。他就能完全摸清下城第三區到紅坊街之間,兄弟會放置眼線的規律和節奏,再從落日酒吧跟格羅夫藥劑店裡準備好物資,那他們逃脫的可能性就會大大上升。
只要能逃到紅坊街。
但現在,現在根本不是最好的時機。
可爲了生存,他們又必須要逃——意外總是突然而至,不是麼?
所以,他必須把第六屋的私自逃離,變成乞兒的集體騷動。
只有第六屋失蹤,那太明顯,兄弟會很快就會找上來。其次,人越多,他們逃是得越慢,但也越安全,越不起眼。
但是,要把這些理由一個一個講出來的話——
泰爾斯仰頭看着辛提,刺目的眼神讓後者有些難受。
“辛提,你還記得我們兩個,四年前的約定嗎?”
辛提愣了一下,低下頭,略略思索。
他擡起頭來的時候,眼神已經變得堅定。
“當然。”辛提看着泰爾斯,看着這個比自己矮一頭的男孩,緩緩道:“你負責想,我負責做。”
泰爾斯鄭重地點點頭。
“我們,一起逃出去!”
——————————————————
婭拉·薩里頓百無聊賴地看着最後一個客人走出落日酒吧,然後懶懶起身,把他的杯子收起來。
今天的酒客不多,尤其是兄弟會自己的人,許多都被調去參加那場“大行動”了,就連廚子艾德蒙也提着砍刀去了,據說,是要去還個人情債。
老傢伙也好久沒回來了。
無聊。
婭拉瞥了一眼牆上的時鐘,凌晨三點半,有點早。
然而那個鍾也有點慢。
那個鍾已經很舊了,婭拉心想,連裝永世油的後槽都生鏽了,鐵鏽混進永世油裡,大大降低了工作效率。
得想點辦法,讓老傢伙出點血,換個時鐘了。
落日酒吧這麼多的生意,既沒有市政廳的稅務官來收稅(“看在國王的份上,我會給他兩根中指!”——婭拉),也沒有不長眼的傢伙來要保護費(“每人一百個銅子,我就能保護你們的手指,不被我剁掉,怎麼樣?”——婭拉),就連進貨都是從黑街兄弟會自己的渠道里拿的優惠價(“納爾·裡克,你是管賬目的,快跟這些地上的兄弟,也跟我的刀說說,進貨時該給我什麼價格?”——婭拉),出點錢,換個酒吧裡的時鐘總是可以的吧?
那個吝嗇的老傢伙。
關上大門,處理完吧檯的事務,婭拉撂下圍裙和抹布,緊了緊短皮褲,把前臺的不滅燈(取這個名字還真是諷刺)熄滅,走進後廚。
今天時間有點早,按照老規矩,做完鍛鍊的話還有——
下一刻,婭拉的臉色就變得冷漠而狠厲!
她的身子瞬間伏低,膝關節彎到便於發力的位置,腿上聞名黑街的狼腿刀,瞬間來到左手。
刀鋒電射一般飛出!
“咚!”
狼腿刀兇狠地紮在一個酒桶上!
只有一小半的刀身露出,刀柄還在不斷顫抖。
“啊!”這是一個小女孩的驚恐尖叫。
婭拉緩緩地直起身子,把右手上的另外一把狼腿刀扎回靴子,然後點亮身側的不滅燈。
燈光照亮了昏暗的後廚,幾個小小的身影露了出來。
“婭拉——那個——”被狼腿刀嚇得驚魂不定的穿越者——泰爾斯,咧出一個勉強的笑容,舉起微微顫抖的右手,不自然地搖了一下:“嗨——是我。”
婭拉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發。
她的眼神犀利而可怕,科莉亞害怕地把身子朝着泰爾斯縮了一下。
婭拉突然拔步走來。
泰爾斯感覺到,身後的三個乞兒都不自然地往後退了一步。
“我知道,”婭拉冷冰冰地說道,“否則,我瞄的就不是酒桶這麼簡單了。”
婭拉走到他跟前,從距泰爾斯左耳兩寸的酒桶上,拔出狼腿刀,示威也似的在他面前挽了個刀花,才插進靴套裡。
“還有,你個小鬼——”
泰爾斯心裡翻了個白眼,本能地迅速擡起手,想要護住額頭。
但一根纖細的手指已經狠狠地戳了上去!
“啊!痛!”
“要叫我——婭拉姐姐!”
———————————————————
“我從後門進來的時候,沒看到艾德蒙,就想來後廚看看——”
他們現在在落日酒吧的地窖裡,除了泰爾斯之外的三個乞兒,靠在裝食物的大麻袋上,坐立不安,艱難但努力地啃咬着手裡的白麪包——他們好久沒吃到這麼好的食物了。
離他們稍遠的地方,泰爾斯坐在高他一倍的酒桶上,平視着前方雙手抱胸,單腿靠牆,慵懶卻不失颯爽的婭拉·薩里頓。
如果換做前世,泰爾斯大概要抱着欣賞的眼光,把她細細地從頭看到腳,然後擡頭望天,在回味的同時,感嘆這個世界的美好。
哈?你問之後泰爾斯會做什麼?廢話,當然是自個兒回家,該幹嘛幹嘛去。
至於現在麼——抱歉,這具身體還年輕。
“直說吧,爲什麼來找我。”婭拉依然是那副冷漠的神色,開門見山,直入主題。
但泰爾斯已經習慣了,從他四年前,第一次在落日酒吧後的垃圾堆裡,遇到這個當時才十八九歲的“大姐姐”,對方就一直是這樣的口氣和風格。
他知道,她就是這樣的人。
“奎德發瘋了,他把廢屋裡差不多一半的乞兒都殺了。”
泰爾斯一臉凝重地道,同時默默握緊雙拳。
他-媽-的。
婭拉從看到這幾個傷痕累累的乞兒開始,就對今天早些時候的事情,隱隱有了懷疑。
婭拉臉上不動聲色,心裡開始咒罵着裡克,這個管賬的,就知道你給奎德灌查卡酒,肯定沒安好心。
我怎麼就爲了那十個金幣,答應他了呢?十個金幣,十個金幣啊!
這種肯定會觸怒兄弟會的事情,十個金幣——最少也該收他二十個!
而且——
“沒有人來阻止他,也沒有人來救我們,我們只能自己逃出來。”泰爾斯心情灰暗地道,幾個小時前的那一幕似乎又再次出現。
——而且,唉,一半的乞兒啊。
婭拉閉上眼睛,嘆了一口氣。
“我知道了,你們在這裡躲一天吧。放心,有我在,那個大猩猩不敢來,如果他來了,我就把他下面那——咳咳——他的手給剁下來。”
婭拉看了看另外的三個乞兒,皺起了眉頭,她認得出哪些是新傷,尤其是那個右手被布包裹着的孩子。
“等艾德蒙回來,我就讓他去找裡克和上面的人。奎德干出這樣的事,他逃不掉——這傢伙,怎麼不早點死掉。”
婭拉有些意興闌珊,她把靠在牆上的腿放下,站了起來。
泰爾斯的眼色一黯,他看着三個乞兒,深深吐出一口氣,然後看向婭拉。
“今天兄弟會有大任務,所以守備和巡邏纔會鬆懈吧。你們能逃出來,一定——唉,算了,我去拿藥,如果要醫生的話也——等等,小鬼,你怎麼了?”
婭拉正自顧自地說着,突然意識到對面的泰爾斯不太對勁,他的身上也全是傷痕,胸前的衣物被扯得七零八落,右手袖子甚至濺滿了鮮血。
不對,這小鬼的眼神——
婭拉突然走到泰爾斯跟前,把他拖下酒桶,然後蹲下來,雙手握住泰爾斯的肩膀,直視他的眼睛。
婭拉的眼神突然變得很嚴肅,也很急切。
“小鬼——你,難道你?”
泰爾斯有些不敢看婭拉的雙眼,但是僅僅幾秒鐘,他就調整好自己,然後堅毅地擡起頭。
泰爾斯聽見自己的聲音平靜如常,毫無顫抖地響起。
“婭拉,奎德被我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