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恩和米蘭達踩在雪水泥濘的地面上。
冬天裡,比起永星城精細而規整的市面風格,龍霄城的街道顯得隨性而雜亂,道路時曲時直,路面寬窄不一,兩側的的房屋不規則地層疊着,屋檐下結着尖利的冰棱,招牌上堆着不時滾落的積雪。但科恩卻覺得,前者雖然井井有條,可總給人一種冷冰冰的嚴肅感,後者看似任意零亂,卻自有一種協調的秩序蘊藏其中。
特別是看到七彎八繞的區域裡,北地人們熟練地穿街走巷,工作生活時,這種感覺尤爲明顯。
鎧區就是其中的代表。
北地口音的大嗓門在冷天裡遠遠傳來,時不時伴隨着爽朗的大笑和喝罵。裹着厚厚冬裝、扛着滿滿貨物的北地男人匆匆來回,女人們則提着或抱着籃子,不時駐足和兩邊的各色人等交談,討價還價時的剽悍潑辣不遜男人,街面上的小孩們則成羣結隊愉快地奔跑。
這種表面混亂而自成一格的北地特色,讓科恩感覺像是回到了大荒漠,回到了西部前線,回到刃牙沙丘營地,那個士兵、***罪犯、人渣、暴徒、亡命者、傭兵、冒險者們雲集的混沌之地,同樣的混雜和凌亂,卻又沒有後者的陰暗、戾氣與暴虐,多了一份明亮、一份安心,一份嘈雜中的市儈與祥和。
對此,北地人米蘭達·亞倫德只能輕輕皺眉——作爲一個習慣了終結之塔的嚴肅與星辰的整齊的人,北地同胞們的生活形態讓她覺得格外不適。
街道上迎面走來一隊龍霄城的士兵,爲首的一人,不時與周圍的平民們打着招呼。
“是秩序官,”科恩低聲道,“鎧區的外來人不多,我們本來就很顯眼,找地方躲一下。”
米蘭達微微點頭,腳跟一轉,與科恩兩人自然而熟練地轉到兩所屋子之間的一個小巷裡,切入這些狹窄的地域中,繼續尋找他們的目標。
短短的警戒官生涯,給了工作狂科恩在城市中巡邏、搜索的豐富經驗,只見他熟練地循着房屋的外牆移動,不時尋找可能的藏匿地。
米蘭達看着眼前無人的小巷,聽着耳邊依舊嘈雜的街區人聲,皺眉道:“顧說的地方在哪裡?”
“應該就在附近,”科恩一邊搜索一邊沉吟着:“我們需要做的,就是確認這些房子裡哪一所有……”
就在此時,兩人同時一愣。
然後齊齊轉頭。
只見他們所在的小巷裡,出現了一個步履輕浮的人。
向着兩人緩緩走來。
科恩露出疑惑,米蘭達則瞳孔一縮。
這是一個面容愁苦,膚色微黑,穿着一身髒污破袍子的年輕北地男人。
一個龍霄城裡再普通不過的窮人。
年輕男人像是遭遇了什麼挫折和傷心事,跟沒有見到他們一樣,低着頭,雙眼無神地向他們走來。
小巷裡,科恩和米蘭達對視了一眼,錯開身子,爲這個衣着破爛的年輕貧民讓出位置。
後者從他們中間穿過。
在越過兩人的剎那間。
“嘿,你!”
在科恩疑問的目光下,米蘭達突然轉身叫住了這個人。
年輕的貧民一愣,困惑地回過頭。
“要去偷偷摸摸幹掉某個人嗎?”米蘭達眯着眼緩緩道。
“什麼?幹掉什麼?”年輕的男人臉上疑惑更甚。
科恩皺起了眉頭。
米蘭達絕不會無的放矢。
“如果不是爲了暗地刺殺,”米蘭達的眼裡閃現精芒,只見她努了努下巴,挑眉道:“那爲何要小心翼翼地,把腰間的那把劍,蓋在衣服下面……”
“還裝着一副正常走路的樣子呢?”
年輕男人的表情凝固了。
科恩的呼吸頓時一滯。
他看向對方的腰間,卻絲毫找不到突出的地方,以證明這個人衣袍下有武器。
“我不明白,我帶把劍跟你們有什麼……”年輕人一臉困惑加不滿地抱怨着。
但他很快被米蘭達打斷了。
“別裝了,”米蘭達緩緩按上腰間的劍柄,表情嚴肅起來:“我過去三年所在的地方,每天都要跟一打越境的間諜、斥候、奸細和走私犯們打交道。”
年輕男人原本渙散的眼神開始聚焦。
科恩默契地移動腳步,堵上年輕人的另一側。
在這個狹窄的小巷裡,前後堵死,他無處可逃。
“知道以上這些人,跟你有什麼共同點嗎,”亞倫德家的女兒嘲諷地搖搖頭:“那就是——都以爲自己很會藏東西。”
年輕男人慢慢直起身子,表情越來越冷。
只見米蘭達嘆了一口氣:“還以爲只要眼神冷靜,表情平靜,別人就發現不了他們的意圖。”
科恩輕笑出聲。
老天啊,米蘭達的觀察力——絕對比他更適合幹警戒官這一行。
再努力一把,王國秘科也不是不能去。
想起秘科,以及正在秘科的拉斐爾,科恩的心情頓時又沉了下去。
“別衝動,先生,”情緒不佳的科恩搭上劍柄,沉聲道:“我們只想確認一下某件事情——在這小巷裡也不適合拔劍。”
“可惜了,”年輕人也懊悔地嘆出一口氣:“如果能再給我一秒,走到最適當的位置……”
下一刻,戰鬥就開始了。
年輕人的右肘如離弦之箭般向後彈出,帶着風聲,瞬間襲向科恩的頭頂!
科恩瞳孔一動。
沉着的他不退反進,左手豎起,用手臂側格開對方的肘擊。
“咚!”這是手肘交擊的鈍響。
兩人同時一顫,感受到手骨的劇震。
金髮警戒官臉色不變,他右手順勢探出,準備一把擒拿住對方擊出的後肘。
但下一秒,年輕人擊出的右手一擺,貼在科恩的左手臂側,狠狠一推,藉着後者前衝的力道,反身衝出!
剛剛的肘擊是虛招——科恩眼神一聚:對方的目標是米蘭達。
年輕人的身影彈向米蘭達。
同時右腿猛力蹬出,急襲黑髮的女劍士!
冷着臉的米蘭達身形瞬間轉動,後背貼上一邊的屋牆。
讓開對方猛烈的攻勢。
但她的左腿已經懸在了半空,順勢提起。
下一刻,米蘭達看似動作隨意地腳尖輕點。
卻恰到好處地,踢中敵人呼嘯來襲的右腿腿側!
年輕的男人臉色詫異,瞬間失去了平衡。
他迅捷地左手抵牆,穩住身體。
但是腦後風聲來襲——科恩的重拳已經貼上他的背部。
年輕人渾身的肌肉一顫,咬牙轉身。
“砰!”
科恩的重拳和年輕人的右掌凌空相交!
但科恩是採取主動的一方,明顯優勢更大,倉促接拳的年輕人渾身一顫,倒退一步。
而另一側,米蘭達的手刀已經向他的脖頸擊來。
千鈞一髮之際,年輕人迅捷地原地轉身,腰間的衣袍下,露出一個帶着黃銅色配重球的劍柄。
一股力量在年輕人的體內炸起,讓他瞬間爆發出驚人的關節肌力,閃躲過米蘭達迅猛的手刀!
下一刻,一柄短小靈活的手半劍,在年輕人的轉身中出鞘,於狹窄的小巷裡,從上到下豎直劈向科恩。
科恩的佩劍過長,在陋巷裡施展不開,不得已的警戒官只能以出鞘半截的劍刃,格住對方的豎劈。
“鐺!”
科恩臉色一變。
一股似曾相識的暴烈波動,從對方的劍上襲來。
科恩本能地發動終結之力。
羣星之耀立刻從警戒官的體內升起,排斥開那股暴戾的力量。
於此同時,科恩的臂肌力量迅速增幅,他的長劍猛烈一顫,震開對方的劍。
敵人似乎驚訝於科恩面對他力量時的冷靜和果斷,但一擊不中的他沒有遲疑——米蘭達的腳步已經在身後響起。
下一秒,敵人原地躍起,雙腿分別在兩邊的牆上蹬踏兩下,翻過科恩的頭頂,落地後急速掠出。
他要逃!
科恩咬着牙轉身,一甩右臂,把那股力量滲透帶來的刺痛和麻木甩掉。
警戒官立刻起步,疾追對方的身影而去!
“是他嗎!”米蘭達也奔跑起來,緊跟在科恩身後。
奔逃的年輕人一個急轉,進入另一個更深的巷子。
“用我的生命發誓!”科恩跟着前方的身影,轉彎時太急,迎面撞上了牆壁。
但體質強健的警戒官不管不顧,毫不遲疑地起身跟上,在奔馳中急吼道:“就是那種終結之力!”
“別忘了任務!”後方的米蘭達神情冰冷,她靈巧地雙腿一躍,右手扣住轉角處的一個窗沿,身體如鞦韆般迴盪過這個急彎。
她落地、翻滾、起身、奔出,動作一氣呵成,在持續的追逐中提醒同伴:
“調查而非戰鬥!秩序官還在巡邏!”
窄巷裡,奔逃的年輕人前方出現了一道兩人高的土牆。
但他似乎對地形早有預料,距離尚遠時,就迅捷騰躍而起,先踩左牆,再蹬右壁。
來回蹬踏借力之下,年輕人如一隻蜘蛛般凌空翻過了土牆。
科恩個子雖高,速度卻堪比精銳的斥候,一路綴在那個年輕人的身後的他奮起一躍,上臂扒住土牆。
臉色漲紅的科恩,上臂肌肉猛地發力,像一頭可怕的黑頭巨猿一樣,將自己拉過土牆,翻身落地再追!
“小心陷阱!”緊隨其後的米蘭達折向窄巷的右側,一股帶着韻律的力量從她體內升騰而起:“他是故意在那裡等我們的!”
與年輕人左右借力不同,身姿輕盈的她在單側牆上連蹬六步,身體傾斜,速度不減,高度卻節節攀升,最後如履平地一般掠過土牆!
“陷阱也要追!”高速追逐中的科恩皺着眉,咬牙切齒的他惜字如金:“只要提前截住他!”
“給後腦來一下!安全、低調、高效!”
年輕人矮着身子,衝過三道向上的臺階。在掠過兩個愕然的北地居民後,他又極速折入一道無人的巷口。
科恩急急而來,一步跨上三階,在“抱歉”中毫不客氣地撞開兩個北地居民,擠進那個巷口裡。
該死……這小子怎麼這麼能跑?
“我綴住他!”科恩感覺到了自己體力的流逝,大聲道:“你去截擊!”
跟科恩早有默契的米蘭達沒有回答,也沒有跟着折進那個巷口。
她在踩上三道臺階後,名爲“天馬樂章”的終結之力再度從體內爆發,整個人原地躍起。
是時候,該抄點近路了。
在兩位北地居民驚詫的眼神中,米蘭達騰在半空,靈巧地扒住一道突出的晾衣杆,輕捷地向前盪出,凌空伸手,抓住三層樓高度的一道窗沿,在雙腿連蹬的助力下,迅速翻上屋頂!
然後她馬不停蹄地,向着在小巷裡你追我趕、七彎八繞的兩人,踩着屋頂的捷徑直線奔去!
年輕人迅捷地掠出一個巷子,進入一塊三座屋子之間的空地,科恩緊跟着咬牙狂奔而來。
這時,米蘭達的身影就在空中飛躍而出!
米蘭達表情堅毅地握上劍柄,她知道自己將落向空地上,年輕人前方兩米處。
一次完美的攔截。
但意外就此發生。
在躍離屋頂的某個剎那,米蘭達渾身上下炸起一陣寒戰!
極度不祥的危險預感,瞬間籠罩上她的心頭。
米蘭達想也不想,劍刃剎那出鞘,回身伸手,狠狠向後下方刺出!
劍刃刺入後方剛剛躍出的屋頂平臺,生生將米蘭達的去勢重新停下。
一秒的時間,年輕人和科恩的身影,便雙雙消失在另一道巷口中。
米蘭達單手吊在劍柄上,下半身隨着慣性蕩起,當足部盪到最高點的時候,一道凜冽的劍光從側面削出!
堪堪掠過米蘭達的靴子。
米蘭達一身冷汗。
幸好,自己及時止住了去勢。
否則……
她看着那道凜冽的劍光,在斬空後隨它的主人一起落在空地上。
劍光的主人——一個短髮利落的中年男人,緩緩在空地上起身。
米蘭達一手按上屋頂,抽出劍刃,落下地面。
她臉色沉重地看着眼前的中年人。
超階以上的高手……她判斷出眼前敵人的實力。
“災禍之劍。”米蘭達站起身,一面收拾着呼吸,一面沉穩地道:“我們終於見面了。”
中年人沒有答話。
只是用看死人的表情一樣注視着米蘭達。
“這是你們專門佈下的陷阱?”米蘭達仔仔細細地觀察着對手,試圖找到任何可用的信息和情報:“可是……爲什麼只有你們兩個人?”
“就這麼自信嗎?”
中年人緩緩地搖頭。
“災禍之劍?雖然不是第一次聽到,但被這麼稱呼……真是諷刺啊。”
他側過身,亮出手裡那把奇怪的劍。
那本該是一把普通的長劍,卻在劍脊處挖空,憑空多了一道中空的空槽,從劍中起,直接延伸到劍尖之前,大概佔據劍身長度的三分之一。
米蘭達眯起了眼睛:在劍身上挖凹槽很常見——刀劍上的凹槽並不是爲了放血而挖的血槽,而僅僅是爲了減輕重量,是以會從劍根挖起,至劍中而止。
但中年人的劍卻有兩點不同:一、他的劍挖出完全中空的空槽,這毫無疑問會大幅降低重量,卻也會帶來劍身質量的下降;二、空槽從劍尖開始挖起,到劍中而止,表示這極有可能,就是爲了放血功能而鍛造的血槽。
要做到這兩點,還要求劍匠有極高的鍛造技藝——米蘭達自問只能在終結之塔和精靈、矮人中找到這種高超的制劍工匠。
“你們很不錯,”中年男人表情淡漠,用一種粗啞的嗓音開口道:“居然能從星辰王國,一路找到這裡來。”
“看來終結之塔也進步了。”
他們知道我們是星辰人?
米蘭達敏銳地意識到某些不妥。
我們是怎麼暴露的?
難道真的像卡斯蘭所言,在行家眼裡,我們的來歷無所遁形?
“所以,你們又是爲了什麼,成爲某位埃克斯特大公的走狗呢?”米蘭達並不急着出劍,而是試圖繼續收集情報——這是要塞之花所囑咐她的,身爲指揮官最重要的堅持:知己知彼。
“居然爲了他們去刺殺星辰的王子?這對你們有什麼好處?”米蘭達繼續試探道:“除了入主終結之塔,你們的目的是什麼?埃克斯特的王位?星辰的王位?還是二者之間的戰爭?”
“我們的目的?”中年人的表情依舊是那副淡漠和冷靜:“王位,戰爭?”
他的話語中流露出不屑和冷厲:“這種短視的目標,沒有資格進入我們的視野之內。”
“就連入主終結之塔,也不過是我們順勢而爲的舉手之勞而已。”
米蘭達狠狠皺眉。
不是爲了王位,也不是爲了戰爭……那他們到底是爲了什麼,潛伏在黑沙領中,藉助魔能槍刺殺星辰王子?
總不是爲了正義吧!
“看來,你們在這裡已經盤踞了很久,”米蘭達心中一沉,決心換個方法:“連龍霄城的軍火黑市,連黑沙領的魔能槍部隊都能滲透。”
“反正已經暴露了,怎麼不動用幾支來對付我們?”
“魔能槍?”中年人輕輕舉起劍,毫不在意米蘭達的話:“身爲劍手,你最好專注在自己的劍上……無論那些武器有多強。”
米蘭達吐出一口氣。
該死。
滴水不漏。
“出劍吧,我們同出一源,卻註定爲敵,”中年人淡淡道:“在秩序官和士兵們趕來之前,我們有五分鐘的時間解決戰鬥。”
看來是問不到什麼了。
米蘭達深呼吸一口,轉動手腕,矮下身軀,認真地擺下起手式。
除非。
活捉他。
或者。
殺了他。
兩人慢慢地靠近,米蘭達放開自己的感官,天馬樂章緩慢升起。
去感受對方的戰鬥節奏——像之前的無數次戰鬥一樣,米蘭達這一次也這麼告訴自己。
然而,就在下一秒。
劍光疾閃!
米蘭達的瞳孔瞬間放大!
“譁!”
根本沒有什麼節奏,可供她去感受。
因爲……
在米蘭達震驚的目光中,中年人的劍——瞬間跨越了五步的距離!
在她反應過來之前。
就刺入了她的左胸。
————
全力追逐的科恩,轉過一道牆彎,卻發現那個年輕人已經停在了前方的小巷裡,不再奔逃。
警戒官腳下一踏,三步蹬住了地面,硬生生地停下。
科恩握住自己的劍柄,調整着自己的呼吸。
“看來,”年輕人的臉上露出笑容:“終結之塔的劍士們也不怎麼樣嘛……”
米蘭達沒有跟來。
科恩心中一凜。
她是被人截住了麼?
科恩深吸一口氣,迅速冷靜下來。
被分隔開了兩個戰場啊。
“所以,”科恩眼神凝重地看着那個好整似暇的年輕人:“你提前知道了我們要來?”
貨真價實的超階。
而且……這麼年輕。
“當然,”年輕人輕輕一笑,愜意地搖頭道:“否則,你以爲憑自己能夠找得到我們?”
“是我們想要‘被你們找到’,僅此而已。”
科恩皺起了眉頭。
他摸向腰間的劍柄:“顧,那個遠東人出賣了我們?”
糟糕,這該死的小巷,太狹窄了。
出劍很佔劣勢啊。
“不算是,我們先前付給了他足夠的錢,”年輕人緩緩抽出在小巷裡靈活自如的手半劍,“說好了,一旦有人來打聽我們的存在……”
年輕人聳了聳肩,露出一副“你懂的”的表情。
“噢?”科恩的目光沒有離開對方的雙肩和雙腿,語氣沉着,語言冷靜:“我們也付了他錢。”
“是嗎?那一定是你們給的小費,”年輕人咧開嘴,向前一步,手半劍平舉:“不夠多。”
科恩冷笑一聲,也拉開起手式。
地形太狹窄,橫劈和斜斬都會陷入劣勢。
看來只好重溫一下很久以前,傳承者之一的庫拉德爾,所教習的那門劍術了。
但願還沒忘光吧。
“這麼說,我們算是近四十年來,”年輕人輕哼一聲,離他的距離越來越近:“塔裡和塔外的傳承之間,第一次接觸麼?”
“終結之塔和災禍之劍?當然不是,”科恩仔細回想着曾經的戰鬥,想起紅坊街的那個紅黑色劍手,冷靜地回敬道:“一兩個月前,我在星辰也見過一個你的同伴……我和他纔是這份殊榮的獲得者。”
年輕人的眼神一肅,笑容消失,腳下停息。
“所以你就是那個殺了古拉頓的人。”他淡淡道。
“不全是,”科恩小心翼翼地移動着腳步:“我只佔一半的功勞……也許還不到一半。”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對撞。
“你知道嗎?”年輕人左移一步,語帶深意地道:“終結之塔是騎士聖殿的正統繼承者,是終結之戰中,除了幾位英雄外最耀眼高潔的存在,爲人類存亡而戰。在戰後,爲了防止魔能師有朝一日捲土重來,更是勤勤懇懇,數百年如一日地苦心維持着終結之力的傳承與發展。”
“你要跟我講終結塔的歷史?”科恩冷笑迴應:“就憑你們這羣終結塔的背叛者?”
“背叛?”年輕人搖頭哂笑。
“你知道我們當年是怎麼打贏魔能師的嗎?”他看着科恩的眼神越來越犀利:“那些傳說中不會死,不會老,不會變弱,不會消亡的存在?”
“他們不老不死,卻有最大的弱點,在這個弱點上,魔能師甚至經不起輕輕一擊。”科恩漸漸找到了最佳的出手位置。
“而手執傳奇反魔武裝的勇士們,以能夠抵抗魔能的終結之力開路,帶着決死的意志……”科恩表情平常,毫不動搖:“平民百姓也許不知道,但終結塔的我們,可是清清楚楚。”
“傳奇反魔武裝?抵抗魔能的終結之力?哈哈……”年輕人笑了一聲,突然臉色一寒:“不,你不知道。”
“你活在終結塔的無恥謊言裡,——普通的終結之力根本沒法抵抗魔能,”年輕人肅穆地道:“而傳奇反魔武裝?你以爲,在它還沒有被髮明之前,面對那樣不死不滅的存在,我們是靠着什麼抵抗,靠着什麼存活下來的?”
“哼,”科恩的目光越發鋒利,他絲毫沒有在意對方的話,而是積極地鎖定着敵人身上的每一個破綻:“上一個遇到的災禍之劍,可沒你廢話這麼多。”
下一刻,年輕人腳步一動,手半劍突刺而出!
那股暴烈的終結之力,從這個年輕人的身上爆發,手半劍的劍鋒瞬間一閃!
居然感覺不到劍鋒所指——科恩猛地咬牙。
對方的終結之力,是改變劍路,遮蔽感知,還是加快劍速?
糟糕!
“叮!”
最後的時刻,科恩終究還是靠着戰場上練就的本能與直覺,攔住了這一劍。
手半劍貼上科恩的佩劍,離他的咽喉只有兩寸。
但更可怕的是對手的終結之力。
同紅坊街的那位劍手比起來,這個年輕人的終結之力,暴戾如故,卻多了一種難以忍受的刻骨刺痛感。
侵襲向科恩的劍和手臂!
讓他難以招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