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大廳裡的火盆已經熄滅了兩個。
但此刻的石廳裡,已經沒有人再去關注溫度了。
“倫巴不僅僅要刺殺努恩王。”
泰爾斯好不容易纔調整好自己的呼吸,星辰王子的聲音輕輕響起:“他還要最大程度地利用努恩王的死亡,達成他的目標!”
王子擡起頭,看向臉色微妙的四位大公:“你們儘可以想象:努恩王昨夜纔剛剛以復仇的名義,處決了五位大公的其中一人,轉眼間就死在了其他四人身旁。”
“那會是什麼局面?”
萊科大公雙手交握,他的目光凝固住了。
會是……什麼局面?
老大公看向倫巴,思緒翻騰。
相比之下,倫巴看向泰爾斯的目光卻迴歸了死寂,讓後者心裡毛毛的。
但泰爾斯至少表現得十分冷靜,他繼續道:“我不知道倫巴具體的計劃,但在他的設想裡,那時你們大概就是首要嫌疑人,百口莫辯,焦頭爛額——而你們又身處陌生的龍霄城,精明能幹的里斯班首相大概不好對付。”
王子回憶着從遇刺開始,在緊張驚險的逃亡旅途中一點一滴收集的情報和真相,微微嘆息:“下一步,在暗室的‘幫助’下,里斯班首相與四位弒君‘嫌犯’將不可避免地爆發衝突。”
“把你們徹底逼上龍霄城的對立面!”
大廳裡陷入微妙的寂靜。
大公們齊齊看向倫巴,神態各異地思考着泰爾斯的話。
泰爾斯走到長方桌前,在羅尼大公不豫的眼神下,跳上一張椅子,與對面的萊科大公對視:“我剛剛聽聞,哪怕是現在,里斯班首相也正在圍攻城閘?”
倫巴一言不發地側過頭,彷彿他不是這場談話的主角。
“原本我想不明白,爲什麼倫巴要在刺殺國王的同時帶來軍隊,”泰爾斯深吸一口氣,回想起那些僞裝成巡邏隊的士兵們,也想起在牢房裡的懷疑:“我現在相信,倫巴的軍隊,是爲了在事態不可收拾的時候介入衝突,把你們幾位大公搶救出來。”
特盧迪達擡起了頭。
“爲什麼?”再造塔大公凝重地問道:“假設你說的是真的,倫巴爲什麼要這麼做?”
泰爾斯微微一頓。
“爲了說服你們。”他面無表情地道。
“什麼?”特盧迪達大公下意識地訝然道。
“帶着弒君嫌疑又和首相水火不容的你們,爲求自保,一定會自發接受倫巴的提議,心甘情願乃至迫不及待地把國王之死推到星辰王國,推到我的身上。”
說到這裡,泰爾斯臉色一黯。
“你們將自願成爲倫巴的共犯,跟倫巴一同出兵,入侵星辰:既了結努恩王的威脅,又完成他的夙願,”在塞爾瑪奇怪的眼神下,泰爾斯輕聲嘆息:
“這纔是倫巴真正的原計劃——用算計和嫁禍,把盟友們綁上他的戰車。”
大公們的目光,不斷地在倫巴和泰爾斯的身上來回。
黑沙大公依舊紋絲不動,一對眸子裡越來越平靜。
泰爾斯呼出一口氣,疲憊地向後靠上椅子,同時奇怪地看着羅尼大公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我惹到他了嗎?
奧勒修大公滿面肅穆地敲了敲方桌,他厚重的聲音響起:“如果這就是查曼的原計劃,那他又爲什麼改變了主意?”
泰爾斯捏了捏拳頭,想起普提萊的話。
“出乎倫巴意料的是,刺殺出了意外,”泰爾斯沉着地回答道:“努恩王並沒有如他所想待在英靈宮裡。”
“倫巴不得不暴露自己,提前入城,在盾區親自見證努恩的死亡。”
王子擡起眼神,一雙灰眸掃每一個大公:
“他失去了對局勢的主導和掌控,無法再嫁禍你們,無法用形勢與危機,逼你們與他結盟了。”
“所以纔有了現在這一幕。”
“倫巴不得不冒險拿下城閘,親自進入英靈宮,親自來說服你們,放下努恩之死的蹊蹺,與他合作。”
泰爾斯緩緩舒出一口氣:“與之前靠形勢逼人的計劃不同,這次,他要用一個你們根本無法拒絕的理由,說服諸位加入他的大計。”
他的話音落下。
把寂靜留給大廳。
大公們的表情則很有趣。
“這就是你要說的?”
萊科大公沉吟了一會兒:“查曼原本準備用一些不光彩的手段,來將我們拉上戰車?”
倫巴冷哼一聲。
“信口之詞,”黑沙大公的語氣滿布不屑與冷漠:“而且疑點重重。”
泰爾斯咬了咬牙齒。
但特盧迪達打斷了他的反駁。
“我們的黑沙大公很有心計,”再造塔大公微微一笑:“但那又如何?”
“即使他原本真的準備算計和嫁禍我們,”只見特盧迪達大公轉向其他人,輕輕攤開雙手:“到了這一步,也太遲了。”
大公輕輕回頭,看向泰爾斯。
那一刻,特盧迪達的眼睛裡射出冷光:“爲了埃克斯特,該做的還是要做。”
“你什麼都改變不了。”
倫巴依舊錶情欠奉,但黑沙大公還是轉過臉,對特盧迪達微微點頭。
泰爾斯略略一怔。
他觀察着幾位大公的表情,發現他們似乎都無動於衷。
塞爾瑪擔心地湊上前來,拉了拉他破損的衣角。
但泰爾斯卻笑了。
在大公們的面前,王子殿下露出釋然的笑容。
“諸位大公們。”
“查曼·倫巴是怎麼說服你們的呢?”泰爾斯一個一個地掃過這些位高權重的領主,抿起嘴脣:“他給出了怎樣一個無法拒絕的理由,才讓你們乖乖合作?”
大公們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沒關係,”泰爾斯閉上眼睛,嘆了口氣:“其實我在來這裡的路上,已經猜出來一些了。”
倫巴的瞳孔微微一頓。
“他是否告訴你們,相比起倫巴的不臣之舉,”泰爾斯直起腰,嚴肅地面對大公們:“你們南邊的那個國度裡,更可怕的威脅正在崛起?強如埃克斯特也無法抵擋?”
那一瞬間,大公們或多或少,都表現得有些不自然。
似乎不太習慣這句話從星辰王子的嘴裡說出來。
倫巴輕哼一聲。
但泰爾斯沒有理會黑沙大公。
這是他的回合。
泰爾斯輕捏拳頭。
“他是否告訴你們,那個帝國之後的國家,正在以前所未有的程度發生變革,”泰爾斯的眼神越發凌厲,聲音慢慢提高:“他們舉國的力量正史無前例地聚合爲一,越發高效,如臂使指?”
塞爾瑪露出訝異的表情。
“他是否告訴你們,唯有先發制人,用戰爭和暴力,不顧一切地將那個威脅扼殺在搖籃之中,埃克斯特才能掙得出路?”
奧勒修大公跟特盧迪達對望一眼,彼此驚訝
“他是否還告訴你們,如果你們不如此做,終有一日,你們的領地會被奪取,家族由此覆亡,血脈行將斷絕,你們所擁有的一切都將灰飛煙滅,不復存在?”
萊科大公眉間聳動,雙手再次爆出青筋。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說出最後一句話:“那他是否也告訴你們了:查曼·倫巴所做的一切,無論政變弒君還是挑起戰爭,都是迫不得已的選擇,是百般無奈的一步,是甘負污名的犧牲,是梟雄立世的果敢以及捨己爲國的大義?”
說完了這句話,泰爾斯感覺到,倫巴投射在他身上的目光正越來越寒冷。
“好吧,”特盧迪達大公微微嘆息:“爲了這幾句話——你確實對得起你的名聲,小子。”
羅尼大公皺起了眉頭:
“誰告訴你的?”
“這不重要——但他是這樣說服你們的吧,”泰爾斯咬緊牙關,沒有理會大公們的異狀,“你們認可了他的這個理由,你們同意替他遮掩國王之死的真相,你們願意與他一起南下星辰,你們接受了他以無主的龍霄城作爲禮物的條件。”
“只爲了埃克斯特?”
就在大公們驚疑不定的時候,泰爾斯猛地擡起頭,咬牙道:“但你們不覺得奇怪嗎?”
泰爾斯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雙手撐住方桌,表情凝重:
“如果他能靠自己說服你們——就像現在這樣,那爲什麼原計劃裡還要大費周章地算計和嫁禍,逼你們走到龍霄城的對立面?”
王子攥緊拳頭:“他爲什麼不大搖大擺地走進來告訴你們:‘爲了埃克斯特,爲了你們所擁有的一切不被未來的星辰王國所摧毀,請你們理解他迫不得已的苦衷,配合他大公無私的壯舉?’”
特盧迪達擡起頭,瞥了一眼不再說話的倫巴,彎起嘴角:“他現在就是這麼做的,不是麼。”
泰爾斯死死地看着倫巴,看着他的手按在腰間的佩劍上。
“我剛剛說了,他現在是被迫這麼做的——是備用計劃。”王子輕聲說道。
“否則,不到萬不得已,倫巴絕不會拿出這個理由來說服你們——他既不打算告訴你們星辰的威脅,也不打算告訴你們那個國度的劇變,更不打算告訴你們他的真實目的。”
萊科大公微微蹙眉:真實目的?
泰爾斯的拳頭頂在桌子上,回想着史萊斯所說的話:“倫巴寧願你們是因爲與龍霄城的對立而加入他的隊伍中,也不願意你們是因爲察覺了星辰的威脅而與他聯手。”
“爲什麼?”羅尼大公不耐煩地開口:“直說吧,北地人討厭拐彎抹角。”
泰爾斯轉向了他。
“爲什麼?”星辰的王子眯起眼睛,“因爲這是他的真心話。”
“更因爲他在害怕。”
那一刻,泰爾斯終於看見,一直表情冷淡的倫巴,緩緩地擡起頭。
黑沙大公向他望來,眼底的寒意化爲死寂。
泰爾斯毫不退縮地回望着他,輕咬牙齒。
這是我們之間的戰鬥。
也是最公平的戰場。
準備好了嗎,倫巴。
而現在,是我的反擊。
“害怕?”特盧迪達疑惑地問。
泰爾斯緩慢而堅定地點了點頭。
“他害怕的是,你們會從他的話裡發現不妥。”
泰爾斯·璨星深吸一口氣:“他害怕,一旦你們開始仔細思量,就會發現‘星辰的威脅’這個理由的背後……蘊藏着多麼殘酷的真相。”
“真相?”羅尼大公喃喃地重複了一遍。
下一秒。
“諸位大公!”泰爾斯站直身軀,踩在椅子上,表情嚴肅:“一旦你們今天接受了倫巴的提議,併吞龍霄城……”
“……出兵南下,入侵星辰。”
萊科大公不自覺地坐直了身體。
羅尼擡起下巴。
特盧迪達和奧勒修則神情凝重。
至於倫巴——他那對死寂的眼眸,已經許久沒有動過。
但泰爾斯早已無暇顧及他的對手了。
“以後,你們每一家,每一領,每一位大公,”泰爾斯咬緊牙關,肅穆地掃過每一個大公,看見他們的表情越發複雜微妙:“都會在勢不可擋的風暴裡……“
“大難臨頭,萬劫不復!”
————
劍風來襲!
直劈火炙騎士的後頸!
千鈞一髮之際,被拉斐爾鉗制住右手的圖勒哈當機立斷,果決地鬆開左手,鬆開掙扎得越來越微弱的懷亞。
火炙騎士回甩僅剩的左臂!
“鐺!”刺耳的銳響!
“嗤!”圖勒哈的脖頸現出鮮紅。
科恩勢大力沉的一劍,在空中正中圖勒哈的臂甲!
劍尖堪堪劃到火炙騎士的脖頸,刺破皮膚。
騎士的脖子慢慢流出鮮血,他低低地悶哼一聲。
圖勒哈的臂甲被科恩這一劍劈出了裂紋,從裂縫裡滲出鮮血。
警戒官心中一寒:對方還是防住了致命的一擊。
“賭上性命?你們這羣溫室裡的盆栽,”圖勒哈頂住左臂上的長劍,感受着手臂傳來的陣陣疼痛,不顧脖頸上的鮮血淋漓,沉聲道:“你們不配。”
科恩死死按着長劍,再次發力下劈,圖勒哈的臂甲發出變形的呻吟。
拉斐爾咬緊牙關,手臂裡的奇異肌肉再次迅速膨脹起來,死死控制着敵人的右臂和武器,試圖爲科恩創造出下一次機會。
感受到對方非同尋常的力氣,圖勒哈轉過眼,刀劍般的目光射向拉斐爾。
“小少爺們。”
“當你父親爲了你母親隆起的腹部而發放賞賜的時候,”圖勒哈臉色猙獰,右臂與力氣遽然增大的拉斐爾死死角力,左臂則扛住科恩混雜着終結之力的力量:“我正在野外的雪地裡,在母親發硬的屍體旁瑟瑟發抖,掙扎過又一個該死的冬天!”
“喀嚓!”
終結之力如火焰般燒上他的全身——圖勒哈怒吼着轉過脖頸。
他回抽臂甲,掙脫科恩的長劍,帶出一篷鮮血。
有傷在身的警戒官被他帶得失去平衡,腳下一晃。
下個瞬間,圖勒哈鬆開了右手的旭日軍刀。
旭日軍刀落地,刀刃失去了炙熱的溫度,彈在地面噹啷作響。
拉斐爾看着對手的武器在身邊落下,心中警兆突現!
不妙。
果然,沒有了軍刀的掣肘,圖勒哈不再試圖與力氣大得誇張的拉斐爾角力,而是沉下身子,右肩猛撞拉斐爾!
拉斐爾只覺得身形一晃,緊接着後背一震!
“砰!”
在科恩反應過來之前,拉斐爾就被火炙騎士狠狠地摜上牆面。
拉斐爾臉色一白,痛苦地咳嗽一聲,卻依然死死地抓住對方的右手。
“當你們在華貴的襁褓裡放聲啼哭的時候,”圖勒哈燃燒着終結之力,死死抵住拉斐爾,眼神可怕:“我在鄉野間的塵土裡,爲了一口發黴的麪包頭破血流,遍體鱗傷。”
科恩心中一緊,長劍刺出!
圖勒哈滿面狠色地側過身,閃過科恩直取他胸膛的一劍。
“嗤!”
科恩的長劍劃破圖勒哈的肩甲,帶出碎片,劍刃在牆壁上擦出火花。
但圖勒哈沒有理會他肩部的傷損,他對着被壓制在牆上的拉斐爾,又是一個肩撞!
“砰!”
他重重撞在拉斐爾的胸口!
拉斐爾發出痛苦的呻吟,終於鬆開了對方的右臂。
“當你們在書房裡愜意地讀書認字的時候,”圖勒哈抽回右手,寒聲開口,“我拖動傷痕累累的肩膀,運送着最臭不可聞的垃圾與糞便,從一個個銅子的脆響中學會數數。”
火炙騎士猛地轉身,在半空中牢牢抓住科恩再次斬來的劍!
“鏗!”
劍鋒與圖勒哈的鐵製手套之間發出尖利的摩擦。
鮮血從騎士的指縫裡流出。
警戒官驚愕地看着野獸般的火炙騎士,想要抽回長劍。
“當你在莊園裡學着揮舞木劍的時候,”圖勒哈右手一拳,錘中拉斐爾的腹部,把他擂得意識模糊,彎下腰去,“我在茫茫的冰川上,裹着傷口豁出最後的力氣,跟野獸、同行、天氣、地形,跟一切敵人廝殺!”
火炙騎士抓着科恩的劍,反身回沖!
科恩想要舉起手臂防禦,卻被圖勒哈突然的一腳,踹中膝蓋!
“砰!”
警戒官長劍脫手,摔倒在地上。
“當你在宴會裡與女孩調情的時候……”圖勒哈伸出右手,扒開碎裂的肩甲和臂甲。
火炙騎士冷冷地甩掉連同衣袍在內的累贅,露出皮肉外翻,血色虯結的身體——從頸部、肩膀到手臂,上面全是嚴重燒灼的傷疤,坑坑窪窪,恐怖而嚇人。
圖勒哈表情如冰,眼神如火,一把扔開科恩血跡滿滿的長劍。
他回身一拳!
“砰!”
剛剛站起來,準備偷襲的拉斐爾,被火炙騎士一拳重擊頭部,再次撞在牆上。
“我從火油燒過的焦屍下爬出,帶着滿身的燒傷痛苦呻吟,期待看見第二天的太陽。”
科恩在焦急和憤怒間咬牙爬起,咆哮着衝向敵人,重拳力度驚人地擊出。
“砰!”
拳頭正中騎士的臉頰!
讓後者微微一頓。
但圖勒哈只是怒吼着彎下腰,死死頂住科恩的衝撞,對警戒官擂在他臉上的那一記重拳不管不顧。
好像這不過是最微不足道的蚊子叮咬。
“在血與火的地獄中炙燒成型,”他雙手探出,極有經驗地攥住科恩擊來的手臂,別住他的腿,把科恩的身體扛上肩膀。
“——這纔是火炙騎士的來由!”
下一秒,表情瘋狂的圖勒哈雙手用力,猛然轉身,將掙扎不已的科恩拱上半空,狠狠倒摔在地面!
“砰!”
身材高大的警戒官背部着地,被重重地摜倒在地面。
科恩只覺得渾身劇痛,頭暈目眩,一切力氣都離他而去。
“賭上性命?”
“你們這些小少爺,永遠不會明白。”
圖勒哈直起身子,甩了甩微紅的側臉,毫不在意地吐出一顆帶血的牙齒:“爲了與你們站在同樣的莊園裡,我一路從泥濘和血腥裡爬來,已經在無盡的地獄裡賭上過多少次性命。”
圖勒哈赤着半身,滿目創痕,血流遍身,表情猙獰恐怖。
“哪怕同爲極境,我們的性命,”火炙騎士冷冷地轉過身,看向重新站立起來的拉斐爾:“也差得遠呢。”
拉斐爾擦掉額頭的鮮血,忍受着一陣陣的眩暈感,從腰間抽出斷了一截的長劍。
“你是個很可怕的戰士,”秘科的年輕人用力地甩出一個起手式,瞥了一眼奄奄一息的科恩,皺起眉頭:“身爲‘五戰將’之一,名不虛傳。”
圖勒哈轉過頭,看了一眼地上的旭日軍刀——離他還有一段距離。
“但以你的身手,”拉斐爾沉聲道:“何苦要跟着倫巴,走上這條弒君叛國的不歸路?”
“爲了經歷更多的地獄麼?”
火炙騎士冷哼一聲,一腳踢起科恩的長劍“承重者”,抓在手裡,試了試重量和長度。
下一秒,圖勒哈咆哮着,衝到他的身前!
拉斐爾眼瞳一凝。
“鐺!”雙劍十字相交,拉斐爾死死攔住對方的橫劈。
但圖勒哈絲毫沒有與對方比拼劍術的意思,他像個真正的野獸那樣,左臂壓在劍脊上,把拉斐爾推向牆壁!
“砰!”拉斐爾抵擋着騎士的劍,被狠狠地撞在牆上,自己的長劍甚至被壓得貼上了胸口。
圖勒哈面目猙獰,他的左肘突然上揚,十字相格的兩把長劍,被他旋成了“x”形!
火炙騎士的左臂壓在“x”的上半部分,死死頂住拉斐爾的咽喉,把他壓得喘不過氣來。
“當你們揹着劍與榮耀,周遊世界的時候,”圖勒哈咬牙切齒地道:“我站在滿目荒蕪的村子前,立在連野草也種不出來的貧瘠土地上,爲了用三十年的青春與生命換來的第一份家產,第一個爵位痛哭流涕。”
拉斐爾痛苦地掙扎,一口氣也呼吸不上來,但圖勒哈只是持續而不可阻擋地壓着他的劍,手肘壓迫他的氣管。
火炙騎士咬起牙齒,眼裡混合着痛苦和希望:“經歷了這些,我才能站在這裡,面對你們這些天之驕子,舉着武器一較高下。”
“你問我,爲什麼要追隨大公?”
“砰!”火炙騎士怒吼着,一個頭槌,狠狠擂中拉斐爾的額頭。
“鐺!”
拉斐爾的長劍鬆脫,從手邊落下。
秘科年輕人似乎失去了意識,無力地從牆上滑倒下來,被圖勒哈一把提住衣領。
“砰!”
騎士回身一個膝撞,把從地上爬起來的懷亞撞得口吐鮮血,倒了回去。
“你們不明白……”圖勒哈喘着氣,習慣性地甩了甩右手的劍——承重者明顯與他的慣用兵器不符。
他看着在地上掙扎的科恩,咬牙道:“黑沙大公閣下……”
“大公閣下他……”
“他眼中所見,是更加長遠的未來。”火炙騎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露出神往的神色:“一個前所未有的新世界,在那裡,每個人都能有自己的未來。”
圖勒哈喘着粗氣,伸出左臂,一把扣住拉斐爾的脖頸,把他提起來。
“爲了大公的理想,更爲了他所許諾的那個未來,”面目恐怖的火炙騎士舔了舔嘴邊的鮮血,把敵人拉近到眼前,直視拉斐爾的雙目:
“無論什麼代價,我都願意付出。”
火炙騎士艱難地呼出一口氣。
拉斐爾只是緊緊咬着牙,眼神渙散,無力地看着敵人的眼睛。
“無論什麼阻礙,”圖勒哈舉起了科恩的劍,眼珠突出,認真而狂熱地看着拉斐爾:
“我都必須粉碎。”
那個瞬間,拉斐爾的眼前出現了很多年前的那個小女孩。
米拉。
他意識模糊地想着,閉上眼睛。
對不起。
下一秒,火炙騎士毫不猶豫地捅出手上的劍。
“嗤!”
劍刃刺入拉斐爾的心臟。
從背後穿出。
徒留滿地的鮮紅。
以及科恩撕心裂肺的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