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2章 親切(下)

我知道。

我知道這一天會來的。

自從十一年前定下那個判決開始,我就知道,這一天總會來臨。

我少小離家,棄絕家業,一心鑽研學問,只求終老書齋,未曾想竟有幸學以致用,經世濟民,落日厚我如此,一世感恩無所憾。

然而人事繁複,糾結難分,非書齋之學可以道明。

四十餘年來,我身當翡翠城大審判官,歷戰亂,經太平,行事不敢稍怠,爲公未敢藏私,可忐忑與痛苦仍舊無時無刻不折磨着我,每當我放下判槌,脫下官袍,仍舊忍不住反覆思量:

每一次閱案,我是否窮究案情,不留疏漏?

每一次審判,我是否超然中立,無偏無倚?

每一次發言,我是否思慮清晰,闡述得體?

每一次落錘,我是否對得起誓言和初心,既保衛了弱者的利益,也約束了強者的妄爲,既維護公平,也不負法律?

這麼多年來,我是否曾錯判過案子?冤枉過好人?助長過壓迫和剝削?

我是否曾讓友誼和忠誠,讓憎惡和怒火,讓利害與得失,矇蔽過我的判斷,而我兀自不知,又或故作不知?

還是說,長年以來,我只是以大義欺騙自己,以官職掩飾自己,以權力陶醉自己,託庇於律法之下,爲自己的個人好惡和自以爲是找藉口?

倫斯特和我,以及那麼多有志於此的同僚們,我們一起打造的夢想之城,是否仍舊只是一廂情願?

如果是,如果傾軋和毀滅不可避免,那以血和火,以衝突和死亡編織而成的未來,是否是城中萬民,乃至世間凡人永恆的命運?

如果只有這樣才能成就所謂的文明和進步,那所謂正義、道德和法律,是否僅僅是我們用以團結自身,聚集衆望的工具?其意義在於欺騙大衆,在於維護強權,在於服務統治,其價值有不如無,意義明未若晦?

那吾等所學所用所宗,與兵士手中長矛,與馬匹身上鞍韉,又有何異?

公義與公利,它們之間的界限,該在哪裡?有權闡釋它們的人,又該在哪裡?

然而我老了。

思維不再敏捷,邏輯不再清晰,價值觀念也漸漸過時,更兼壽終有日,無望求得問題的答案。

唯待後進得力,鑽研日深,終得解我困惑,造福人世。

當年舊案遺證,悉存於此,蹊蹺爭議,皆在其中,雖千頭萬緒,有能之輩當可理順,雖盤根錯節,有德之主應能釐清。

惟莫多造殺孽,連累無辜。

我之卸任,在審遺案二十九件,行政庶務十五份,未復公文六篇,待閱信件十封,悉已標號別類,各留字薦人接手,如有不妥,望諸同儕共事多加體諒,照弼二三。

家中餘財,計昔年倫斯特公爵所贈大宅一間,田地若干,藏書一萬三千餘,王家銀行存條二百零六金,現錢三十金。

宅屋田地,還歸翡翠城,藏書捐入南岸乃至星辰各有爲學院。

(《論道有法》一書十卷,系吾離任前借自龍吻學院院長書齋,攜至星辰,經年未還。若安格斯·熱羅姆院長依舊在位,亦不必還。)

錢財各託於長子與長女分派,吾子秉節持重,吾女果決雷厲,既各成家立業,當捐棄前嫌,齊心協力,必能妥善。

家中管家僕役,留用則如故,不用則厚遣。

前院園丁七十有四,昔遇惡主,身落殘疾,後院僕娘五十有五,年少遭拐,不知其鄉,二人兢兢業業,侍家三十年餘,吾家上下皆受其恩,當待之如親,接濟養老,不得稍怠。

我之一去,不論情狀如何,子女、僕役、學生、同儕,乃至親厚友人,受恩故舊,不必窮究追索,遑論報怨復仇,唯天年已至,命中當歸而已。

我之喪葬,一不得勞師動衆徒耗資費,二不得妄論其情擾亂視聽,三不得收受公私上下唁金慰禮,四不得有違律法有礙城治。

我之遺體,不加棺槨,不立墓碑,不存龕盒,不停靈待吊,不置品陪葬,不留金覆目,煩請冥夜諸司長,遵星辰舊例,火化成灰,共髮妻遺龕,撒落南岸之濱。

當年乘船赴任,牧海考驗嚴酷,途中風浪不止,新婚夫婦大病連連;今我乘波歸去,少女當還我此情,浪潮成歌,洋流爲舢,送我與髮妻漫漫歸鄉。

子女若念,考妣恆在海天之間。

至於我之魂靈,不求得見天國神使,不期與會發妻舊友,只望擺渡人公正盡責,雖無葬金相賄,但看在我平素待人尚算寬厚的份上,撐船平穩,速速到岸。

拙作三十一卷,託於學生友人,有用則存,無用則棄。

翡翠恩我,我遂奮身以報,我濟鳶尾,彼當心念翡翠。

(落款)

夢安城生人,龍吻學院終身榮譽學士,翡翠城市民,萊妮絲·布倫南的摯愛與丈夫,約翰尼·布倫南,留字

繼吾任者,煩請聽我一言:

你被賦予絕大權力,因而必當小心行事,戰戰兢兢,日夜警思。

你被賦予絕大權力,因而當更大的強權籠罩而下,你有責任頂住壓力,以維護弱小,守衛公平。

你被賦予絕大權力,因而當你失去它時,須得堅忍果斷,一去不回,切莫貪心戀棧,自欺欺人,以致迷失心智,有負翡翠所託。

————

讀罷這封特殊的遺書,泰爾斯放下信紙,看向眼前的一切:

稍顯凌亂的書桌,散落一地的文件,翻倒的座椅,碎裂的酒杯,染污的地毯——以及遺體被移走後,用粉筆做下記號的命案現場。

“都仔細點兒!腳步放輕,動作放緩,尤其是那些被標號隔開的證物,別擾亂了現場!”馬略斯的命令聲響起。

清晨時分,布倫南審判官的宅邸,他生前的辦公書房此刻人來人往,時不時傳出啼哭和問話聲,那是星湖衛隊抽調出了一隊人,正在本地警戒官和翡翠衛士的幫助下,仔仔細細地勘查案發現場:

孔穆託帶着微笑跟警戒官們打交道,溫聲安慰聞訊趕來、哭得聲嘶力竭的布倫南家屬子女們,想要努力問出些信息;

哥洛佛觀察着整個書房的佈局,跟摩根低聲談論兇手可能是從什麼地方闖入的;

D.D和伊塔里亞諾趴在書桌旁,翻動着上面的文件;

保羅站在被打破的窗前,眯眼看向窗外,他的對面,羅爾夫面無表情地伸出手,感受窗外傳來的陣陣冷風;

米蘭達則神情專注地跪在地上,不放過地毯上的任何一點蛛絲馬跡,偶爾起身來回踱步,測量不同地點之間的步距。

據說事情發生在深夜。

布倫南審判官像往常一樣,在自己的書房裡留下一盞燈,加班處理文件,然而宅邸裡的看門人、守夜人、園丁和僕人們,包括住在隔壁的鄰居一家,卻都在同一時分沉沉昏睡,就連去提醒僱主入眠的管家也暈倒在走廊中,手上還攥着盛夜宵的托盤。

根據訊問,宅邸內外的大部分人都做了不同程度的噩夢或美夢,夢中場景栩栩如生,讓人難辨真假,夢醒時有人恐懼,有人羞恥。

可當管家悠悠轉醒,意識到不妥,喚人撞開無人應答的反鎖房門時,布倫南審判官已經倒在書房裡,永遠失去了呼吸。

據說他去世時雙目圓睜,表情痛苦,而書房裡的大落地窗被人以暴力擊碎,門戶大開,只餘寒風瑟瑟。

“暴力闖入,謀殺命案,令人昏睡,夢境難辨真假,”泰爾斯緊皺眉頭,轉向破碎的窗戶,刺骨寒風侵襲而來,直撲他的臉龐,“邪祟呢喃,又是‘他’做的?”

公爵發話,全場安靜。

馬略斯揮了揮手,溫聲軟語地讓警戒官和衛兵們帶着啼哭不止的管家和逝者子女(“他曾爲無數人尋得了公正,也請殿下務必爲他尋得。”)離開房間,只留下星湖衛隊的自己人。

“看上去很像,”米蘭達從地上站起來,她點點頭,心知肚明殿下所說的人是誰,“只可惜,沒有目擊者。”

“有沒可能是其他人?”哥洛佛回頭問道。

窗邊的羅爾夫拍了拍手掌,吸引了大家的注意,但他只盯着泰爾斯,手勢翻動:

【不,就是他。】

“你怎麼知道的?”泰爾斯問道。

羅爾夫按了按自己的心口:

【直覺。】

衆人來回觀察,齊齊皺眉,米蘭達來回對照,卻仍然對啞巴和殿下之間的謎語一頭霧水,而D.D在另一邊,照貓畫虎地模仿着羅爾夫的手勢,不時搖頭晃腦,似有所得。

“無論如何,遺體沒有明顯外傷,已經送去警戒廳檢查,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負責和警戒官對接的孔穆託補充道。

泰爾斯垂下頭,重新看向手裡的信紙。

“那這封遺書又是怎麼回事?”

這封遺書落筆隨興,寫滿了主人的悔恨與愁緒,釋然與解脫,謎團重重,卻又耐人尋味。

孔穆託咳嗽一聲:

“幾天前,布倫南先生把一枚鑰匙交給了最信任的學生,說是他近日有恙在身,一旦不能履職,便立刻把東西交給王子殿下。”

“我?”

泰爾斯不禁愕然:

“什麼東西?”

孔穆託指了指布倫南的書桌,上面擺放了無數文件:

“我正準備彙報殿下來着,布倫南的學生聞訊趕來,哭着用鑰匙打開了他書房裡的保險櫃,最上面的是審判官身故後的事項安排和工作交接文件,私人信件,中間就是這封遺書,以及底下的……”

“落日啊,這是,”湊到書桌前的D.D忍不住開始翻閱文件,一開口就是驚呼,“當年南岸公爵遇刺一案的原始案卷!”

所有人盡皆一驚。

馬略斯看向泰爾斯,後者沉吟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於是星湖衛隊的幾人齊齊上前,小心翼翼地把保險櫃裡發現的文件一份份攤開,分別察看。

“小心點,這些紙張都有些年頭了。”馬略斯拿起一份卷軸,提醒衆人。

“但仍然保存得很好。”哥洛佛攤開一份文件。

衆人七手八腳,在馬略斯的指揮下分派任務,閱讀文件,一時只聞文件翻頁和卷軸捲動聲。

唯有泰爾斯坐在原處,反覆閱看大審判官留下的遺書,面不改色,卻心情複雜。

【當年舊案遺證……雖盤根錯節,有德之主應能釐清……】

泰爾斯捏緊了這封信,從文字裡所展現的人物形象,回想老布倫南的音容笑貌,以及自己初到翡翠城時,那匆匆一瞥卻印象頗深的一面之緣。

作爲翡翠城裡最受人尊敬的老審判官,他把這些東西,把如今翡翠城政治風暴中最關鍵的鑰匙,留給了我。

一個與翡翠城無關,甚至可能對它意圖不軌的外來者。

爲什麼?

泰爾斯目光恍惚,漸漸出神。

幾分鐘後,米蘭達打破了沉默。

“所以,布倫南就是當年的主審官之一,負責索納子爵弒兄的案子。”

托萊多一份一份文件地往下翻,表情越發驚疑:

“而這些文件,這是警戒廳的出勤表、案發記錄,查案日誌……還有提審存檔、證物證詞、結案報告……到審判廳的庭審文書,審判官們的討論記錄,與空明宮的文件往來,甚至是當年翡翠城的天氣和收成記錄,土地交易和資產留檔,應有盡有……”

“正是我們現在查舊案所需要的一切。”馬略斯看向泰爾斯,若有所思。

衆人紛紛對視,情緒複雜。

“有些是抄本和復件存檔,有些甚至,甚至可能就是原件,”傳令官托萊多細細檢查着每一份文件的用紙和字跡、印章,“這個審判官,他違反規則,把這些東西放在自家保險櫃,私自保存了十幾年?”

“爲什麼?”

“像那個辯護師斯里曼尼一樣,”哥洛佛有感而發,“翡翠城出事後,布倫南有預感輪到自己了,於是提前做了準備。”

“遠比斯里曼尼更早,”米蘭達補充道,“這些文件都是十幾年前的……當年索納自殺,案審一結,布倫南便知終有一日將有人找上門來,翻查當年舊案,於是未雨綢繆。”

D.D撓了撓下巴。

“這麼說,當初索納子爵被判犯下弒兄大罪……真的有問題?”

“他是第七個——洛桑二世順着名單,一個個找上他們,”米蘭達肯定道道,“這事還遠沒有終結。”

“那個該死的勞什子血色鳶尾,叫什麼費德里科還是菲德雷克的,”摩根狠狠道,“洛桑二世是他的人,這一定是他指使的,即便被關起來——回去揍他一頓就知道了!”

“如果是別人指使的呢,”默不作聲的保羅突然開口,“須知,費德里科也只是棋子。”

衆人齊齊一凜。

“夠了。”

馬略斯放下一份證人文檔:

“孔穆託護衛官,跟警戒廳叮囑一聲,這些是殿下進行仲裁的重要證據,我們全部打包帶走。回宮再細細察看,不能放過每一條線索。”

泰爾斯聽着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推斷,望着手中遺書,眉頭越發深鎖。

咚咚咚——羅爾夫敲了敲桌面,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哥洛佛湊過來,順着羅爾夫的手指低頭,又在保險櫃裡掏出一捆文件,攤上桌面:“不止是案件記錄,殿下,看看他留在保險櫃上層的東西。”

“這是什麼?”

D.D湊過來,拿起最頂上的幾封信件。

“哦,這是他年輕時寫給老婆的情書,厚厚一沓,感人又肉麻,啊,真好。”

多伊爾笑容複雜,旋即看向之後幾封:

“還有以前他父親寫來的絕交信,看來某人跟家裡不對付,放着偌大的祖業不要,淨身出戶離家出走……學院院長的訓斥信,似乎是對布倫南幫助學生們抗議龍吻學院制度壓迫的懲罰,啊,看來跟上司也搞不攏……還有學生們的感謝信,嗯,至少他對後輩們挺好……當然最多的還是,哦,這裡!”

D.D話語一頓,把一沓信件亮給大家。

“這些是當年……布倫南還在安倫佐公國的龍吻學院做學問時,倫斯特公爵寫給他的信件?”米蘭達翻開其中一封。

“幾乎每封信裡都是老公爵跟他的激烈討論,一來一回,一往一復,涉及歷史和時事,法律和法理,城市建設和統治制度,談天說地無所不包,每封信最後老公爵都噓寒問暖,情真意切地邀請布倫南來翡翠城任職。”

保羅翻開一封又一封信,草草讀完,傳給下一個人:

“看日期,應該持續了好幾年。”

“於是盛情難卻之下,布倫南被感動了,動身出發前往翡翠城。”哥洛佛拿着其中一封長信,跟衆人一起還原遇害審判官的人生軌跡。

“唉,高薪跳槽,活少錢多,還受人尊敬,換了我也願意啊,”D.D嘆了口氣,隨即在衆人的奇怪眼神下反應過來,面如土色,連連揮手否認,“額,我可不是說我啊,殿下,我是對現在的工作很滿意的!您領導有方,星湖堡又舒適宜人……剛剛我是說這個老審判官啦……”

但泰爾斯的注意力全在布倫南的遺書上,沒有理會他的辯解。羅爾夫把又一捆信拍到D.D懷裡,連同他的囉嗦解釋一起摁住。

此時,閱信的米蘭達突然出聲:

“而哪怕他到了翡翠城,跟老公爵的信件也沒有斷過,口吻就跟多年摯友一樣。”

“大家看,這是布倫南正式成爲翡翠城審判官的任命狀,上面有老公爵的親筆簽名和印戳,”涅希驚異地拿起一張畫框,裡面裝着一頁工整華麗的文件,上面蓋着顯眼的鳶尾花印章,“看來他對它很看重,還裱起來了,多年來精心保存。”

“人生幸事,莫過於得遇知己,纔有所用,”保羅嘆息道,“而他兩樣都佔了。”

“不全是,”涅希仔仔細細地抱着畫框,研究上面的每一處紋路,“在這份任命狀上簽名的不止老公爵一人,底下還有。”

順着他的手指,衆人湊近一看:

“拱海城子爵,索納·凱文迪爾?”

涅希點點頭,洋洋得意。

“這麼說,布倫南上任也是經過索納同意的,他們關係還不錯?”D.D撓着下巴,尋思着殿下把他剛剛那番“高薪跳槽”的話聽進去了多少。

“恰恰相反。”

衆人轉過身,米蘭達亮出手裡的兩封信,遞給大家。

“看這兩封,似乎布倫南曾經跟索納子爵共事過,合作審理一樁農民聚衆暴動案……”

“起義,暴動,”摩根唸唸有詞,“血色之年之前,王國到處都是。”

米蘭達看了他一眼,繼續道:“似乎索納堅持把人犯全部送上絞架,以儆效尤,布倫南則主張從犯不究,主犯流徙,雙方爭執不下,彼此對立,幾乎影響翡翠城的政治運作。”

D.D接過信件,邊讀邊皺眉:

“而老公爵少見地嚴厲批駁布倫南……說索納子爵既非不問緣由草菅人命,也非冷血無情不恤民衆,只是非常時期不得不用非常之法……還讓布倫南別再說什麼‘索納掌權,南岸必出大禍’的渾話……而他也會訓斥親弟弟,讓他多瞭解瞭解民間疾苦,尊敬大審判官的權威和專業……”

“疏不間親,身爲一個千里赴任的外國人,居然敢指摘主君的親弟弟,這個布倫南確實有種。”保羅若有所思。

“不止是有種,”馬略斯少見地感慨道,“更是忠誠。”

米蘭達拿起第三封信件:

“最後似乎還是老公爵折中下令,把主犯關去了白骨之牢,從犯罰金判刑,逼着兩人妥協,重歸於好——至少是明面上。”

衆人接二連三地檢閱布倫南的信件。

“所以總結一下,布倫南跟老公爵本人關係深厚,甚至是知己知交,但他跟索納關係不好,甚至可說是惡劣,意見時常相左,到了彼此攻訐,需要老公爵居中調和的地步。”

D.D諷刺一笑:

“而別忘了,當年,偏偏就是布倫南負責審索納弒兄的案子。”

“把這些信也一併帶走,”馬略斯堅定道,“它們被留在這裡一定有原因——殿下?”

衆人安靜了一會,齊齊看向王子。

泰爾斯蹙起眉頭。

原本他被翡翠城的困局鬧得焦頭爛額,嘗試着跟詹恩達成妥協,在這件案子上放他一馬,換取穩定,但是現在此案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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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怎麼樣了?”泰爾斯慢條斯理,收起布倫南的遺書,“整個翡翠城,是怎麼看這起命案的?”

馬略斯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米蘭達、保羅、哥洛佛、D.D、涅希……所有人彼此對視,不敢說話,最終還是馬略斯咳嗽一聲:

“布倫南審判官德高望重,殿下,人們……很關心。”

得,懂了。

泰爾斯自動過濾掉馬略斯言辭裡的修飾,無奈嘆息:

“很好,這麼說現在翡翠城羣情激奮,萬衆矚目,人人自危……”

衆人面面相覷。

“再加上形勢一天比一天糟,我想打個馬虎眼,不往下追查舊案……都不可能了。”

遑論跟詹恩達成妥協。

偏偏在這時候,還真是巧啊。

泰爾斯握了握衣兜裡的廓爾塔克薩,尋思着又要渡過怎樣艱難的一天,就在此時,孔穆託回來報告。

“殿下,警戒廳的驗屍報告來了,初步判斷是:布倫南乃……咦,服毒而死?”

泰爾斯一愣。

“什麼?”

衆人也齊齊一驚:“服毒?”

“服什麼毒?哪裡的毒?”馬略斯面色一變。

就在此時,D.D的聲音突然從書桌對面響起,驚喜不已:

“天啊,這是安倫佐公國的那批646經典限量窖藏酒!爲了慶祝格斯特家的‘傾世三姝’出嫁而特意釀製下窖的!啊,看圖案,這瓶是西爾莎版!”

在所有人驚疑的目光下,多伊爾激動地打開桌上的酒瓶,把鼻子湊到近前,沉醉地嗅聞酒香:

“居然自己偷喝!嘖嘖,以這酒在市面上的流通價格,你說這老頭沒有貪污,反正我是不信——”

泰爾斯頓時色變!

呼!呼!

說時遲那時快,米蘭達身形靈巧,趕在所有人前面,人影一晃翻過書桌,劈手奪走D.D手裡的名貴酒瓶!

“誒別啊我就聞聞——”

而另一邊,哥洛佛的身影如小山般壓來,將多伊爾狠狠摜倒在地!

“蠢貨!”

米蘭達臉色鐵青,隔着手套將瓶蓋塞回酒瓶,壓緊壓實,再將它重重地扣回書桌!

“怎,怎麼了?哪裡不對嗎?”

被壓在地上的D.D意識到不妥。

馬略斯眼神一動,庫斯塔很有經驗地抽出一塊布,把那瓶酒結結實實地包起。

米蘭達怒哼一聲,謹慎而快速地摘掉自己的手套,把它們扔在地上,也小心翼翼地用布料包起。

D.D看着女劍士的動作,又看看那瓶酒,瞪大眼睛:

“服毒!你是說,這酒裡就是他服的毒!”

衆人沒有回答,只是表情古怪地望着他。

D.D面色大變,連忙從哥洛佛的兜裡抽出手帕,死命地擤鼻涕,似乎想把剛剛吸進去的酒香擤出來,同時連滾帶爬掙脫壓制,離那瓶酒能多遠就多遠。

“去看看他,”泰爾斯皺起眉頭,“然後記得罰他,讓他長長記性。”

馬略斯目光陰沉,點了點頭。

“好了,別哭了,只是聞聞味兒,這麼點量沒事的,就是嚇着了,”伊塔里亞諾遵令上前,爲D.D檢查鼻子,“你知道你有多幸運嗎?要是孔穆託晚來一會兒……你別摳了,都出血了!”

不理會D.D在那邊感激涕零地感嘆自己命中有幸,得渡大劫,泰爾斯重新回到當前,望着那瓶被布包起的酒:

“這麼說,老布倫南不是被洛桑二世謀殺的,而是自己在書房裡,服毒自盡?”

馬略斯也皺起眉頭,衆人面面相覷。

“不,我想,洛桑二世確實來了。”

米蘭達重新戴上新手套,若有所思:

“但是出於某些原因,他沒能拿捏住那位見多識廣,處事老辣的老審判官。”

衆人看向女劍士。

只見米蘭達緩緩踱步,走到書桌對面,拍了拍傾倒的客座。

“根據房裡的痕跡,我想,洛桑二世發動異能,無阻無攔地闖進來後,他來到布倫南的書房,就坐在這個位置,坐在書桌對面,開始爲當年舊案,審問老布倫南。”

米蘭達踱步到書櫃前,測算着距離:

“也許因爲過度自信,覺得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耄耋老人不會對他造成威脅,所以洛桑二世甚至沒有綁縛布倫南。”

“以他的異能,綁不綁縛都一樣。”摩根不爽道。

“騎士風度。”馬略斯突然道。

“什麼?”米蘭達一愣。

馬略斯看向大門。

“除了布倫南本人,整座大宅裡沒有人受傷,甚至沒有血跡和打鬥的痕跡,連看家狗都睡過去了,”守望人眯起眼,“由此可見,他也沒有爲難和折磨布倫南。”

泰爾斯聞言目光一動。

“不可能!”

另一邊,差點英年早逝,於是心有不甘的D.D一遍遍擤着快乾掉的鼻子,一邊不忿地道:

“我還記得那個無辜的情婦,她死前的表情——他折磨她,任她的血在牀上流乾,就爲了拷問她情夫。”

D.D又擤了一次鼻子,這才把手帕還回去,哥洛佛忍着一臉噁心,友好地示意他可以自己留着。

“到頭來,老頭子教出個殺人不眨眼的畜生,先殺同窗,再殺無辜,”多伊爾悶悶不樂,把手帕裝回兜裡,“去他媽的騎士。”

聽着這番話,衆人思緒各異,泰爾斯咳嗽一聲:

“米拉?”

米蘭達點點頭,繼續踱步,來到書桌前,指了指上面的一個空酒杯:

“老審判官清醒過來,看見洛桑後就明白髮生了什麼。於是他一邊風度沉穩地與殺手周旋,爭取時間,一邊走到書櫃前,打開了這瓶事先——也許是珍藏多年的毒酒。”

衆人看向那瓶被裹起的名酒,驚疑不已。

保羅嘖聲道:

“心知在劫難逃,乾脆自我了斷?”

“真有種。”摩根的評價簡潔有力。

“不止,看這兒,”米蘭達走到角落,指着躺在角落的一個空酒杯,“第二個杯子。”

泰爾斯目光一變。

“對,布倫南大人,”米蘭達嘆了口氣,看看桌上地下的兩個杯子,“他不僅僅是自己喝,甚至還試圖邀殺手共飲。”

衆人齊齊一驚。

“落日在上,這老頭子不止是有種,還是條硬漢。”聽到這裡,摩根也忍不住變色。

哥洛佛看着布倫南倒下的位置,搖搖頭:

“可惜沒有成功。”

“不,他成功了!”

出人意料,竟然是D.D趴在地上,帶着嫌惡和小心,仔仔細細地打量第二個酒杯:

“這是玻璃杯,兩個杯子上都有脣印——殺手肯定喝了酒!”

D.D雙眼放光:

“洛桑二世,他中毒了!要命的劇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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