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丁焱焱講完這個怪夢之後,凌雪峰也着實吃了一驚。
其實類似的不好預感,他不是最近纔有。早在第二次,也就是最後一次去見雲亭亭的時候,他就有了這樣的預感。
既然有了這樣的預感,那就不應該消極等待事情的發生,而是未雨綢繆。
及至得知雲亭亭懷孕的消息之後,他的緊迫感更強了,決心也更堅定了,現在擁有的這一切,來之不易,必須和她徹底斷開,並且動員她做流產,才能永遠絕除這種後患。
令他猝不及防的是,局勢很快就發展得不可收拾,就像飛速下坡又剎車失靈的汽車一樣,完全失控。他不僅不能如願阻止她的瘋狂行爲,反而把自己也捲入了進去,越陷越深。
幸虧丁焱焱突然出現,給兩個人都來了一通當頭棒喝,才讓他沒有繼續陷入。
只是丁焱焱的做事方式,過於感情衝動,缺乏深思熟慮,根本沒有給他一個冷靜思考、周密行動的機會,導致他們耽誤了太多時間。
按說他們應該想盡一切辦法,軟磨硬泡也要讓雲亭亭去醫院,放任妊娠比放任感情帶來的後果更加嚴重。
這個道理,丁焱焱可以不懂,雲亭亭可以不懂,但是作爲男人,凌雪峰你爲什麼也不懂呢?或者,你明明懂得,爲什麼沒有奮不顧身去阻止呢?你怎麼能容忍那個女生肚子裡的定時炸彈,炸燬自己的家庭,炸燬自己的名聲,炸燬自己的錦繡前程呢?
想到這些,他總是氣憤地抽自己嘴巴。
然而打嘴巴無濟於事,他還得想出最佳解決方案。
之前,他懾於丁焱焱的雌威,還不敢大刀闊斧地去行動,但是現在,既然夫妻二人已經達成了共識,那麼就應該主動採取行動,不能消極被動,等待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掉了下來。
想到這一層,凌雪峰忽然冒出一個連自己都感到震驚的想法,到雲亭亭的老家,找到她,看看她的現狀,再想進一步的對策。
主意一定,他的心篤定了許多。只是現在丁焱焱還在激烈的情緒中,還不是談話的最佳時機,還需要等待她情緒穩定下來,才能把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
等候這個時間,花了他白天的十三個小時。
早晨和中午,她都對他掛出一副冷麪孔,他只能儘可能低眉順眼,小心翼翼。
到了晚上,他一下班,就去岳母家接晨晨。
岳母名叫秦沐恩,是個很和善的中年女性。這兩年辦了病退,平時也沒什麼事幹,主要就是幫他們帶晨晨。
男孩精力過剩,不是那麼好帶,所以一進入三歲,她就把他送到了幼兒園。
每天早晨,岳母都過來把晨晨接走,再送到幼兒園;中午再從幼兒園接回家;下午再從幼兒園接回家;晚上再由丁焱焱或凌雪峰去姥姥家把晨晨接回。
凌雪峰一進岳母家,老太太就拎着一把韭菜迎了上來。
而晨晨則在一個小房間裡玩着一堆小汽車。
秦沐恩讓凌雪峰喝茶,然後把晨晨玩耍的房間門關住。
她在茶几上坐下來:“雪峰哪,媽跟你商量個事兒。”
凌雪峰一笑,掩飾着自己的緊張:“媽,您說吧。”他從秦沐恩手裡接過一把韭菜,開始摘了起來。
“你和焱焱結婚,這都快五年了,焱焱這孩子從小嬌生慣養,有時候挺讓人受不了。”
“還好啦,婚姻,都是需要經營的,做丈夫的要負主要責任,有事要擔待。媽,您歇着,摘非菜我最有經驗了。”
“你這麼說,媽就放心了。哎,男人家優秀,難免沾惹點花花草草的。隔壁學校那個女生的事情……”
這事岳母怎麼也知道了?凌雪峰覺得臉上被打了一個熱辣辣的耳光。
岳母繼續說下去:“焱焱給我說了,怕你難爲情,媽一直沒讓你知道。最近焱焱又說,她老是擔心那個女生哪個神經不對,把孩子生下來,我覺得也是這麼個理兒,所以……”
“媽,這事是我處理得不好……”凌雪峰恨不能在地上踩出一個洞,一頭鑽進去。但現在必須硬着頭皮,儘可能不要引起岳母的任何反感。
“其實你也不要太往心裡去,男人嘛,有幾個能戰勝誘惑?夫妻感情有
縫隙,魔鬼就能趁虛而入……你看吧,媽明明可以僱保姆,爲什麼不僱保姆?明明能旅遊,爲什麼不旅遊?還不是爲了堵住破口……”
凌雪峰點着頭:“媽是有大智慧的人,多給我指點指點。”
“這個可真不敢當,男人最要面子,哪能謙虛接受女人的指點?”
“當媽的指點兒子和女婿,天經地義。”凌雪峰恭維着。
“當媽的別說指點兒子和女婿,指點女兒也都得磨破嘴皮子,方式方法不對了不行,時機不對了還不行……可沒少報怨我。”
得知岳母做的大量工作,凌雪峰又羞愧又感激。他不斷點着頭。
“說起來媽有一件事對不住你。”
“媽,您怎麼這麼說?”
“知道那個女生的事情以後,那個女生後來願意做手術了,可是媽勸她不要做……”
凌雪峰的一萬個不理解。
“媽,您……”
“多小的胎兒都是一條命呀,無緣無故流產,這是殺人,是罪啊。”
“……”凌雪峰剛纔的一腔感激突然間消失了,相反對於這番奇談怪論,他充滿了厭惡。但他臉上不能表現出來。
岳母似乎並未發現他的心理變化:“但那孩子年齡小,家裡又窮,供出一個大學生不容易,總不能眼睜睜看着她被學校開除,所以媽就又給她做工作,辦了休學,回老家去把孩子生下來……”
凌雪峰簡直無法理解岳母的行爲。但從嘴裡出來卻是一句簡單的:“媽,真讓您費心了。”
“你想知道後來的事情嗎?她開始死活不答應,媽就軟硬兼施,她總算答應了,但是她家裡窮,繼父和親媽都嫌她丟臉,媽就又找了教會的姊妹家,讓她先住着,先把寶寶生下來再說。”
“那她現在到底生了沒有呢?”
岳母壓低了嗓門,又警覺地看了看門口。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她聽了一會,腳步聲又上樓去了,確認不是焱焱,她才接着講下去:“兩個月前就生了,一個特別漂亮的女娃娃……”
說着,她拿出一一個影集,翻開,第一頁就是一個年輕的女子,懷裡抱着個嬰兒。
凌雪峰看得眼睛都直了,不消說,那女子是雲亭亭!
也許是剛剛經歷過生產,也許由於盡情不好,她顯得神色憔悴,兩眼無神。
凌雪峰覺得兩眼發黑,說不出話來,說實話,這些年對岳母的敬重和感激,現在全部化成了仇恨。
好好的一步棋,硬是讓她給走砸了。
但是轉而一想,誰的人生不是一盤棋?誰不是棋子?自己是棋子,丁焱焱是棋子,雲亭亭是棋子,那個粉嫩的女嬰是棋子,把他的人生捲入驚濤駭浪的岳母,又何嘗不是一枚棋子?
在這些棋子的背後,有一雙看不見的無形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