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焱焱來自省城,所以對於小縣城的警察並不太看在眼裡。雖然說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但是她看見了所長辦公桌上的那部老式電話,電話給了她底氣。
那是一臺黑色撥盤電話,在五六十年代拍攝的許多黑白故事片中經常出現。由於使用太久,撥盤裡積着許多灰垢,又不好擦。
對於向有潔癖的丁焱焱來說,它成了救命稻草,顧不了許多。
“我能給單位打個電話嗎?”丁焱焱問所長。
所長從她言語間看出,她確實是見過大世面的,就問:“往哪裡打?”
丁焱焱說:“給單位打呀。”
所長頓一下,點了點頭:“不過要長話短說,長途費貴得很呢。”
丁焱焱嫣然一笑:“我戴着手銬,沒法撥啊。”
所長想了想,仍然決定不給她打開手銬,而是問明她要撥的號碼,幫她撥通,然後把話筒舉到她跟前。
聽到女兒的聲音,丁副校長頗爲驚訝:“那麼大人了也太自由散漫了,去哪裡也不給家長吱一聲?”
丁焱焱噘起了嘴:“我的大校長,我出來時你還在睡懶,我給媽媽說了呀,你看晨晨都送過去了……”
丁副校長說:“是嗎?嗯,在小臥室玩呢,你這是去哪裡了?”
丁焱焱不耐煩地嗔怪着:“我到一個小縣城辦事,讓人家當壞人給扣起來了……”
丁副校長問:“誰扣的?警察?怎麼這麼粗心?”
丁焱焱跺腳:“爸,趕緊給我開個介紹信,派出所又要介紹信,又要結婚證的,我們出來得急,啥也沒帶。”
丁副校長總算明白了:“介紹信好辦,只是這大週末的,管公章的人都不在,到哪裡開介紹信?”
丁焱焱說:“不用學校開,隨便讓哪個系給一個也行,要不,你看你的哪個學生在這裡工作,讓他過來給我作個證明。”說到此處,她向所長投去徵詢的目光。
丁副校長說:“放心,你先掛掉,等一會,爸爸弄好給你打過去。”
丁焱焱看着所長,所長投來敬佩的目光,但是仍然沒有打開手銬的意思。
幾分鐘後,電話鈴急促地響了。
所長接了過來:“喂?哦,劉庭長,啊?是你老師的女兒……好好好,我馬上放人,馬上放人。”
所長掏出鑰匙,給丁焱焱打開手銬,堆起笑臉:“對不起,丁老師,那幾個新招來的小夥子沒經驗,讓你受驚了,你們可以走了,可以走了。”
丁焱焱一笑:“就這麼把我們抓來,把我們當什麼人了?這要是傳出去,讓我們以後也沒法向人交待啊!”
所長說:“沒事的,我們也只是調查一下,沒打你,沒罵你,更沒拘留你,誤會誤會,……再說了,我們也要爲一方治安負責嘛。”
“哼,胡亂抓人,你這到底是保障治安還是危害治安?”丁焱焱有些得理不饒人。
所長正不知怎樣接她的茬,電話鈴又響了,是丁副校長打來的,他和所長講了幾句,又讓所長把電話遞給丁焱焱。
丁焱焱憋了很久的氣,終於找到機會,痛痛快快地發了出來。
丁副校長雖然面對那麼多教職員工講話時,都威嚴有加,但是面對寶貝女兒卻唯唯諾諾。
丁焱焱趁機訴苦,說自己在路上丟了錢,沒飯吃,沒水喝,連返回省城的路費都沒有了。
丁副校長滿口答應立即電匯過來,他問地址怎樣寫。
所長自告奮勇:“就匯到所裡。”未等丁焱焱表態,好就報上了門牌號,怕丁焱焱聽錯,又用筆錄紙寫了下來,讓她念給丁副校長。
匯款有兩種方法,一種是普匯,一種是電匯,普匯得好幾天,電匯也要大半天。
但是在等錢花的這大半天裡,幹什麼呢?
所長熱情地表示,可以帶他們在縣城裡好好轉一轉。
在出發前,丁焱焱本來對縣城還是有一點好奇心的,但是又是路上被騙,又是石崗被抓,搞得興味索然。她恨不得父親的匯款馬上就來,馬上就坐車回家。
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所長表示,要是等得急,可以人在郵局等着,直接取,不用郵局再送過來。
丁焱焱覺得這個主意好。
眼看到了早飯時間,所長派小警察出去給他們買回羊雜和餅子,所長這纔想起給凌雪峰把手銬打開。
兩個人吃了得滿頭大汗。
所長派人用摩托車把他們送到郵局,並且還買了些土特產讓他們帶着,想拒絕都難拒絕。
所長送他們上了挎鬥摩托,挨個和他們把手:“我姓趙,叫趙立國,以後歡迎再來啊!”
郵局是幾間半磚半土的房子,白色的牆皮剝落不少,裡裡外外都很簡陋,綠色木門也在掉漆,八點半才上班。
丁焱焱說明來意後,一個三十多歲、戴眼鏡的女工作人員也沒好氣,讓他們等着。
大約等了兩個小時,省城的電匯過來了,但是收款地址寫的是派出所,他們什麼證件也沒有帶,眼鏡女說他們必須照章辦事,把錢送到派出所。
凌雪峰和丁焱焱好說歹說,他們就是不肯變通。
還是丁焱焱有經驗,她讓眼鏡女給派出所趙所長打電話,證明他們確實是當事人。
眼鏡女卻不讓用他們的工作電話,非要讓他們打公用電話,好在,郵局裡面就有公用電話。
丁焱焱把電話打給了趙所長,趙所長又和眼鏡女說話,但眼鏡又不相信是趙所長本人。
無奈,趙所長又派了個警察過來,又是警服,又是工作證,這才讓她相信,這二百塊錢沒有被人冒領。
謝天謝地,錢終於取出來了。
丁焱焱處理這些事情的時候,凌雪峰一直都看在眼裡。
他發現這個女人雖然在許多方面矯情、幼稚還乖張,但是到了關鍵時刻,卻精明幹練,大顯神威,這樣的女人註定能幹大事。這種感覺一方面讓他覺得當初和她結婚,是個正確選擇;另一方面,卻又有一種隱隱約約的擔心,這樣的女人,現在都事事壓制着他,如果自己再不做出點驚天動地事業來,將來更會有沒完沒了的煩惱。哪怕爲了不被她永遠壓着,他也要做出一番事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