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酒足飯飽,大器更是吃到肚子像鼓一樣,一敲都能“咚咚”地響。
看看天色不早,大家彼此最後碰了一杯,起身撤離。
牛一點借孫大巴掌的手機,交給小暖,讓她給網吧打電話,小暖說夜裡還得值班,牛一點拍拍她肩膀,哈哈一笑,說:“你已經是記者站長了,原來的工作地位低,收入低,要辭掉,三心二意的人,是會一事無成的。”
小暖猶猶豫豫地接過電話,拿着它沉吟半晌,不知從何說起。
見此情景,黑洞出來幫忙,他接過手機,飛快地按下一串號碼,電話響了幾聲後:“小朱啊,給你說個事兒,小暖要辭職了。”
“啥時候?”網吧老闆兼管理員小朱一聽自己唯一的下屬要辭職,有些急了。
“現在。”黑洞的聲音冰冷極了。
“她不能走啊!這半天生意忙,我一個人快累死了。”
“沒關係,我給你推薦個人。”黑洞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大器一眼,大器似乎感到了什麼不妙,不由後退了兩步。
“什麼人,現在能過來幫忙嗎?睏死了,我恨不能現在就躺下!”
黑洞拽住了大器的袖子“等下我們就把他送過去。”
大器一下子懵了,滿心惶恐地杵在原地,他還有好多話想跟牛一點聊,可是這個黑洞……
大器擺擺手:“不,不,不,我不去網吧,生面不熟的,我要和大師走。”
本來以爲牛一點會支持他,想不到這傢伙居然和黑洞一個鼻孔出氣。
他語重心長對大器說:“孩子你是知道的,我是個工作狂,今天要連夜和小暖籌備租辦公室的事情。你不想去網吧工作,這種想法是不對的,是對自己極大的不負責任。二十一世紀馬上就要來了,新世紀裡,不會電腦的都是文盲。你這孩子聰明,辦事靠譜,絕對不能像個二流子一樣混一輩子。你得馬上學會用電腦,現在一臺電腦一萬多,你根本買不起,但是到了網吧,電腦隨便用!那是個免費的學校,別說還有工資,就算白乾也值得。機會難得,趕緊去吧。”
說完,親熱地挽住了小暖的白胳膊。
大器嘆了口氣,覺得牛一點言之有理,就和另外幾個二流子,不,未來的精英人士一同,上了孫大巴掌的車。
孫大巴掌開着車在一片靜寂的深巷中左拐右拐,把大器拉到了穿越時光網吧門口,把大器扔下,大器揮了揮手,就一溜煙開走了。
“穿越時光”招牌上的霓虹燈一閃一閃,和巷子裡的幾盞垂垂老矣的路燈,形成鮮明對比。
大器一下車,熱風就像一個大狗熊一樣把他緊緊抱住,想掙掙不脫,想跑跑不掉。醉仙居冷氣開放,孫大巴掌車窗敞開,一路有風,猛然置身於蒸籠中,反差實在太大。進了網吧他才美美舒了一口氣。
老闆小朱正在門口一張電腦桌旁,給一個白白胖胖的顧客講電腦操作知識。那個顧客一邊聽,一邊拿一個厚皮本子刷刷地記着。
見大器進來,老闆小朱擡起臉來,朝他一笑:“是你呀?”
大器點了點頭,朱經理示意他在旁邊坐下。大器推過一把椅子,坐在小朱旁邊。
“朱經理,您上次給我講的存盤,我回去咋又忘記了呢?一聽就會,一做就廢,我是不是年齡太大,不適合學電腦了呢?”
雖然白胖穿着短袖短褲,屋裡冷氣也開得夠意思,但他還是覺得熱,時不時用手裡白毛巾擦一擦汗。他說着,打開了那個硬皮本,把上次記的筆記指給小朱看。
大器看去,見那筆記寫得工工整整,條理分明。
朱經理面帶微笑,客氣地說:“這記的都對呀,照着做就是了。”
“幫人幫到底,您再給我講講。”白胖看着筆記。
朱經理撓了撓略微有些出油的頭,嘆了口氣,又把職業化的笑容貼在了臉上:“第一步,打開文件所在的文件夾;第二步,複製你的文件;第三步,打開軟盤,粘貼這個文件;第四步,拔出軟盤。就這麼簡單呀。”說着,把存盤的流程演示了一遍。大器仔細看着,同時在心裡複述着,把每個環節都牢牢記在心裡。
白胖像條被釣上岸的胖魚一樣,張張嘴,好半晌才說:“可是可是……我找不到文件夾在哪個位置呀。”
朱經理滿臉狐疑:“你的文件是怎麼建立的?”
“就在桌面上建立的呀。”白胖有些發矇,茫然地望着朱經理。
朱經理說:“哦,那你就直接從桌面上複製這個文件唄。”
“可是可是,你說第一步要先打開文件夾……”白胖不解地說。
朱經理哭笑不得,在自己大腿上拍了一巴掌:“你也真夠笨的,找頭豬,聽我講一遍都能學會。”說着把頭轉向大器:“牛一點他們叫你來的?”
大器點點頭。
朱經理又問:“以前學過電腦嗎?”
大器搖搖頭。
“那我剛纔講的你學會了嗎?”
“差不多吧”。
“來,你來給這位先生演示一下。”
白胖讓出座位,大器在那電腦椅上坐下,他感覺自己的心在加劇跳動。他是平生第一次摸電腦,以前只是從蕭學洪嘴裡,從雜誌上看到電腦,但真的電腦,他根本沒有見過,沒有摸過。抖抖索索摸到鼠標,他感覺特別舒服,是一種能讓他安靜的舒服。他用鼠標輕輕一劃,屏幕上的小箭頭動了起來,三下兩下就把白胖半天搞不定的文件複製進了軟盤。
“你看吧,這小夥子幾分鐘就學會了,你咋幾個月就愣是學不會呢?”朱經理說着,俯下身去,指着插口上一個小按鈕,說:“複製完後,再按這個,軟盤就彈出來了,軟盤往插口一塞,就塞進去了。”
大器照樣做了一遍。
白胖懊惱地說:“這些我都會……我只是不明白,爲什麼桌面上沒有文件夾?”
朱經理咧了一下嘴:“其實桌面也是一個文件夾,只不過爲了操作方便,就沒有讓它顯示出來。”
白胖“哦”了一聲:“好像明白了,我還有一個問題,爲什麼電腦有C盤,有D盤,卻沒有A盤?”
“這個……我也不知道,告辭。”
朱經理站起身來,把大器叫到小屋子裡問話。
“看你打架很兇的呀,你叫什麼名字?”
“甄恨天,西土瓦的甄,仇恨的恨,天空的天。”大器說完就有些後悔,但後悔已經遲了。作爲對自己口誤的懲罰,他暗暗掐了自己一把。
“這個名字一聽就是假的, 你的真名叫什麼?”朱經理盯着大器的眼睛。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管他是真是假,既然已經說出口了,就沒有收回的道理,大器暗自一咬牙,真誠地說:“就叫甄恨天。”
“如果我沒有記錯,歷史上只有一個人用恨作名字,”朱經理說,“張恨水,他是個作家,張恨水是筆名。”
“我也是筆名。”大器鬆了口氣,清澈的眸子無辜地盯着朱經理。
朱經理眼睛裡半信半疑地盯着大器:“你是文學青……少年?”
“是啊,”他想着應該給自己取個什麼名字,忽然一張清秀的少年浮出在他的腦海中,那是邵軍寧的臉:“我真名叫車寶寧。”
“這還差不多。我用人呢,寧肯無人可用,也不用說謊的人。”朱經理點點頭。
大器笑笑,說:“謝謝經理!”
這時候又有顧客來了,朱經理趕緊示意大器接待。
大器不知說什麼好,他用一種自認爲有些像保安曹七迎接校領導一樣的姿勢屁顛屁顛跑了過去,堆出了一臉笑意:“您好,歡迎光臨穿越時光網吧!”
來者是個文質彬彬的青年人,戴一幅眼鏡,約有三十來歲,夾着一個公文包。見了大器是生面孔,他愣了一下,然後斯斯文文地朝大器笑笑,爾後熟練地遞上早已準備好的身份證和二十塊錢,大器飛快地看了看牆上的價格表,發現給的錢不多不少,十元押金,十元包夜,剛剛好。他接過錢,就把顧客引到了25號桌。
大器又回到大門跟前的吧檯,朱經理伸了個懶腰,捶捶自己的腰,又摸摸頭頂,確保自己至今仍是個天天熬夜卻尚未英年早禿的青年,這才滿意地笑了笑:“睏死了,我去睡覺,你先盯着。要是有人買東西,你照着價格表賣就行了。方便麪和香菸在櫃子裡,飲料、啤酒、雪糕、咖啡都在冰箱裡……燒開水,用這個壺……千萬別叫我,除非有流氓鬧事……”
朱經理走後,大器把牆上的價格表看了一遍,熟記在心。
然後就坐在電腦跟前,他感覺自己是一個渴極了的人,而電腦,則像一口水井,他恨不能跳進井裡喝個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