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雨霏霏”的突然約見,讓大業又喜又懼。喜的是省城的女人對他這麼一個鄉下混混這麼有興趣。懼怕的是,萬一美玲知道這事,會和他鬧分手。怎麼樣才能兩全其美呢?
他不用網吧裡的電話,而是躡手躡腳從網吧溜出去,拐到旁邊一個小衚衕裡,找到一個帶公用電話的小賣店。
他衝過去就想抓起話筒給“夢雨霏霏”打傳呼。
手還沒伸出,一個三十多歲的漂亮女人風風火火過來,衝她嫣然一笑:
“小帥哥,能不能借個光,讓我先用電話打個傳呼?我有個特別緊急的事情!”
她的聲音雖然不及美玲那樣年輕、甜美,卻也頗具魅力,讓人無法拒絕。
大業猶豫的功夫,她已經搶過話筒,呼了一個人。
讓大業意外的是,她呼的那個號,和自己的號完全一樣。
緊跟着,大業感覺腰間一陣讓他麻酥酥的震動。
一定是聽到了呼機的震動,女人驚訝地看着大業,從腰看到臉,又從臉看到腰,又從腰看到臉,忽然驚喜叫道:
“小帥哥就是……蕭大業?”
大業點點頭:“夢雨霏霏?”
她伸出一雙手,握住了大業的手。她的手柔嫩,但是比美玲的手纖細,嬌小,手感更好。
“真是無巧不成書,無巧不成書。”她眼神迷離,不斷念叨着。
“夢雨霏霏”:“小帥哥,咱們去喝咖啡吧。”
大業有點慌亂,因爲他身上沒有錢,再找大紅或爺爺要也來不及。
咖啡,大業是喝過的,在某個混混家喝過,但是咖啡的口味他很不喜歡,感覺像是烙糊了的餅。但這無論如何是一種時新的洋玩藝兒,加上是省城的女人邀請,不容拒絕。只是,囊中羞澀,萬一到時候要他結賬,那可就難堪了。盤算好結賬時的說詞,大業挺了挺身子,以顯得身材更高、更直。
兩個人溜達了二三百米,一家裝修古樸的咖啡館出現在眼前,咖啡館實木牌子不大,上面刻着“享受寂寞”四個字,旁邊還畫着些杯子勺子。有趣的是,上面還有女人的嘴脣,塗得不是鮮紅,而是帶一種怪異的藍紫色。
面對這種地方,大業是有些犯怵的。事實上過去和那些小混混收“保護費”的時候,他們最喜歡在一些麪館、涼皮店、小賣店,甚至是夜市的地攤活動,對於高檔場所,都有一種自卑感。別說進去收“保護費”,就是別人請客,進去時底氣都不那麼足。
大業今天也是同樣的心情。但他不能露怯,不容“夢雨霏霏”拉他,他已經衝到了她的前面,風度翩翩扭過臉來,手向他一伸,把她牽進了“享受寂寞”。
咖啡館裡燈光幽暗,音箱中低放着的薩克斯樂曲幽怨又夢幻。
“我很喜歡這個咖啡館的名字,享受寂寞。”
大業目光灼灼看着她,微微點頭,做出一種很懂她的樣子。
“我的寂寞是一條長蛇……”她說。
寂寞他懂,蛇,他就不懂了。
她站起來,原地旋轉了一下:“我的寂寞是一條長蛇,冰冷得沒有言語。姑娘,你萬一夢到它時,千萬啊,莫要悚懼!它是我忠誠的侶伴,心裡害着熱烈的鄉思;它在想那茂密的草原,你頭上的,濃郁的烏絲。它月影一般的輕輕地,從你那兒輕輕走過;它把你的夢境銜了來,像一隻緋紅的花朵!”
大業用他頭腦中並不多的文化,在消化着這些古怪的話。
“這是一位詩人的詩。小帥哥,你寂寞嗎?你懂嗎?”
大業果斷地點頭:“寂寞誰不懂,只不過,我的寂寞不是蛇……”他賣了個關子。
“夢雨霏霏”好奇地看了看他:“哦?你的寂寞?”
“我的寂寞是隻大老虎!”大業前後左右瞥了瞥,發現咖啡館裡沒有什麼人,就大着膽子對她說:“一口吞下你!”雙手一面做着張牙舞爪的樣子。
“夢雨霏霏”哈哈大笑,笑得渾身顫抖,臉色緋紅。
大業趁機緊緊地攥住了她的手。
與此同時,他突然想起了美玲,自己專程帶美玲來省城買衣服,剛剛到省城幾個小時,就和別的女人在一起,這樣做,合適嗎?
緊跟着又想,有啥不合適的?美玲在火車上還和中年大叔眉來眼去呢。人損我一寸,我損人一尺;人損我一尺,我損人一丈。
此刻,讓他苦惱的已不是自責,而是怎麼給美玲交賬,藉口還沒有想好。嗯,乾脆謊稱呼機沒電,自己迷路了,雖然這樣的藉口特別蠢笨,但勢所迫,也就顧不得許多了。
他把夢寸霏霏的手攥得更緊,攥得都讓她有點疼了。
他把她緊緊地擁在懷裡。
他能聽得見她的心跳。
他在尋找她的嘴,她把頭扭得很偏,讓他怎麼也夠不着。
她一邊用手推着他:“別,別這樣,這樣不好……”
她拒絕他的熱吻,但不拒絕他的擁抱,大業雖有遺憾,暫時也知足了。
擁抱了十幾分鍾,她把他推開。
她看着他:“你平時寂寞時都幹什麼?”
大業假裝斯文:“想未來。”
“在縣城當老師,確實夠寂寞的,有沒有想過,離開那裡?”
“天天想,活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其實我原來也在縣城,後來朋友幫忙,我就離開了那裡。”
大業有些羨慕:“那朋友可真夠意思。”
“其實也不全是夠意思啦,人和人的交往,得對等,旗鼓相當,有過硬的東西,別人就會看重你,就會幫助你。”
她眼睛如水:“要不然,東西不過硬,誰會白白幫你呀?你說是不是?”
大業頗有風度地點點頭。
她繼續說:“很快,又有新的朋友幫我去美國了。”
大業仍然點頭。
她又過來握住大業的手:“說吧,說出你的夢想吧,我也能幫你。”
大業搖搖頭:“你幫我?”
她直盯着他的眼睛:“你沒聽說過嗎?找個好女人,少奮鬥二十年。”
大業突然一震,身上像觸了電一樣,感覺比剛纔的擁抱還要強烈,是啊,自己過去苦苦折騰,都是因爲自己不開竅,專找爛女人,不找好女人。
過去,他都處在兩種狀態,有個爛女人,或者沒有爛女人,再沒有別的狀態。
而此時此刻,他就面對着一個好女人。這個好女人之所以好,是因爲她不僅是一個漂亮的省城女人,更是一個給他當頭棒喝、讓他醍醐灌頂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