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律師一個人步履趔趄回到了沫若雅間,顧奶奶還在那裡胡吃海喝,一面接受着宋海楠的恭維。而盼盼已經吃飽喝足,正拿着一面小鏡子,在搔首弄姿練習抿嘴嘟嘴。
王律師低低叫了聲:“奶奶。”
顧奶奶喝下一大口酒:“小王,事情辦得咋樣了?你沒喝酒吧?”
王律師一臉無辜:“孝敬您老人家,怎麼敢喝酒?”
顧奶奶問:“那事情辦得咋樣了?”
副臺長和宋海楠都一起眼巴巴看着王律師。
王律師掃視了一下,就對顧奶奶說:“有點意外,奶奶您出來我跟您講。”
顧奶奶有些不滿:“在這裡不能說?”
王律師說:“出去方便些。”
盼盼把小鏡子裝進包裡,扶着奶奶站了起來。
三人一起到了樓下。
顧奶奶咄咄逼人:“發生啥事了?說吧。”
王律師忸忸怩怩好半天,才硬着頭皮說:“真是不好意思,計劃沒有變化快。都怪我經驗不足,策劃不周,發生了點狀況……”
顧奶奶雖然有幾個詞聽不懂,但已經把他的意思猜出了幾分:“啥?他們不加錢?”
王律師艱難地點着頭:“遇上鐵公雞了。不過,條條大路通羅馬,他架當頭炮,咱就把馬跳;他有柺子馬,咱有鉤連槍。是不是?”
顧奶奶仍然有些話聽不懂,但意思還是猜出來了,她甚是氣憤:“不是說咱不加錢就不讓播,就能逼着他們加錢嗎?”
王律師低頭看着自己的皮鞋尖兒:“是這麼個理兒,可是他們死活不加錢呀。”
顧奶奶說:“你不是說,不加錢就讓他前面的錢全賠光,他們不會眼睜睜看着自己的錢賠光,爲了不讓錢賠光,肯定要加錢嗎?”
王律師把眼睛從皮鞋尖上擡起來:“是這麼個理兒,可誰想到偏偏遇上了個不按牌理出牌的對手,他們是寧願錢賠光也不加錢!”
顧奶奶說:“真的是活見鬼了,世界上還有眼睜睜讓自己的錢賠光的人?我不相信!”
王律師說:“因爲賠的不是自己的錢,都是有企業贊助的,仔賣爺田不心疼唄。”
顧奶奶說:“你說廠子的錢是大風颳來的?人家掏錢恨不得一個賺八個,還能讓他這麼賠着玩?鬼才相信!”
她這樣步步緊逼,王律師越說不清了,他不想讓顧奶奶知道自己的本來面目,更不想讓顧奶奶發現自己是被牛一點逼住,怕得像個三孫子似的。偏偏顧奶奶揪住不放,他恨不能立即跪在地上,求顧奶奶放過他,別再逼他說下去。
他整理了下自己的思路:“反正事情已經到了這麼個地步,你不讓節目播出,責任自己承擔,人家要是硬播,你也擋不住。”
顧奶奶冷笑一聲:“硬播?欺負我老婆子是軟柿子?我告死他!”
王律師說:“你想告他就告唄,我反正不能再給你代理了。”
顧奶奶說:“小王你咋能這樣,說不幹就不幹?你收了我五千白收了?”
王律師說:“大不了給你退了。”
顧奶奶說:“你以爲退錢就完事了?耽誤我的大事,這個你可賠不起!”
王律師不理她,只管把話題從自己身上引開:“顧奶奶,盼盼是給那姓牛的開過全權委託書的,只要姓牛的不同意,誰籤合同都不管用!”
顧奶奶怔了半天,她已經把憤怒從王律師身上轉移開來:“那意思是,我們就像賣給他了?”
王律師說:“對啊,那個全權委託書,就像個賣身契。”
顧奶奶問:“我們能不能撤銷這個委託書?”
王律師說:“也不是不可能,但是需要時間呀。”
顧盼盼說:“王叔叔,你不是說記者是無冕之王,律師是無冕太上皇嗎?堂堂大律師還管不了個他?”
王律師苦笑着說:“這話不假,不過呢,這年頭兒子騙老子,兒子打老子,太上皇也不靈光了。”
顧奶奶鼻子都氣歪了:“看來你是個牛皮匠,攪屎棍!”
王律師恨不能搧自己嘴巴,他又把話題從自己身上引開:“委託書是可以撤銷的,可是你如果把委託書撤銷了,得罪了姓牛的,他要封殺你,以後哪個報紙電視臺都不找你們,不搞活動,不報道……後果可就更嚴重了。”
聞聽此言,顧奶奶突然喘息不勻,腳下也搖搖晃晃。盼盼趕緊一手托住她的腰,一手拍打她的後背。
顧奶奶嗓子裡一陣咕嚕,“哇”地嘔了一聲,一大口帶着酒氣的污物噴涌而出。
王律師想閃沒閃開,被吐得臉上、脖子上、領帶上、西裝上全是污物,羊肉片,肥牛片,木耳,金針菇……無奇不有。
污物又髒又粘又我,根本無法清理,他索性脫下西裝,解下領帶,扔下顧奶奶,溜進了衛生間,又是抖,又是洗,又是涮,好不狼狽。
這當兒,牛一點和毛遠航已經出來,走到顧奶奶跟前:“奶奶,您這是咋的了?”
顧奶奶打着嗝兒訕訕地問:“呃嘔,小牛,老牛,牛老師,咱的節目星期幾播呀?”
牛一點看了看旁邊的毛遠航:“這事我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得看毛總的安排。”
毛遠航說:“其實我也只是個打工的……”
顧奶奶說:“那得問你們那個臺長?”
毛遠航賣着關子:“他也是個副手,還得問一把手,事情已經被你們搞砸了,不好挽回了。”
顧奶奶又開始賣慘:“老百姓辦點事情咋就這麼艱難啊?”說着就哽咽起來。
牛一點過來打圓場:“奶奶,別急別急,這事不怪您,都是那個王八蛋攪和的。”
顧奶奶說:“對呀,那個賊眉鼠眼的南方人,我一見,就覺得不是個好東西。”
牛一點掏出採訪機,播放了一段剛纔的錄音。錄音裡,牛一點義正辭嚴地斥責王律師,王律師委委諾諾。
顧奶奶和盼盼越聽越生氣。
顧奶奶說:“惡有惡報,狗日的!牛老師呀,多虧了你,啥事都幫着我們。”
牛一點倍感委屈:“好人難當啊,不光外人說啥的都有,就連您老人家也懷疑我……”
“都是那個攪屎棍攪的,實在對不住啊,牛老師大人不見小人過,再幫我們想想辦法唄。”顧奶奶擦着眼淚。
牛一點沉吟了一分鐘,又拍了毛遠航一下:“毛總,奶奶和盼盼的事情,全都靠你美言了。”
毛遠航仍然面露難色:“我當然盡力而爲,至於臺裡能不能同意,這隻能聽天由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