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西伯侯被削爵之時,淑妃的命運已經是釘在板上的事,西伯侯底下有兩名世子,長子世襲爵位,娶的也是侯門嫡女,可惜富貴侯門多出紈絝子弟,長子資質平平,又胸無大志,毫無氣魄,只於吃喝嫖賭一塊在行,次子倒是個踏實能幹的有爲青年,年紀輕輕就隨了軍,但他一不肯靠家世,二不肯攀皇親,把老侯爺氣得吐血,只憑自己的真刀真槍混了一個正六品校尉。
淑妃的半生在後宮混得不算差,她容貌美麗,又有一對女兒,原本在後宮享清福是沒有問題,只可惜她自己沒有算計,糟蹋了下半生年華在冷宮度過。
徐公公擡了幾箱子珠翠寶玉,特地來辰央宮傳達中宮的慰問,道:“前兒的事,長公主受罪了,皇后娘娘嘴上沒說什麼,其實心裡難受得厲害,這回處置整個秋明宮的人,娘娘心力耗透,鳳體有些不適,纔沒親自召見您。”
白離忙問:“母后是哪裡不舒服?”
徐公公嘆了口氣,道:“還不是爲了淑妃的事,七公主與八公主每日跪在鳳儀宮門前啼哭,娘娘雖然避而不見,但到底是皇家帝姬,身子骨兒嬌貴,若有個災兒病兒的,皇上那裡,娘娘也不好交代啊。”
白離心裡一涼,道:“母后真要把淑妃娘娘打入冷宮。”
徐公公道:“後面的事都查出來了,西伯侯確實在宮裡插了內應,這次若不處置淑妃,只怕衆人難服。”
白離知道是怎麼回事,淑妃不過是當了替死鬼,惜妃是爲了掩飾身份,太子是爲了救自己,下毒的肯定另有他人,皇后不是看不出裡面的貓膩,爲何也將錯就錯?
徐公公見白離情緒低落,討巧道:“有件事還得告知公主,五公主醒了。”
白離立道:“我只聽說五姐姐傷得極重,可是無礙了?”
徐公公搖搖頭,道:“也不知是福是禍,五公主頭部受傷嚴重,原本御醫不敢用重藥,好不容易把命救回來,不過……已經完全不記得以前的事。”
白離呼吸一窒。
“失憶?”四皇子有些詫異。
白離點點頭,嘆息道:“她本是天之驕女,德容出衆,一次過錯不僅被皇族除名,後半生也只能在皇陵守墓,寶妃娘娘如今吃齋禮佛,不理世事,只怕是傷透了心。”
四皇子見她悶悶不樂,心疼道:“一切果皆有因,你又怎知這不是最好的結果,起碼,不用再在宮中費盡心機地過日子。”
白離坐在石墩上,枝頭桃花正開得燦若錦霞,她仰起脖子,伸手在空中接住幾瓣花葉,輕輕道:“我也願意不費心機地過日子,卻不曉得以後會怎樣呢。”
四皇子胸口堵得厲害,他暗暗握緊拳頭,卻覺得什麼都抓不住,他黯然地轉過身去,問道:“阿離,我若帶你走,你願不願意?”
白離瞪着他的背影愣了愣,道:“天下之大,走到哪裡去?”
四皇子聲音低沉道:“天涯海角,總有棲身的地方。”
白離笑了,純真無邪道:“四哥哥,就算到天涯海角也會有父皇的勢力,你是皇子,父皇怎會讓你流落在外?”
四皇子沒有說話,空氣中有淡淡的花香,吸進肺裡卻變得寒涼刺骨,他知道,就算他不是皇子,她也不會跟他走的。
當日她身陷牢獄,能救她的人,不是他。
七公主和八公主的孝心沒能打動皇上,淑妃入了冷宮成了棄妃,六宮虛位,惜妃從副妃晉爲正妃,琪美人晉爲琪妃,皇后親自晉封,好在無封號,鸞妃沒給個正眼,六宮他人也不敢言語。
一日,白離突然暈倒在寢宮,當時只有爾蓉在身邊,當她醒來時,卻發現自己在一間密室,太子近在眼前。
“先別動。”太子閉着眼,與她掌心相對,正在運功。
“太子哥哥,是我身體裡的毒發了嗎?”白離問道。
許久,太子吐了口氣,收回手道:“是我不好,我出宮了一趟,好在來得急趕回來,不然……”
他面色愧疚,白離也覺得有驚無險,開朗道:“我的命本來就是太子哥哥你救的,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天,你不會不管我。”
太子微微怔忡,道:“你不該這麼相信一個人。”
白離勉強一笑,眸中透出淡淡的憂傷,道:“我願意相信別人,別人卻不一定願意相信我。”
“你是說五公主的事?”太子柔聲道。
白離低下頭去,苦聲道:“御醫說她沒了記憶,這也許是另一種福分,唯有這般,她纔會忘記以前的恩怨,忘記裴夫子,我不曉得她對裴夫子用情會這樣深,她寧願一死,也不肯傷害夫子。”
太子神情漸而溫和,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腦袋,白離雙手抱膝,更加鬱悶道:“這一切好像是因我而起。”
太子敲了一下她的額頭,道:“庸人自擾。”他站起身,負手而立在牀邊,眼眸深深望着她。
白離後知後覺問道:“這是哪裡?”她環顧四周,都是平整光滑的石壁,壁龕上放着鵝蛋小的夜明珠,粗略一數,竟有十幾顆之多,一顆夜明珠就價值連城,皇宮果真是遍地奢華。
“地宮。”太子淡然道。
白離瞪大眼,不敢置信地下牀轉了一圈,這裡真是地宮,連綿曲折,長長的走廊看不到邊境,白離被這巧奪天工的地下宮殿所震撼。
“出去以後,不要對任何人提起這裡。”太子告誡道。
白離詫道:“難道這裡沒人知道嗎?”
太子道:“除了父皇與我,沒有人知道這裡,也不會有人敢進來,這是歷代皇帝的陵墓,一道玄鐵門就能抵千軍萬馬。”
“我們在南山?”白離更加詫異,她是如何從辰央宮來南山的,難道……
不容她胡思亂想,太子伸出手道:“這裡路況複雜,你跟着我走。”
白離茫然地牽住他的手,隨他沿着走廊一直走,當她數到第一百顆夜明珠時,一處臺階出現在眼前,太子扶着她走上去,推開一道石門,他們走進一間房,白離覺得眼熟,瞪着滿屋子的珠翠綾羅許久,她終於認出這兒是自己的小金庫。
白離的眼珠子差點蹦到地上,太子正色道:“記住了,不要讓人發現這裡,無論是誰,都不能說。”
白離死命的點頭,事關皇家隱秘,借她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敢吐露半個字。
太子道:“你身上的毒已經清除,我不能在你這裡停留太久……”他似乎有難言之隱,輕嘆了一句,道:“遇到任何事情,派人通知我。”
白離看着他,竟然感覺很安心,小聲道:“我知道了。”
太子道:“我先走了。”
白離目送他走出庫房,外面肯定有一幫人看守着,至於他是怎麼進來的,又要怎麼出去,白離想,這應該難不倒他吧。
在庫房逗留了一會,白離才偷偷溜回寢宮,裡面並無多餘的宮人,獨爾蓉正魂不守舍地在牀前走來走去,白離走過去,她猛地擡頭,好像被嚇了一跳。
“公主,您沒事了?”爾蓉驚詫不已。
白離奇怪地看着她,又看着自己,道:“姑姑,你爲何這樣問?”
爾蓉紅着眼眶,聲音哽咽道:“您昏倒的時候,連呼吸都沒有了,奴婢沒有法子,又不敢對外宣御醫,只好去請太子殿下來,奴婢沒有想到,太子真的把您救回來了,不然……辰央宮上下都活不成了。”
“讓姑姑擔心了,你做得很好。”白離安撫地道。
爾蓉搖搖頭,喜極而泣:“只要公主沒事,奴婢就謝天謝地。”
“沒有驚動其他人吧?”白離問道。
爾蓉道:“連丹琴都不知道,奴婢說您在午睡,讓她們都守在外頭,這麼長時間,恐怕都起疑心了。”
白離道:“宣她們進來吧。”
“是。”爾蓉才應下,翠微在外揚聲道:“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