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青衣

清晨,濃霧已散。

珏山腳下,鎮市沸騰,一派繁華之氣。街道上人聲鼎沸,街道叫賣聲,樓閣管樂聲,茶館說書聲,雜爲一體,幻化多樣。巷道內側,白牆上鮮紅的印記,將這片刻的安詳,照應得若離若即。莫淺一站在巷道里,手握竹劍,定眼看着白牆上的印記,面色凝重。

片刻之後,莫淺一離去。

白牆上寫着:楚咫之花。

硃紅字跡。

莫淺一今日離開珏山,通查了珏山腳下的縣鎮,發現街道白牆上均印有“花家”暗號,但詢問後得知近日珏山太平,並無事端。花家暗號只有楚咫之人在進行刺殺行動時纔會留下,以刺客之態現世,留下暗號來彰顯,是花家一貫的作風。除去花夢在客棧和花燈節被襲之事外,珏山處並未發現花家人的行蹤,沒有行動卻留下暗號,這令莫淺一百思不得其解。

正欲回到珏山劍派告訴花夢,路經“畫南樓”,只聽身後忽然一片騷動,百姓四下亂成一片,叫喊聲亂作一團,原本安靜的街道頓時化作沸騰的開水,莫淺一轉過身,肆亂的街道上,一人身着黑衣,頭戴斗笠,周邊附上黑紗,看不清裡面的容貌,身材單薄,手持銀色大刀,刀刃上淌有血跡,刀下躺有一人,屍首異地。

四周人已散開,唯有莫淺一立在遠處,那人收起大刀,略微擡頭,透過黑紗看着眼前的莫淺一,道:“眼前這位可是珏山人士?”

“讓兄臺失望了。”莫淺一笑道:“在下莫淺一,秦歌弟子。”

“噢,秦歌弟子已經到了嗎?”黑衣人走,道:“我怎麼聽說,我纔是到達珏山的第一門派呢?”

莫淺一聽聞,漸收笑容,眼角微眯,道:“請問閣下是?”

黑衣人道:“暗窟,十七。”

“呵,原來是傳聞中的暗窟三大魔頭的十七,久仰久仰。”莫淺一恢復了略帶調侃的笑臉,看了一眼倒在十七刀下之人,道:“能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告訴我,他怎麼惹你了嗎?”說完,低頭看着地上的屍體。

十七用眼神掃過莫淺一不羈的神色,低頭往地上看了一眼,道:“花家刺客。”

畫南樓是珏山一青樓。

此日,畫南樓上人聲鼎沸,胭脂紅暈,香氣迷惑了整條街道。

莫淺一看着躺在地上血泊之中的“花家刺客”,聽着從畫南樓上傳來的管樂笙簫,忽然拍了拍那黑衣人的肩,用下巴指了指那花香四溢的雕花大門,道:“進去喝一杯,怎麼樣?”

說完,他瞅了瞅十七戴在頭上的黑紗斗笠,伸手一奪,“話說你大白天戴着這個熱不熱……你怎麼是女人?”

十七面色冷漠,站在原地,冷聲道:“我有說我是男的嗎?”

莫淺一愣住,“那,到沒有。”

莫淺一話聲剛落,只見十七轉身準備離去,匆忙趕上前將黑紗斗笠重新戴到十七頭上,將其拉進畫南樓,附在其耳邊小聲道:“就算你是女的,也得跟我進來喝一杯。”說完再添加一句:“還有,你被花家刺客追蹤的原因。”

……

長街的另一邊,一個雅紅色的身影轉了過來,明眸鳳眼中,閃過一絲疑慮。

今日一早,莫淺一就沒了人影,自己只好吵着鬧着讓子予諾帶自己出來玩。來珏山那麼多天了,還沒好好體會一下這裡的風土人情,加上昨夜再度被刺客追殺,心情一下低到了低谷,今日,一定要好好玩一番才能解氣。

可偏偏,在自己玩得正起興的時候,看見了那個讓人不愉快的身影。花夢拉了拉旁邊的子予諾,指指畫南樓喧譁的大門,道:“剛剛那個人,是不是莫淺一?”

子予諾轉過身來,“莫兄?”

花夢柳眉一蹙,“不管了,進去看看。”

……

畫南樓內春色一片,一進門,莫淺一就被各色花香女子簇擁入懷,十七將莫淺一拉回,道:“只准喝酒,不許泡妞。”

“知道。”莫淺一與十七在內閣酒桌坐下,提起桌上的酒壺,給十七的酒杯滿上,“我怎麼能在一個姑娘面前泡別的妞呢?要泡也得先泡你對吧。”

十七將莫淺一乘上的酒一飲而盡,始終冷着臉,毫不理會莫淺一的調戲,正襟危坐,道:“主公接到珏山掌門的邀請函後,第二天便讓我起身,我上月從暗窟出發前往珏山,未出暗窟邊界,就已察覺被人跟蹤。”

莫淺一看着十七的空杯,將酒給她滿上,笑道:“繼續。”

“進了珏山鎮上之後,人多混雜,他欲暗中行刺我,我便把他殺了,他肩上的印記,正足以證明他是花家刺客。”

“花家素來與暗窟無怨無恨,爲什麼要跟蹤你?”

“只怕不是跟蹤我。”十七側過臉,定眼看着莫淺一,道:“是整個江湖。”

“你是說,花家覬覦武林盟主之位?”莫淺一道。

“此事尚未定奪,所以主公派我前來與衆門派共同商議,若無它事,在下先告辭了。”十七說完,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轉身離去。

莫淺一坐在原地,給自己滿上酒,酒香在四周蔓延看來,薰陶着他內心的疑惑。

花色真的是想奪取武林盟主之位?

不可能。

花色託我保護花夢前往石嫿谷,雖未說緣由,但可看出事出突然,有關花家危機。

花夢在珏山被襲,絕不可能是花色所爲,一定是有人暗中栽贓陷害。

那,整個江湖上沸騰的花家暗號……

就在莫淺一深思之時,樓下響起了一陣琴聲,一瞬間恍若隔世,隨聲望去,見畫南樓中央玉臺上,一青衣女子撫琴而奏樂,此女子面容精緻,溫文爾雅,身材嬌弱,猶如古畫美人,亭亭玉立,栩栩如生。

青衣女子一曲奏畢,起身走到樓閣階梯前,淡淡開口道:“小女子月辭,在此給各位公子行禮。”

“好!”臺下歡聲一片,形形**男子在絕美花色中陶醉不已,莫淺一的位置位於大廳二樓外側,正巧可以恰到好處地觀到樓下青衣女子的一顰一笑,銀眸皓齒,的確是一張標準的美人面,莫淺一淺淺一笑,將桌上的酒拿了起來。

酒杯還未送到嘴邊,就被一隻手奪了過去,杯中的酒,灑了一地,莫淺一皺眉道:“誰啊?”

花夢的聲音在莫淺一頭頂響起,“哇,說是出來調查,原來在這裡享清福,瞧瞧這美人多的,真是春光一片……”

花夢說完,臉上的笑容驟然一降,伸手將莫淺一耳朵一揪,道:“看我怎麼收拾你!”

“喂!姑奶奶,你誤會了!”莫淺一大驚,掙扎道:“你怎麼在這兒?”

“你能在這兒,我怎麼就不能在這兒?”

“好好好。”莫淺一求饒,經過昨夜花燈一事之後,他還真不得不對這個女人多一分戒心,“你先鬆開我,我給你說正事。”

“誰要聽你泡妞的正事?”

“什麼泡妞,你們花家出事了!”莫淺一的臉色慢慢嚴肅起來,花夢聽聞,冷靜下來,鬆開了莫淺一發紅的耳朵。

“我們家出什麼事了?”

莫淺一將自己的耳朵從花夢的手中抽出來,一邊小心揉着,一邊道:“江湖上到處都是花家暗號,其他六派已經陸續來到珏山參加這一屆的武林大會,唯獨你哥沒來,怕是人家懷疑你哥要獨霸江湖,準備暗中密謀。”

花夢雙脣撅起,“密謀什麼?”

“準備暗中密謀,是準備。”莫淺一瞪着花夢,道:“還沒有謀,懂嗎?”

“噢。”花夢低低應了一聲,道:“我渴了,給我倒水。”

“沒水。”

“那酒也行。”

莫淺一提起酒壺,不耐煩的給花夢到了杯酒,待她解渴之後,一把將座位上的她拉了起來,這煙花之地,她還是不要久留的好,“起來,走了。”

“急什麼?”

“大小姐,你是女人,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莫淺一無奈,“都搞不懂你怎麼進來的。”拿好了劍,正欲離去,卻被花夢一把抓住。

“幹嘛?”

“那個女的!”花夢站在原地,定眼望着樓下正廳臺上的青衣女子,道:“我見過她,在珏山庭院。”

莫淺一停下腳步,隨着花夢的視線看向樓下的青衣女子,說:“珏山庭院怎麼會有青樓女子,你沒眼花吧?”

“你才眼花呢!”花夢道:“我們第一天去珏山劍派的那個晚上,我路過珏山庭院,遇見子予諾,跟他說話的時候這個女的就從背後突然冒出來了,還拿了一封什麼谷主的信函,讓子予諾過目。”

“噢……”莫淺一的臉色頓時降下來,“原來那天晚上你跟那個小白臉聊天去了,怪不得見不着人影。”

“誰見不着人影啦?我去找你你不在,是你見不着人影纔對。”

“廢話,我但晚上的不是出來幫你調查了嘛!”莫淺一說着,又想起了昨晚他們在河邊看煙花的情形,不知爲何,竟漸生怒氣,進而道:“噢,找不到我,找不到我就找小白臉呀,話說你也不看看自己長什麼樣,別人第一眼見你就說不願意娶你了,說明你根本就不合人家的胃口嘛!”

“你找死啊!”正當花夢欲上前將莫淺一拿下時,只見樓下一隻冷箭襲來,不偏不倚,只入花夢的方向,莫淺一見狀急忙將身旁的花夢攬到身後,伸出左手將冷箭拿下,花夢在莫淺一懷中嚇得花容失色,莫淺一側過眼,低頭看着樓下冷箭襲來的方向,樓下已大亂,唯獨那青衣女子撫琴坐在原地,毫無畏懼之色。

“喂,沒事吧。”

“啊……”花夢從剛纔的迷亂中恢復過來,發覺自己正被莫淺一摟在懷中,頓時雙頰緋紅,急忙掙開,道:“你佔我便宜。”

莫淺一將方纔的冷箭扔到花夢面前,道:“對,我佔你便宜,怎樣,多少錢一斤啊,要不要我賠啊,我就不信能比豬肉貴。”

“你……”花夢接過那隻箭,往箭頭一看,只見上方刻有“花”字,神色頓時慌張起來,“這是楚咫的箭,我們家的箭。”

莫淺一短暫思索一番,忽然神色大變,往樓下看去,已沒了那青衣女子的影子,頃刻間花香滿溢的畫南樓中,竄出近十名脫下外衣的黑衣刺客,手握冷從樓下飛上來,寒劍直逼花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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