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將圓桌兩旁的影子拖得很長。
西羅眯着眼睛打量着海登眼中瀰漫的淡淡愉悅,心情越來越惡劣。未免自己盛怒之下口不擇言,他端起咖啡杯,緩緩地嚐了一口,在確定心情因爲口中微苦而變得稍稍平靜之後,才道:“你覺得我應該以怎麼樣的態度面對一位在帝國最需要他的時候跑去參加自殺式冒險的帝國元帥?”
海登嘴角微揚,似乎預料到這位好友兼上司會出現的巨大反應。“微笑?”
西羅道:“我更想讓這位帝國元帥永遠都笑不出來。”
海登道:“也許您可以爲我立一個雕像,嚴肅的那種。”
西羅冷冷道:“你是打算告訴我,你已經做好和蒙德拉同生共死的準備了嗎?”
海登道:“奧迪斯會成爲帝國繼奧利維亞導師之後,最強大最受人尊崇的魔法師。我們已經走到了這裡,不應該放棄。”
“但是他不會成爲我最信任的朋友,更不會成爲帝國最可靠的元帥。”西羅頓了頓道,“而且我相信在亡靈界,蒙德拉會比你更適應。”
海登望着他,收斂起笑意,鄭重承諾道:“我會回來,一定會回來。作爲騎士,我不能容忍自己心愛的人去冒險的時候,我坐在家裡什麼都不做。但作爲軍人,我會用我的生命來守護帝國、帝國每一位子民,還有我最尊敬的皇帝陛下。”
西羅道:“可現在你正準備拋棄你作爲軍人的天職!”
“並沒有。如果現在帝國正處於非我不可的狀態,我一定會留下來。”他道,“如果您不相信的話,也許我可以刺殺教皇之後再去亡靈界。”
他的提議不但沒有取悅西羅,反而使他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蒲/公/英/中文網
海登道:“或者,您有更好的人選?”
西羅道:“如果我提議蒙德拉呢?”
海登笑了,“那我只能說,這是相當糟糕的人選。因爲您真的可能會失去一位元帥,他很可能會把自己的腦袋湊到亡靈騎士的劍底下。”
西羅抿着脣,神色陰沉。
海登端起咖啡,喝了口,微笑道:“最近具蘭王國有什麼動靜嗎?”
西羅知道他是故意岔開話題,因爲剛剛的話題已經不再適合說下去了。他輕輕撫摸着戒指上的火神神格,順着他的話題扯了開去,“由於安德烈公爵的關係,具蘭國王對沙曼里爾保持着一定的戒心,連沙曼里爾皇后生日宴的邀約都只派了王后的外甥去。不過他很信賴光明神會,據說光明神會打算在具蘭王國再建造五十座神殿。”
海登道:“聽起來像是個好消息。”讓光明神會進駐自己的過度,等於引狼入室。他對雙方都沒什麼好感,樂得看他們到時候爲權力而翻臉。
西羅慢慢地啜了口咖啡。
海登心頭一動,想起一則流言來,試探道:“我好像聽誰抱怨過,如果索索皇后是一位公主而不是一位王子的話,那麼砍丁帝國的皇子就有資格繼承具蘭王國,用文明優雅的方式爲帝國擴張領土。”
“我一直都知道索索是王子。”西羅看着他,眼神彷彿在警告,又彷彿在嘲諷。
海登摸了摸鼻子,神情卻是欣慰多於尷尬。
雖然夢大陸對同性異性的婚姻都採取一視同仁的態度,但皇室中同性結婚的比例極少,砍丁帝國更是很久沒有出現過了,畢竟對於皇帝來說,看着自己的親生兒子繼承皇位與看着自己的侄子繼承皇位絕對不是一種心情。蒲/公/英/中文網
海登曾經以爲西羅並不會走上這條路,因爲他太清楚西羅的野心和對權力的**,但出乎意料之外的是,他走了,並且至今爲止都走得很堅定,很無怨無悔。
或許是提到了索索,讓西羅思考問題的角度稍稍從帝國轉移到了愛人的層面,對海登的語氣也緩和下來,“我一直以爲你會娶一位貨真價實的女性,生兒育女,共度一生。”
海登苦笑道:“在遇到蒙德拉之前,我一直這樣堅信着。”
西羅道:“你並不是一個輕易動搖信念的人。”一個輕易動搖新年的人是不可能練成魔武雙修的,因爲在這之前,這條路上幾乎沒有什麼人真正成功過。
海登道:“所以一旦動搖之後,就再也回不到原點。”
西羅看着他,神色複雜。
作爲皇帝,他有成千上萬個正大光明且理直氣壯的理由強制海登留下,但是作爲朋友,他卻能夠理解海登的心情。就像當初索索不惜一切擋在他面前對抗火神的時候,如果他有足夠的能力,他也一定會衝上去的。
“你有沒有想過怎麼向妮可夫人交代?”他問。
這個問題其實等於無聲的妥協。
海登笑了笑。
西羅看得出來,他的笑容帶着些許沉重。
海登離開近半個小時,天黯淡下來,灰濛濛的,幾乎看不清楚咖啡杯上精美的花紋。但西羅依舊坐在原位上一動不動,彷彿睡着了。
一隻手悄悄地從他身後伸過來,捂住他的眼睛。
西羅拉下他的手在嘴脣上親了親。
索索另一隻手撫上他的眉心,抹平那幾不可察的凹凸,“你有心事?”
西羅將海登的選擇說了。
索索道:“如果是你,你會做什麼選擇?”
西羅沒有直接回答。
選擇是這個世界最殘忍話題。它意味着你在得到的同時也將失去一樣東西。他是帝國的皇帝,肩負着帝國的命運和帝國臣民的希望,所以他沒有任性的權利。他突然有點羨慕海登。海登可以偶爾任性,那是因爲上面還有他在。
他緊緊地握着索索的手,輕聲道:“幸好我不用做這樣的選擇。”
索索抱着他的脖子,耳朵貼着他的耳朵,喃喃道:“我和海登一樣。”
西羅想起當初索索爲了自己不遠千里跑來救援,嘴角微微一揚,“我知道。”
這顯然是一頓非常豐盛的晚餐。
一張長桌被擺得滿滿當當。
但是用餐的兩個人的胃口都不太好,從開動到結束沒有超過五分鐘。
妮可夫人擦了擦嘴角,望着海登道:“不合胃口?”
海登笑道:“不,我只是不想讓您等太久。”
妮可夫人放下餐巾站起來,“好,也許談完之後,我們還趕得及吃宵夜。”
海登跟在她身後進書房。
儘管他們都表現得很輕鬆自在,但是事實上,他們都知道接下來要談的話題絕對和輕鬆自在扯不上關係。
妮可夫人關上書房通向陽臺的門,順手拉上窗簾,然後看了門旁的搖椅一眼,轉身坐在了沙發上。
海登走在她的對面。
兩人沒有立刻打破沉靜。這並不是因爲尷尬,而是一種默契,雙方都在謹慎地考慮着應該怎麼開口。
最終還是由妮可夫人先開口,“我想爲你物色一位妻子。”
海登擡眸,“泡玫瑰花茶的姑娘?”
妮可夫人眨了眨眼睛,“你果然發現了。”
海登笑道:“因爲您是我的母親,我熟悉您身上的香味。”
妮可夫人輕聲嘆息,道:“可是我卻不像之前那樣瞭解你了。”
海登伸出手,握住她放在大腿上的雙手,“這是您的錯覺,我依然是您的兒子,依然是海登,我只是戀愛了。”
妮可夫人道:“和一個男人?”
海登毫不猶豫地點頭道:“是的,和一位男人。”
妮可夫人望着他,眼神複雜,“還是一個亡靈法師?”
海登坦然道:“是的,一位亡靈法師。”蒲/公/英/中文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