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陽光滿地,花香襲人。
“娘,開飯了。”一夜思量,本來就把文娘當做親孃的古涵璐,叫着娘這個字時,一股由衷的喜悅裝滿心房。一大早起來,便親手爲娘做了一頓豐盛的早餐。想着文娘等下的吃驚表情,古涵璐就一陣竊喜。
“娘,起牀了啊。”沒聽見回聲,於是,古涵璐再叫了一遍。
婦人的房間裡,安靜得放佛空無一人。“娘!”古涵璐心中突然升起一真強烈的驚慌感,好似生命中某樣重要的東西遺落在某處,他痛苦地一聲咆哮,向婦人的房間裡衝了過去。一路上,桌椅、木門被他瞬間爆發的氣場震爲粉末。
……
良久,一聲響徹山谷的長嘯聲平地而起,古涵璐所在的木屋眨眼間被夷爲平地。以古涵璐爲中心,引天境的氣息一步步地向遠處四散,飛沙走石,颳起了劇烈的龍捲風。
“啊……”
村子衆人只覺得放佛有一口大鐘突然間在耳邊敲響,陣陣作痛,天暈地旋,連忙遠遠地避開龍捲風。
“涵璐哥哥,涵璐哥哥。”一個滿臉煞白,扎着朝天辮的小女孩強忍着心口劇痛,向着古涵璐所在的地方,固執地一聲聲叫着。其他人也睜大眼睛看着古涵璐的地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漩渦中心的古涵璐,只覺得靈魂如被萬鬼噬咬,全身如墜極寒之地,青筋暴露爬上臉龐,猙獰恐怖。七竅之中冒出一縷縷青煙,滿頭長髮根根倒豎,四亂飛舞,睚眥欲裂。引天境的氣息忽強忽弱,極不穩定。
“啵……啵,哧……哧……”
一絲絲鮮紅的血液竟然炸破經過星辰之水錘鍊的血管和皮膜,飆射出來,揚起一尺多高,散滿一地。彷彿在這黃土地上開滿了朵朵桃花,刺眼奪目。而古涵璐整個身體也隨着血液的離失,逐漸脹大,遠遠看去,如同一個巨大的肉球。
“涵璐哥哥,涵璐哥哥。”就在古涵璐心神失守,走火入魔,即將爆體而亡的時候,一聲稚嫩的童音傳到耳朵,古涵璐心神一震,狂暴的氣息明顯穩定下來。
“小涵璐,小涵璐,小涵璐……”緊接着,一聲一聲激動痛苦的聲音穿過龍捲風,傳到古涵璐的心中。
遠處一座小山坡上,村裡的人看着因小女孩聲音而安靜下來的龍捲風,雖不明所以,但也一個個賣力的大吼着,一聲聲熟悉的小涵璐如一汩汩清泉悄然洗滌着古涵璐的心神。
古涵璐的靈魂彷彿罩上了一層無形的氣流,一種靈魂純淨的感覺出現在古涵璐的心中。那是?人心的力量?
肉球逐漸縮小成原樣,龍捲風也慢慢地消失,定眼看去,村子衆人終於明白了發生什麼事情,一個個默不作聲,不少人已經雙眼紅腫,眼淚直流。不明世事的小孩正準備破涕而哭,旁邊的大人馬上用手捂着小孩的嘴巴,搖了搖頭。
這一刻,百鳥無聲,惡犬不吠,溪水難歡,風消雲止,萬籟俱寂。
前方,一張椅子,一
個閉着眼睛的安詳婦人,旁邊,一張寫了字的白紙靜靜地躺在木桌上。
一步,兩步,三步,古涵璐輕輕地挪動着步子,輕輕地走到婦人旁邊,輕輕地跪下雙膝,輕輕地將頭埋進婦人的懷中,輕輕地伸出雙手抱着婦人冰冷的身體,如同眷戀着母親的嬰兒,閉着眼睛享受着最後的溫暖。肩膀**,無言而泣。
風又吹了起來,古涵璐輕輕鬆開雙手,右手輕輕地將婦人垂下的白髮撥弄在而後,拾起自己走火入魔之時,唯一不曾毀壞的那張白紙,一字一句地默唸着,眼中的淚水不爭氣地再次流了下來,蜿蜒成溪。
“小涵璐,當你看見這封信的時候,想來應該是早上吧。來到這個安靜的山谷中已經有十六年了,看着你一天天長大,考入無憂閣,再看着你學成歸來,引天三重天,爲娘就覺得心中欣慰,沒有了什麼遺憾。
爲娘是不是很傻,瞞了你十六年,也瞞了自己十六年。呵呵。
昨天你問爲娘,爲娘便知道你終究是要出去的,瞞了你十六年也已經夠久了,再瞞下去,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會不會忘了那些事。
爲娘這一生沒有大野心,只是想陪着你父親看着你慢慢長大,陪着公公婆婆嘮嘮家常。那些家仇,我知道你是無論如何也會去的,所以我不攔你,但我也不催你,不逼你。
十六年了,我也看淡了很多,其實在這裡挺好的,沒有什麼明槍暗箭。當然,如果你有實力可以找到當年的那些人,爲娘也不反對你復仇,人活一世,總得明白自己該做什麼,想做什麼,要不然就太無趣了,你活着也不開心。
誰家父母不想自己望子成龍,爲娘只是想提醒你,裝傻充愣總比丟掉性命要強。君子報仇,尚且十年不晚,我家涵璐再怎麼也比那君子要強吧。
含璐而生,白蓮滿地,古家兒郎,我家涵璐再怎麼着也不是一般人吧。
我是真的很想看看我兒叱吒風雲的英姿誒,我兒這麼優秀,就是不知道哪家女孩有福了。呵呵。可是,爲娘一身傷病,怕是不能陪着你了,十六年了,我也該去了。你父親,應該也寂寞了。我和你父親不想你有什麼事,只不過想你可以娶一個對你真好的姑娘,然後誕下一兒兩女,將我們古家的血脈延續下去,就行了。
小涵璐,記得幫我問候一下村裡人,就說念文感謝他們當年的好心幫助,如有來世,做牛做馬以報恩惠。
人們總說,人死後會化成九天上的星辰。如果你想爲娘了,就看看星空,爲娘和你父親和你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叔舅姨嬸,在那裡看着你的。
看着我兒,幸福一生。
爲娘這輩子最驕傲的不是進了古家的門,也不是嫁給了你父親,而是生下了你。
爲娘走後,小涵璐一個人要對自己好好的,餓了就多吃點,天冷了記得穿衣,該做什麼就去做,不要太在意別人怎麼看的。
人這一生,不就圖個心安嗎?”
……
古涵璐輕柔地將白紙摺好,揣進懷裡,佝僂着將婦人冰冷的身體抱了起來,走到小溪旁一處幽靜的小山坡上。以手爲鏟,深深地插入土裡,瘋狂地在一分鐘之內挖好了一個容得下兩個人的深坑,身上的血跡滴落在深坑裡,斑駁成畫。
做好了這些,古涵璐又重重地吐出一道元力,以泥土爲木,在坑中形成一口無蓋的棺材,輕輕地將懷中婦人放入裡面。安靜地整理完婦人身上凌亂的髮髻,古涵璐終究一揮手,閉上眼睛合上了棺材。棺材上的泥土也沙沙地滾了下來,越積越厚,向上隆起。
一塊橢圓形的山石被元力牽引着飛到古涵璐的手中,白光一閃,一塊簡易的墓碑悄然成型。古涵璐並指如刀,正欲往墓碑上刻字,卻怎麼也想不起來要刻什麼。想了想,終究還是緩緩刻了上去。
古涵璐之母馬氏之墓。
她至始至終都沒有告訴過他,自己的名字。
古涵璐坐在墳前,看着那塊墓碑,一動不動,如一截枯木。
“涵璐哥哥,不哭,不哭,小玥最喜歡涵璐哥哥了。”一個小女孩跑到古涵璐的旁邊,輕輕地用衣袖擦着古涵璐的臉頰,嘟着嘴,老氣橫生道。只是,她卻發覺面前的涵璐哥哥臉上的淚水越來越多,到最後她都不得不雙手齊用,手忙腳亂。
“小玥乖,哥哥沒事。”古涵璐含着眼淚,強笑着將小玥從身上拽了下來,“小玥,幫我叫下你爺爺,好麼。”
小玥恩了一聲,也許是看到涵璐哥哥笑了,一蹦一跳地跳着去找自己的爺爺去了,只是她卻奇怪着,爲什麼涵璐哥哥笑起來比哭還難看。
“小涵璐,節哀順變吧。有事的話,你就儘管跟我說下。”一位白髮蒼蒼,精神矍鑠的老翁看着眼前的男子,心痛地安慰道。一村一家人,更對於這個膝下無孫子的老人而言,一直把古涵璐當作自己的親生孫子。
“馬爺爺,我沒事。”古涵璐哽咽道,“你能不能幫我去無憂閣傳下信,就說我母親逝世了,古涵璐不知所蹤,希望古涵璐的朋友去守孝七天,一定不要透露任何我活着的消息。”
馬爺爺雖然不明所以,但畢竟是有一定閱歷的老年人,點了點頭,便起身去無憂閣前院所在的山峰了。無憂閣離他們並不遠,常人一天的腳程便可走完,儘管他已處古稀之年,但是對於一個還經常進山打獵的人而言,一天的腳程還不在話下。
馬爺爺走後,村子衆人一個個走上前來,小聲安慰道,被古涵璐一一婉謝後,都嘆了一口氣暗道好人不長命,頹然地走回家中。溫馨的小山村一時間安靜下來,也沒有人進山打獵,不懂發生了什麼的小孩也被大人領回了家,一個個或多或少地通過門縫,通過窗戶,看着小山坡上的那道白衣身影,默默無言。
於是,夜幕漸漸降了下來,夜風吹了起來,鼾聲也響了起來。惟獨,那道孤寂的身影卻始終不曾移動分毫,一個人站在漆黑的夜裡,墳前的草地上,已是一片晶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