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帶着濃重的溼氣吹進了殿中,此刻已是深夜,但承歡殿的殿門卻並未緊閉。搖曳的燭光中,龍天舒披着發站在殿門前,手執一壺酒遙看着遠處的樓角。
王總管看了看這夜色,又惦念着溼氣,叫來隨從取了一件錦龍披風,小心的捧着到了皇上的跟前,踮着腳給皇上披在了肩上:“皇上,夜深了,您該休憩了,明日還要早朝呢!”
“恩,知道了。”龍天舒答應着,卻並未動身,依舊迎着夜風在殿口。
王總管伺候了幾十年的皇帝,兩代帝王都是他伺候過的,他明白皇上這是心裡有事兒,他略略一合計,便也看着遠處的樓角說到:“皇上是不是操心着皇后娘娘通宵抄經傷身啊?”
龍天舒的脣角輕輕一勾,並不回頭只輕聲應到:“你說呢?”
“皇上的心思,老奴未必猜的中,但皇上向來疼愛皇后,這些日子皇后又伺候在太后跟前一刻不得閒,只這份心就難能可貴,如今爲太后祈福是好事,只是這些日子皇后她一直都勞累着,皇上心疼也是應該,要不老奴這就遣人送過去一件披風去,讓皇后知道皇上的掛心。”王總管輕聲的建議,換來龍天舒回頭一笑:“你這份猜人心思的本事,就是最難得的,難怪父皇要我繼續用你,果然是貼心啊,不過送是要送過去的,但是不要驚擾到她,她好心祈福,莫讓她白辛苦,那披風送到堂外就好,等到清晨她出來時再披上,免得她着了清晨的露水。”
“是是,皇上的這份體貼,就是老奴想不到的。”王總管說着立刻命令身邊的人去做了。
此時龍天舒終於是折轉了身子進入殿中後堂,將那手中酒壺擱下,輕嘆了一聲:“你說,今天是巧合嗎?”
王總管愣了一下小聲問到:“皇上您問的是哪件事呢?”
“你說呢?”龍天舒似乎來了興致,故意不說。
“若是皇上問的是那紅玉之事,老奴認爲可做巧合,畢竟沒誰希望在皇上面前留下不堪的印象,尤其是這位柳貴人,就是她再不清楚禮數,也斷不會想着折了自己的路程。”
“嗯,有些道理。繼續。”龍天舒點點頭。
“如果皇上問的是皇后去祈福的事,奴才想,那也該是巧合,畢竟這事來的突然,皇后不知,退一步講,若是皇后知道了,那是叫皇后以賢德來叫自己的妹妹忍了纔好,還是爲自己的妹妹而教訓韓婕妤呢?不論哪個似乎都不合適啊!所以,奴才只相信,這是巧合,是真正的湊了巧。”王總管說完便低了眉,垂着眼皮看着自己的鞋面。
龍天舒回頭看看這個上了年紀的老奴才,慢慢地笑了:“你說的對,一切都是巧合,只有巧合纔是最好的結果,不過,你知道朕爲什麼要韓巧兒禁足三個月嗎?”
“老奴尋思着,皇上是不想讓錢貴嬪知道這事兒。”
“不錯,所以這事最好在錢貴嬪的跟前給壓住,朕可不想摻和進去,只爲一串掛鏈搞的自己不安省,那丫頭沒分寸,朕總不能跟着沒分寸,朕不管你是太想幫朕而和皇后走的近,還是爲了後宮安寧計,朕都希望你該去提點的就提點到,該掩蓋好的就掩蓋好。今夜的事,都給我埋在肚子裡,只要有一個嚼舌頭的,那朕就不會這麼心平氣和了!”龍天舒說着,起身去了牀榻跟前。
王總管立刻上前爲皇上脫下龍靴,口中應着:“皇上您放心吧,老奴這些一準給皇上辦好,您好好休憩,明早還要早朝,老奴會一切都辦妥,不讓皇上操心的。”
“恩,去吧。”龍天舒擺了手,看着他把一層層的帳子都放了下來,再聽到殿門的掩合聲後,他口中輕喃:“小丫頭還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但願她是無心!”
不過,敲打一下,倒也對,至少提個醒兒,免得給玉蝶惹上麻煩!哎,玉蝶也真是,沒了玄兒她心中苦啊!龍天舒心中感嘆着,嘆了一口氣後,翻身閉眼睡覺去了。
“輕點,輕點。”柳玉蟬囑咐着用清水擦洗紅斑處的雲衣,這會紅斑已經不太發癢,只略略有些疼,她知道這些紅斑快要下去了。
“主子,您還真是,您看這紅斑發着如何是好?”雲衣輕聲責怪着:“您就不該帶那掛鏈,您看弄成這樣,就算如您說的,叫那韓婕妤被禁足三月,可您也沒得到什麼好啊!”
柳玉蟬聽到雲衣這話,歪了腦袋:“我怎麼想到皇上說翻臉就翻臉嘛。前面還在幫我,我不過隨口說了一句,皇上倒對我也兇起來了。”
“您說了什麼啊?”
“我就說,皇上何必爲這件事讓韓婕妤禁足三個月嘛,早知道我不帶就是了啊!結果我就說了這句皇上就發怒了呢!”柳玉蟬十分委屈的說着。
雲衣一聽抽了嘴角:“主子啊,您前面也說了,是因着錢貴嬪你才戴了的啊,所以你這話就是告訴皇上韓婕妤她是送禮的沒錯啊,可是你可以不戴啊,而戴是因爲錢貴嬪,所以皇上定是認爲你這話的意思,是要他連錢貴嬪也一起處罰啊!”
“啊?這樣啊?”柳玉蟬一臉的恍然大悟:“可是我壓根沒這麼想啊,不過話說回來了,就算是這樣,皇上也不該對我發怒啊,那本就是事實嘛,明明是我被害,他還衝我發脾氣!”
“主子啊!事情沒你說的那麼簡單啊!韓婕妤不過是新晉的妃嬪,她得寵呢是靠她自己的容貌,會撒嬌,但是她背後卻沒那麼大的勢力啊,皇上爲你治她一下,也沒什麼的,可是錢貴嬪卻不一樣啊,如果不是什麼很大的罪,皇上纔不會動她呢,更何況皇上這也是爲你好啊!”
“爲我好?”柳玉蟬翻了下眼:“尋我還是爲我好了?”
“主子啊,若是這點小事,皇上真的爲你去訓斥了錢貴嬪,你這不是和錢貴嬪之間就把樑子結下了嗎?”雲衣小心地提點着。
“樑子?她和姐姐過不去,自然也會和我過不去的,這樑子還用結嗎?”柳玉蟬厭惡般的犟了下鼻子。
“主子,您想錯了,雖說你和皇后是一家人,可是在後宮裡,這並不表示你就會因此和錢貴嬪勢如水火啊,俗話說,凡事不打笑臉人,您和她之間又沒什麼過節。再者,這宮裡的人,個個都是勢利眼,說不清楚什麼時候就要左搖一下,右擺一道的,所以您這會兒還是別把自己弄的太扎眼,先穩穩地討了皇上的寵纔是。等到將來產下龍子,有所儀仗,那時您再表明您是哪邊的,誰還敢惹您啊?”
“真的可以這樣嗎?”柳玉蟬詢問,動手纏繞了髮絲:“怪不得皇上說我叫我不要以爲有姐姐就可以爲所欲爲,他還說,要我見好就收呢,只是,我又沒做什麼!”
雲衣聞言,眼珠一轉,然後笑言到:“主子您看,皇上不也在提醒您嗎?所以你現在還是想辦法趕緊有了身孕纔是……”
“知道了,只是這事又不是我說了算的……”柳玉蟬羞紅着臉小聲說着,此刻她脖子的紅斑只有淺淺地印子了。
“主子,您這紅斑都下去不少了,明早起來興許就沒了呢!”
“肯定沒了,再過半個時辰呀,就應該全散了。”柳玉蟬不在意的隨口說着,此時忽然殿門上傳來輕輕的叩門聲,當即弄的雲衣和柳玉蟬都嚇了一跳。這個時候已是深夜,早是宮門落鎖的時候了,雖說今日是她侍寢,因此宮門未鎖,但誰會半夜來啊,兩人因此一聽到叩門聲,臉色都是一變,有些害怕的縮在了一起。
“誰,誰啊!”雲衣大着膽子詢問着。
“匟匟”叩門聲依舊,卻並無人回答。
柳玉蟬縮了下脖子,小聲地說到:“雲衣,你說這是誰啊,會不會是,是那種不乾淨的東西啊?”
“不,不會,不會!”雲衣襬着腦袋,轉了轉眼珠,將柳玉蟬的手臂抓下,小聲說到:“主子不怕,奴婢過去看看。”
雲衣舉着一盞燈小心地挪到殿門前,她說是看看,卻也不敢開門,畢竟這門外不出聲,只管叩門,偏又叩的輕巧不已,着實也嚇人,因而她也是哆嗦了半天,空擡了手,就是不敢拉門栓。
就在這事,忽然殿外傳來小環的聲音:“誒,你是誰啊,大半夜跑來敲……”
話音一出,雲衣倒也不怕了,一把拉開門栓,就看到殿外一位上了年紀的公公站在門前,她舉燈一看,立刻福身。口中急言到:“哎呀,這不是王總管王公公嗎?您怎麼……”
“行了,別那麼多話,你和這個丫頭都回你們的屋子去,我來過的事,誰也不許提起,我是過來和柳貴人囑咐幾句話的,說完我就走。”王總管說了這兩句話後也不管雲衣什麼反應,當即就邁步入殿。
雲衣是機靈人,立刻吹了燈中燭,快步走到還在發呆的小環跟前,悄聲說到:“走,走,進屋。”
“他是誰,要做……”
“別多話,進去,走!”雲衣拉着迷糊的小環往屋子裡去,口中急聲囑咐着:“你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不知道。”
“不知道就不知道嘛,可我還要上茅廁呢!”小環掙着又要外出,可被雲衣一把扯進了屋子,只冷冷地說到:“先憋着吧!”
她動手掩上屋門的時候,就看到王總管已經走到發呆的主子跟前,依稀說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