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爲皇宮大內的驍騎營統領,郭武在宮內也算是職掌機樞的重要將領了。但是很顯然,他實際的工作遠遠不如頭銜來得威風。
郭武現在的主要任務就是亦步亦趨地跟在皇帝后面,然後——發呆,沒錯就是發呆。譬如現在,皇帝剛剛從驪宮出來,他是多麼希望能夠蹦出一個刺客來,讓他好好地顯露身手,就像前幾天在御書房那樣一劍斬斷數十刀。但是天不遂人願,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始終未能成真。
郭武多少也知道一點原因,宮城之外,這幾天都察院偵騎四處,殺得帝都城內的各種黑暗勢力血流成河。而宮內,在父親的親衛充任了宮廷侍衛後,同樣也在內廷殺得人頭滾滾。所以別說刺客了,現在連御花園的螞蟻走起路來都小心翼翼。
郭武無聊歸無聊,還是忠心不二地守衛着皇帝陛下。今天從驪宮出來後,皇帝似乎就不太開心,不過也說不上有多憤怒,反正就給他一種怪異的感覺,似乎有所明悟,又似乎有所困惑。難道是驪宮之中騰空而起的那道光柱的原因?郭武也猜不透。
“郭武,在宮內當差這幾天,還覺得適應嗎?”光明皇坐在軟轎上,忽然對着郭武笑問道。
“給陛下當差自然開心,不過——”郭武遲疑了一下。
“不過什麼,但說無妨!”
“不過也無趣得緊。”郭武訕訕笑道。
“哦?”皇帝看了郭武一眼,卻沒有責怪之意,反倒是饒有興致地問道,“怎麼個無趣法?”
“可能一直在陛下身邊呆着,沾染那些皇者霸氣,那些宮女侍衛見到我,要麼像老鼠見到貓一樣躲着走,要麼連滾帶爬地過來巴結我。連個能跟我正常聊上幾句的人都沒有。陛下,您說這日子過得無聊不無聊?”
光明皇哈哈大笑:“小郭將軍,有人怕你,巴結你還不好嗎?位高權重的都是這個模樣,多適應就好了。”光明皇故意打趣道。
“嘿嘿,陛下英明。不過我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有自知之明,那些人怕我敬,都是託陛下您的福。末將總在陛下身邊當差,他們都羨慕嫉妒得緊,這些傢伙要麼想我在陛下美言幾句,要麼怕我無事生非,說他們壞話。他們哪知道我這人從來都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陛下,你說無聊不無聊?”
光明皇再次大笑,忽然微微眯起眼睛道:“既然小郭將軍覺得宮內無聊,要不把你送到中央軍去,在老郭將軍手下當差如何?”
“不要啊,陛下!”郭武想都不想就嚷了起來,“到老郭將軍手下當差,哪裡趕得上在陛下身邊前途光明。我在陛下身邊才能位高權重,到了老郭將軍那邊就只能人微言輕了。”
“這不是你的真心話吧,哪有兒子不喜歡在父親手底下當差的?”光明皇意似不信道。
“我可不敢跟陛下您撒謊,我跟老郭將軍那人矛盾由來已久,我要是去了他那裡,肯定每一天一頓軍法伺候,過不了三天,我就得躺着來見陛下您了。”
“哦,你們父子之間能有什麼化不開的矛盾?而且老郭那人軍法嚴明,斷不會循私刁難吧?”光明皇興趣盎然地問道。
郭武卻是臉色一暗:“就是因爲他不會循私,所以我纔跟他勢不兩立。十年前,我娘在城頭被獸人射殺,我讓她爲我娘報仇,他卻置若罔聞,我恨他!”
光明皇聞言不禁喟然長嘆,昔日之種種猶在眼前,他不禁對自己剛纔的想法動搖起來。光明皇默然良久,才鄭重道:“郭武,你不應該恨你的父親,殺你孃的另有其人。那人不僅害死了你的母親,更欺君罔上,害死了帝國數十萬忠勇之士。”
“陛下,請問那人是誰?懇請陛下給我一個機會,我必定爲陛下擒拿此賊,手刃仇人。”
“放心吧,會有機會的。”光明皇露出淡淡的笑容。
“那末將就先行謝過陛下,願爲陛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郭武一臉嚴肅,彷彿隨時都會衝出去爲國盡忠,爲皇帝盡忠一般。
皇帝看郭武一本正經的模樣,再次大笑起來,說實話,他倒是有些喜歡上郭子忠家的這小子了。
看光明皇終於輕鬆下來的神情,郭武暗地裡鬆了一口氣。他不知道光明皇剛纔那番話是否存心試探,但無論是不是存心的,他都必須謹慎應對。郭武深知自己之所以被留在宮中,是因爲皇帝需要他這樣一個人質,否則也不會讓他空有驍騎營統領的頭銜,卻整天被皇帝按在身邊做貼身侍衛。這也是皇帝能夠安心讓父親統領五十萬中央軍的重要條件。幸好目前看來,他還算應對得當,否則只怕會引來皇帝更大的猜忌。郭武慨嘆:父親一心爲國,真不知道這皇帝老兒爲何總是疑心於父親,何苦來哉?
……
皇帝雖說休息,卻沒有擺駕後宮,而是直接到了御書房,此時,天剛拂曉,御書房裡仍然點着宮燈,顯得有些晦暗不明。光明皇在內侍的攙扶下坐進烏金龍椅,他整個身體都被厚厚的皮毛包裹住,感覺到了些許的溫暖後,他終於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又疲憊地揮了揮手。內侍一躬身,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郭武作爲侍衛,只能守在御書房大門旁邊,呃,繼續發呆。直到內侍退出御書房時,郭武才扭頭看了一眼,然而就這一眼,他便呆住了,一顆本已無聊至極的心臟竟不受控制地跳動起來,不,是瘋狂的跳動起來......撲通撲通撲通......撲撲撲撲.....越來越快。
怎麼會是她?怎麼可能是她?隨着御書房大門的關閉,郭武不得不把自己的頭強行扭正,他深吸幾口氣,讓自己勉強平靜下來,只不過稍稍注意的話,還是能發現他的臉龐上還殘留着一絲激動的紅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