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問問他所謂的愛人究竟在哪裡,可是出於禮貌,最終沒有開口,因爲轉眼之間我們已經相跟着離開了地下室,回到了古堡的地面廢墟之上。
月亮的位置幾乎沒有任何的改變,依然掛在半空中,閃動這血色的光暈。
這樣的月光雖然十分朦朧,對我來說卻已經足夠明亮。
藉着血紅色的月關,我終於看到了那個人手中抱着的是什麼東西,那是一隻陶土罐子,大概一尺方圓。封口處有些豁口,像是在以前保存的過程中磕破的。
陶罐的本身卻頗有些鋥光瓦亮的模樣,似乎是應爲經常有人撫摸,表面已經變的光滑圓潤。
我跟着“當代盜墓第一人”穆南迪不短的時間,對於古物也有些較深的瞭解。見到這隻陶罐,我便知道是已經有了千百年的東西,保存下來非常不易
然而,不管從怎樣的角度看上去,這陶罐都像是一個骨灰盒。
我的心中“咯噔”一下,似乎明白了此人話中的含義。
原來,他所說的愛人早已經死去化爲了塵土。所謂的等着愛人醒過來,只不過是一個美好的願望罷了。
如果真的是因爲愛人便留在這古堡中,足足五十餘年的話,可是說是世界上最癡情的男人,也不爲過了。
尤其是現代的都市人是如此的蔑視感情,能將一份愛癡守幾十年,到了一方死去還不離不棄的,我想這輩子也不會見到第二個了吧?
看到此情此景,我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是該安慰,還是該問候?總之,一切在這血紅色的月光之下,都顯得那麼不合時宜。
終於,還是那個人緩緩的開口了。
他用一種怪異卻帶着無限欣喜的語氣自語道:“真沒有想到,這麼快就已經過去了五十多年。我一直捨不得多看你一眼,如果五十年的時間這麼容易就過去,我以後便多看你幾次。這樣即使真的過了五百年,也不會覺得太久,太久……”
“五百年?”
我被此人的語無倫次,徹底擊倒了。聽起來,這個人怎麼要在這裡陪着這骨灰五百年一樣?
就算是生前兩個人的感情再深,這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時間沒有搞錯的話,我面前的這個枯瘦之人,應該已經是古稀老人了。只怕再有五十年陽壽都不可能,怎麼可能咋這裡繼續癡守五百年?
卻見到此人再也不理會我,在背對着我的地方,緩緩的將陶罐的封口開啓,顫巍巍的從裡面取出來一件東西。
見到這件東西,我立刻腦袋一陣發矇!
原以爲這罐子裡面裝着骨灰,但是我猜錯了。此人從陶罐之中取出來的,卻是一顆結滿黑髮的骷髏頭骨。
從那漆黑的長髮上面可以看出,這是一個女人的頭骨無疑。
只見此人像是無比憐愛一般,緩緩撫摸着骷髏頭上的黑髮,就好像在撫摸自己的愛人一樣。
這樣的動作足足持續了幾分鐘,這個人方纔戀戀不捨的將頭骨放在地上。
稍後,更是將陶罐倒轉,從裡面扣出來十幾根乾枯的骨骼,行爲詭異可怖。
只見此人將骷髏頭骨擺放在空地的正中,又將那些零碎的骨骼擺在周圍位置。時而整理骷髏的頭髮,時而撥弄那些骨骼。
見到此情此景,我更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並非是我膽小怕事,這幾年裡,和屍骨骷髏打交道已經是家常便飯。但卻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情景:一個人癡戀那些枯骨,甚至到了真的以爲那就是自己的情侶愛人的地步。這樣的癡戀,我似乎只能用到了變態的程度來形容了!
然而,此人卻絲毫不以爲意,依然愛撫這那些枯骨。
我實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輕輕的轉過身去,不讓這樣的畫面進入到自己的眼睛裡面。
這個微小的舉動居然引起了他的注意,似乎當我移動腳步的時候,他才意識到還有另外旁人存在。
他尷尬的笑了笑,放下了那具骷髏頭骨:“朋友,不好意思了……平時裡面,我也很少有和愛人見面的機會,所以……”
話鋒一轉:“今天難得有你這位朋友光臨,不如和她打個招呼吧!”
說到這裡,從地上將頭骨撿了起來,就要朝我走來。
我眉頭一皺,擺了擺手:“朋友!恕我直言,我這樣跟你的愛人打招呼似乎並不禮貌,畢竟人已經死了,這樣不好……”
“誰說她死了?她沒有死,只不過是睡着了!”
他像是被我的話激怒起來,立刻連珠炮式的說了一竄話語,聲音刺耳尖銳。
但緊接着便帶着哭腔,身軀不斷起伏,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傷心事。
我的心情也跟着沉入谷底。
暗想:是不是自己的話說得太重了?人家癡守着一具骷髏,情深意重,我卻給他潑冷水,一定是觸及敏感的話題了。
當即轉身,想要表示歉意。
然而,當我轉身的時候,卻看到了一個詭更加駭人的畫面:血紅色的月光映照之下,此人的面容第一次被清晰的展現在了我的面前。
那是一張破碎到了醜陋不堪的臉!臉上已經沒有什麼筋肉和皮膚了,只有個別的地方還粘連這一些乾枯的死皮。
除此之外,其他的地方全都是和黃沙一樣顏色的骨頭,突兀的暴露在外面。尤其是他的臉上,兩隻眼睛所在的位置上面,是空空的黑洞。
然而,正是這樣一對空洞的眼窩,卻像是能清楚的看到周圍事物一樣,死死的盯着我的臉。
如果不是因爲身上還穿着破舊的衣衫,他的模樣,還有些乾枯的皮肉,便活脫脫的是一具會說話的骷髏乾屍了!
一種難以言語的驚恐情緒開始在我的全身蔓延:這麼長的時間以來,我竟然是跟一具骷髏在對話交談嗎?
“這是什麼鬼東西!”
看得真切之後,我立刻將手往後背去摸,並握緊了拂塵銀槍,只要對方稍稍有不軌的舉動,我一定將這柄鋒利殺器狠狠的刺進面前乾屍一樣的身體裡面。
隨即聯想到所有在穆南迪和舅舅那裡學到的東西。
古墓中,活死人是經常存在的,但卻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有意識、能自由思考和行動的活死人。
倘若是殭屍的話,就更加不可能。從沒聽說過這樣性情平和的殭屍。殭屍都是帶有獸性的殺人猛獸,“癡情”的殭屍,只怕世界上都沒有一個吧?
但我不管怎麼去看,回憶對面這個“東西”交談過的點點滴滴。除了現在乾屍一般的模樣,“他”如論如何都像是一個正常的人,而且“它”自己也一定是這樣認爲的。
那雙空無一物的眼眶之中,明顯能夠看清我的一舉一動,臉上殘留的皮肉還在微微的顫動,似乎在做着一定的表情。
“朋友,你怎麼了?是不是被我的愛人嚇到了?”
“它”絲毫沒有意識到有什麼不妥,甚至不知道我其實是被“它”的樣子嚇到了。
這個“東西”擠弄着外凸的牙齒,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一眼,大聲說道:“朋友,看來你也認爲她已經死了,只剩下這些殘留部分了。可是我絕對沒有說謊,她確實只是睡着了,五百年後就會醒來的,只要我撐過了五百年,就一定能見到她醒過來……”
我眼看“它”的語氣越來越急促,似乎就要哭出聲來一樣。心中不知怎麼,竟然動了一點惻隱之心,對這乾屍一樣的東西同情起來。
不管他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但畢竟還殘留着一定的意識,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既然能夠相識活人一樣的思考,暫時還可以在行爲意識上面,歸到人的範疇。
我甚至突然想到:其實,如果說這個人當真是死而復生。那麼此刻擁有的記憶,並不包括自己是怎麼死的,只記得關於自己愛人的事情,只記得讓自己幸福甜蜜的事情,是不是也算一種幸運呢?第二次的生命,殘留的幸福記憶,對於一個乾屍來說,算是最好的結局了吧?
於是,我鬆開了握着拂塵銀槍的手,儘量試着讓自己的心情平和下來。
緩緩的說道:“朋友,我已經見到你的愛人了,我也相信她一定會醒過來。外面很冷,帶着她回去吧!”
“不對!”
“它”尖叫着說道:“你的眼神告訴我,你不相信!你從來沒有相信過我的愛人能夠醒過來!我親眼見到有人過了五百年便從這裡醒過來了!她也一定可以!”
我不由的啞然:“你看見過?看見過什麼?”
“它”尖聲道:“就是那些人,其他留在這裡的人!我真的見過有人從這裡醒來,然後離去,不然我也不會一直在這裡陪着她……”
我搖了搖頭,指着骷髏頭骨說道:“你看你的愛人,現在連完整的身體都沒有,怎樣能夠甦醒過來?你說還有其他的人,是些什麼人?難道這裡還有……”
“你跟我來!”
沒等我將“還有其他的乾屍”這半句話說完,它便伸出乾枯的手掌來抓我的衣服:“看來我說什麼你都是不相信了,只有帶你親眼看一看你纔會知道我堅持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