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在降落了一段距離之後,我的全身劇震一番,雙腳已經踩在了堅硬的地面上。但腳下的空間並不平坦,好像有什麼硬物在一直擱到我的鞋底。
這裡的黑暗,不是言語所能夠形容的!
我這才意識到,曼珠沙華所說的村落是什麼含義。僅憑我們落下的這幾十米通道的豎直距離,便可以估量這處巨大的泥坊,到底有多少部分是被風沙掩埋掩埋在了地下深處。至少有百分之九十的體積,終年不見天日。
如果在建造泥坊的初衷,是讓每一間泥坊能夠緊湊的提供一個人的休息空間。這樣巨大的泥坊羣落之內,至少遍佈了幾百個這樣的空間吧?
在數十年前僅僅倚靠灰泥製造的泥坊能夠形成這樣的規模,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蹟了。要麼就是舉許多當地人之力量建造完成,要麼就如同曼珠沙華所言,終年有源源不斷的當地人途經此處。方纔經年累月的不斷擴建,形成了現在我們見到的樣子。
我心中再次估量,這數百間連成一體的泥坊應該是以幾乎豎直的方向,埋進了黃沙深處的。
有什麼樣的力量能夠做到這樣的事情?就好像是將數十米的一排整體的房屋,生生的連根拔起,再徑直的插進地下空間。恐怕,也只有搬山卸嶺一般、能夠將無數沙丘塑造移動的這片沙漠辦得到了。
我緩緩的移動着自己的腳步,忽然間,有什麼東西緊緊的抓住了我的手臂。
心中一驚,下意識的想要將背上的拂塵銀槍取下來。卻有兩外一股力量使勁的壓制着我的身後。
一個低沉的女聲響起:“張浩,不要衝動,是我們!”
我這次意識到,第一個抓住我手臂的人,便是最先下到這裡的曼珠沙華,而之後將我的兵器按住的人,便是後來落下的師父。
師父曾經作爲一名守陵人,在數百年不見陽光的地下世界生活,雙眼幾乎不受黑暗的限制。也只有師父能夠在這黑洞洞的泥坊深處自由的活動了。
曼珠沙華一邊抓着我的手一邊說道:“張浩,這裡太黑了,你有沒有帶着照明的手電?”
我心中一愣:“手電?大白天裡,我哪有帶着手電的道理?”
稍稍想了一下,從衣兜裡面取出了一隻打火機。這東西倒是隨身都有,十分方便。
火苗在下一秒便亮了起來,照明瞭我們周圍的一方空間。
看到眼前的情景,我不由得汗毛倒豎。
我們置身於泥坊之中,就好像來到了一個奇詭萬分的世界一般。那些誕生於幾十年前的泥牆牆體在立體的空間之內縱橫交錯,將整片狹長的空間分割成爲無數不規則的整體。
而泥坊的更深處,像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洞穴,正張開大口,向我們無聲的召喚。
在距離我們大概十幾米之外,那邊似乎形成了一處類似於寬敞客廳一般的環形挑高,也是視線之中唯一能夠見到了完整的空間了。
我們幾個相對望了幾眼,決定到那邊去看一看。
剛走兩步,卻被腳下那些嘎吱作響的東西,險些絆了一個跟頭!
藉着打火機跳躍的火苗,朝那不知道是何種怪力形成的泥坊“大廳”處邁開了腳步,卻發現腳下有什麼堅硬的東西,阻擋了我的去路。
低頭一看,卻發現許多閃動着慘白光暈之物,正靜靜的躺在我的腳下。
我心中一緊:“這是什麼?”
從這些長條狀的東西的形狀上面來看,像是人類的腿骨。也就是最長的那一段大腿骨。
中間細,兩頭翹,上面蒙着一層細沙塵灰,卻不能將那種慘白的顏色遮掩起來。
如果說在一個陌生詭異的環境之中見到了人骨,對於經歷過無數離奇的經歷的盜墓者來說,其實是不算什麼了不起的事情。死人,死屍,人骨,獸骨,枯骨,曾出現在我生命中每一刻的冒險經歷之中。就是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陰靈鬼物,也曾經不止一次的狹路相逢。
但是,這些橫七豎八躺在地上的人腿骨,卻透着不可思議的怪誕。因爲除了這些長短粗細不盡相同的腿骨之外,正整座泥坊的地下深處之內,竟然並沒有任何一根其他形狀的人骨。
粗略的數了一下,遍佈在我們前進路線上面的腿骨足有幾十根之多。最短的像是未成年人的小腿,最長的,卻可以超過一米的長度。
這些腿骨就這樣分佈在地面之上,堅硬無比。這纔回想道剛剛落在泥坊深處的時候,踩在腳下的一定也是這些堅硬之物。
我的心中充滿了疑惑:如果這些當真是活人的腿骨,那麼,屍體的其他部分哪裡去了?
不由的矮下身子,不顧已經被燒得火燙,將打火機湊近了那些慘白的腿骨。
也許是我的眼睛發花,竟然發現腿骨的邊緣處,也就是從腿骨的兩端位置,各有一個黑色的圓點。
心中更加不解:這是什麼鬼東西?想了想後,又將自己的臉孔貼的更近了。
此刻,我方纔可以確定,這一邊一個的黑色圓點,是已經鏽住的鐵釘!
只有金屬被風化剝蝕之後,才能顯現出這樣的枯黃近似黑色的樣子。
我又將視線移動到了其他的腿骨附近,不需多看,只要幾眼就能發現其相似的地方,原來每一根或長或短的腿骨的兩端,都有這樣的鐵釘存在。
本來這泥坊深處有着無數單獨存在的腿骨便是匪夷所思了,偏偏每根腿骨上,還有兩枚已經和腿骨同化在一起的鐵釘,更加讓人覺得這泥坊深處,有着莫名的恐怖。
師父忽然走到了我的面前,同樣蹲下身子,做出了一個想要將某一根腿骨抓在手中的動作。
我心中一驚,剛想開口進行阻攔,卻感到手掌上面火辣辣了的疼。原來打火機已經燒着了,燒到了我的手掌上。
下意識的使勁一晃,打火機應聲而滅,我們三人所處的空間之內,也陷入了絕對的黑暗。
師父卻絲毫沒有驚慌之意,因爲在這樣的空間裡面,她的視線卻可以做到幾乎不受任何的影響。
腿骨還是被師父徒手抓了起來,她在黑暗中輕輕的摸過之後,忽然說道:“徒弟,你恐怕這回真的看走眼了,這些絕對不是什麼人的腿骨!”
我驚詫之意更甚,不由得問道:“師父,雖然我也有這樣的疑問,但是這些東西不管從形狀上面,還是顏色上面來看,都是人的腿骨無疑啊?”
師父點了點頭道:“樣子沒錯,但是生人的腿骨,尤其是這大腿骨,怎麼會有超過一米多長的樣子?如果當真有這樣長的腿骨,這個人恐怕要超過三米高的身高了……”
我接着問道:“但不是人腿骨的話,這些骨頭又是什麼動物身上的?”
師父答道:“我並沒有說這些東西一定是骨頭,剛纔我將這怪異之物輕輕的摸上了一遍,幾乎便可以得知這是一種木頭的材質,一種形狀古怪的木頭。”
“木頭?“
我奮力的搖了搖頭,不敢相信師父所說的話。
如果說這些看似像是腿骨的東西是一段段的木頭的話,似乎也不是不可能。最起碼從大致的形狀上看,都是細長的樣子,很多樹木的樹枝,也都是這樣的粗細。
可是,卻不能解釋爲什麼這些師父認爲是木頭的東西,爲什麼兩頭會有和人類腿骨一模一樣的關節突起。
曼珠沙華忽然cha嘴道:“也許師父說的沒錯,這些形狀像是腿骨的東西並不一定是天然形成的,也許是用一種類似於骨骼顏色的木頭雕刻成的也說不定。”
聽到曼珠沙華的言語,我這才覺得有理,自己竟然連這麼簡單的可能xing都沒有想到。很多樹木的枝幹顏色便是和人骨幹枯之後的顏色一樣,我也見過這樣的樹木。
我接着問道:“如果這些長短不一的東西都是白色木頭削成的,究竟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師父想了想道:“恐怕這便要從這種木棍兩端的鐵釘之處考慮了。我認爲,這些東西和我們平常使用的某些工具十分相似。比如說幹農活的時候使用的鐵鍬,便是用一顆鐵釘,將鐵鍬的鍬頭固定在木棒上面,就可以用來挖土。”
我不由的皺了皺眉:“這麼說來,這滿地的木棍都是某種工具了?看來這個地方,曾經僅經過什麼大規模的活動。該不會是用來建造泥坊時候用的吧?”
曼珠沙華立刻搖了搖頭道:“建造泥坊的工藝我略有了解,只需要使用木桶,泥漿,以及小型的泥鏟,絕對使用不到鐵杴之類的長形工具的。”
我俯下身子,再次從地上將其中一個怪異的工具撿了起來,輕輕的摸索。
那類似於人類腿骨關節處的地方,似乎有些若隱若現的刻痕。很顯然,曾經這件工具之上的這個位置,應該套着或者附着什麼其他的零部件。只不過因爲時間太久,這些零部件已經遺失了吧。
想到這裡,方纔發現我們已經被這種詭誕的腿骨形工具所吸引,並且逗留了很長的時間,忘記了再往泥坊深處前進。
事不宜遲,我們每人都將其中一根趁手的“木樁”拿了起來,作爲探路的工具,在時斷時續的打火機的光芒之外,探索着幾十米外的泥坊深處。
很快的,我們來到了泥坊深處正中“大廳”的位置。
腳下再次出現了堅硬之物。但是這一次,我卻再也不會走眼了。因爲地上幽暗的反光告訴我,此刻腳下遍佈的,是幾十只老舊的青綠色水壺——軍用水壺。
見到這十幾只的軍用水壺,我的心情稍稍平靜了一些。畢竟這樣的老舊水壺,一定是前人使用過的,充滿了現代的味道,遠比腿骨一般的木棍要順眼得多。
然而,新的疑問接踵而至:這些水壺顯然不可能屬於同一個人。不僅是因爲這些水壺的樣式大小不盡相同,像是來自不同的時間和製造產地。單是這無垠的沙漠之中,不會有人會去販賣水壺吧?
師父輕輕的用腳尖挑起了其中的一隻,警惕的用手掌擰開。
在微弱的火機光芒之下,這隻殘破的軍綠色水壺終於被打開,像是塵封已久,已經完全鏽蝕了。
從水壺的壺口處輕輕的飄落了一些乾涸的鐵鏽碎片,顯得乾澀而又陰森。
師父不由得說道:“咦,這便奇怪了!有多少隻水壺,便說明這裡至少曾經有多少人生活過。可是沒有人影,只見水壺,難道曾經來到過這裡的人,都出現了意外,消失不見了麼?”
我的心往下沉,看到水壺,我第一個反應自然是這是生命的符號。不管是在什麼年代,只要經過沙漠的人,就一定會使用水壺作爲貼身之物。除非了死在了大漠之中,否則任何人都絕不會讓盛放生命之源的水壺,遺落在別的地方。
因此,這些水壺的主人,很有可能都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我看了師父一眼,沒有說話,曼珠沙華卻搶先說道:“不錯,這些水壺的主人一定已經死了,而且他們絕對不是因爲口渴而死的!”
我不由得問道:爲什麼能夠這樣肯定?缺水而死亡,不是這個沙漠中最常見的死亡方式麼?
師父接道:“徒弟,小曼說的沒錯。你看着水壺裡面存在這大量的鐵屑,那是很久之前,這水壺中還有水源留存的證明。”
這個泥坊深埋在黃沙之下,遠不像是地表的部分風吹日曬,裡面的溫度也遠遠沒有外面的高。加上這類的軍用水壺,因爲要給部隊使用,雖然樣式難看古老,但是做工都是極其精良,密封xing尤其突出。恐怕如果不是刻意的將水壺蓋子擰開,這裡面的清水能夠保存很久的時間,都不會蒸發。
我們見到成型的鐵鏽掉落出來,便是最好的證明。只有水壺之中原本有水存在,方纔會在長久時間之後,清水蝕透水壺之內的防水層,產生這大量的鐵鏽。
我不由得點了點頭,暗暗佩服師父的經驗之老道。同時對這泥坊之內發生的事情,更加疑惑。
回身看向來時地面上的那些腿骨形狀的殘破工具,忽然有了一種預感,那便是這些水壺和那邊地上的工具是相互對應的。每一個水壺的主人,同時應該擁有一根這樣的古怪工具。因爲水壺的主人突然死去消失,才剩下了這些貼身之物。
而確實兩種事物的數量,從粗略的數目上面看來,也幾乎相差無幾。
我不再說話,這些年間見到的匪夷所思的事情不少,死人也不是見到了一次兩次了。沒有來由古怪的事情,這世界上還有很多,均不需要我一一探明。
只希望看完這泥坊之內,便速速離開,繼續前往月亮湖,尋找此行沙漠深處的駝隊和其他物資纔好。
火機的光亮在這個時候,已經燃盡了。靠近開口處的方向上面,已經完全的融化。我連續打了幾次都沒有打着,只剩下火石發出了刺目火星。無奈之下,只能隨手拋到了地上。
我詢問道:“師父,小曼。既然沒有光亮了,咱們不如這就離去吧。”
小曼卻“恩”了一聲,黑暗中矮下了身子。
我心中一緊,只覺得一道人影像是離弦之箭一般,從我的胯骨邊上,蹭着過去。
因爲涉及到了敏感的部位,我心中一陣狂跳,也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
這道人影卻是曼珠沙華探身鑽進了泥坊的最深處。我的驚詫之意還沒有恢復,她便已經摺返了回來。不由分說,我們三個按照來時的路線,不多時便攀登回到了地面之上。
沒有想到的是,僅僅一個多小時的時間裡面,外面的世界已經是大變樣了。
上午的風沙已經完全的停止,而我們的前進方向上面,也出現了數個高高隆起的沙丘。算是終於見識到了這片被稱之爲“天”的沙漠的厲害之處。
回到了沙地之上,見到了灼熱的陽光,我方纔抿了抿嘴脣,詢問剛纔突然發生的事情。
我問道:“小曼,那泥坊深處究竟有什麼值得你惦記的東西?”
曼珠沙華輕聲說道:“剛纔你們難道沒有見到麼?泥坊深處的那個大廳之內,似乎有一張成型的木桌。火光熄滅之前,我就看見這木桌上面擺着一隻突兀的書包,鼓鼓的樣子。我覺得也許裡面有些對我們有用的東西,於是便在最後關頭取了出來。”
師父點頭道:“小曼說的沒錯,我也見到這件東西,也很好奇。話還沒有說完,小曼就已經做了。這片沙漠如此詭異,還在泥坊之內出現了大量的遺失之物,我們必須更多的警惕,看看前人給我們留下了什麼線索和信息。”
背對着太陽的方向,我們三人蹲坐在泥坊露出地面的部分身後,將那隻土黃色的揹包打開。
這件東西說不出來的古老破舊,上面沾滿了沙土,一層疊着一層。因爲長時間沒有人翻看撥弄,已經呈現出來僵硬的狀態。
現代的生活之中,我們絕難以見到這樣的布包。但凡是出遊的旅人和探險者,都會使用防風和防塵防水的戶外用品。這布包只能在影視作品中見到原形,倒是和那些軍用水壺相互匹配,明顯是同屬於一個年代的物品。
掀開口袋,裡面也是黃沙滾滾。我用拂塵銀槍的刺了進去,以防有些不乾淨的東西藏在裡面。卻發現裡面空空如也,似乎也全是黃沙。
直到後來,我一槍挑在了揹包的揹帶上面,將整個揹包翻了過來。沙土嘩啦啦的流了滿地。方纔在書包的盡頭處,見到了一本三十二開大小、一公分厚度的殘破日記本。
封面上一字未寫,但是日記的角落卻全都向上折起,露出來一些潦草並滲進紙頁內部的字跡。
“一本日記?”
我們心中的好奇全都被點燃起來,不由分說的開始翻看。
日記之中是一段匪夷所思的故事,當塵封的往事被我們這些後來者發現,那些時光中的碎片也變得鮮活恐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