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茜感到徹骨寒意。
在漆黑的望不見盡頭的天空上, 似乎有什麼正俯瞰著大地,目光猶如實質。
那是惡意嗎?又不完全是。
。
有什麼混濁的東西扼住了她的咽喉,越收越緊——
“咳!”
如同即將溺斃之人終於掙出水面, 蘇茜驀然睜開雙眼,不慎打翻了桌上的奶茶,她顧不得搶救被洇溼的紙頁, 俯身劇烈咳嗽起來。
書桌前的窗戶輕輕叩響兩聲, 見沒有迴應,從外面拉開,有人關切地拍打著蘇茜的後背:“出什麼事了?”
蘇茜好不容易緩過氣, 她咳得有些眼花, 擡起頭,眼前熟悉的臉逐漸與夢境重合在一起。
蘇茜發了一會兒呆,伸出胳膊抱住對方, 將額頭抵在他的肩膀上:“做了個不太好的夢……看到一些關於以前的事情。”
“那個時候,就只剩下你一個人了嗎, 拉斐爾?”她低聲自語。
拉斐爾停頓片刻,安慰道:“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幽藍色的魂火在他的胸口靜靜燃燒。
他沒有否認。蘇茜想。
“我看見……”蘇茜話到嘴邊卻突然卡住,她皺了下眉,感到有些迷茫,還看到了什麼?
倒是拉斐爾先笑了,他的手指溫和地擦過蘇茜的眉心, 說:“過去是過去, 現在是現在。”
“沒必要爲已經發生過很久的事的難過,”他說, “我都不曾拘泥於此,何況是你。”
從一開始, 拉斐爾就幾乎不會提起過去的事。
蘇茜的聲音悶悶的:“誒,你沒有心——”
拉斐爾眨了下眼,居然開了個玩笑:“唔,確實沒有?”
蘇茜:“……”
騎士看著好像呆掉了的領主,笑著揉了下她的發頂,扶起倒了的杯子,又將打溼的紙頁一一拾起,晾在窗臺上。
他拿起最後一張紙,看清之後愣了一下。
蘇茜瞬間回神,迅速跳起來一把抽回那張紙,“啪”的一聲直接反蓋在桌上。
倒是拉斐爾對她的激烈反應感到有些不解:“那是……我?”
雖然筆觸化開不少,但到底還能認出畫中人像的輪廓,的確是死亡騎士。
“我就摸個魚!”蘇茜不自然地乾咳了一聲,振振有詞,發出社畜的聲音,“在房間裡的時間是休息時間,休息時摸魚有什麼不對!”畫長得好看的臉,也沒有什麼不對!
“沒有。”拉斐爾沒什麼意見,他提醒道,“那已經溼透了。”
桌子還沒來得及擦,那張畫紙洇透了奶茶,所有顏色化成了一團。
“……啊。”領主又呆了一瞬,再回過頭來時簡直就有些惱羞成怒的意思了,她忿忿控訴,“你沒有心!”
而她的騎士卻忍不住發出沉沉笑聲:“那麼,這時候我應該說——謝謝?”
直到幾天之後,蘇茜在檢視新的公交路線運行情況時,才突然回想起那個時候她看到了什麼。
混濁的陰影從粘稠的天空傾瀉,逐漸吞沒了天使的光輝。
在許久以前,蘇茜曾獲得過一個被動天賦。
【女巫的眷顧:被動素質。您將獲得少許靈感,偶爾會看到模糊的啓示。】
這個天賦時靈時不靈,不靈的時候佔了絕大多數,最大的用處是“今天抽卡一定能出貨”的玄學預測,但鑑於蘇茜每次抽卡前都很有這樣的直感,所以難以說清它究竟湊效了幾次。
——
廣場中央的時鐘走到正午的時刻,忙碌了一整個上午的城鎮迎來了短暫的休憩時間。臨街的公寓內飄出食物的香氣,下班的人們走進餐館,思考著午餐的菜單。還有送餐的信鴉,拎著打包好的餐盒飛來飛去,大多數都進了閃金塔。
這是一個與過去沒有太多區別的中午。
“砰”!
一聲巨響。
來自傳送大廳。
傳送大廳至今擴建過兩次,與不少城市發展了契約,能夠容納六支來自不同地方的團隊同時抵達。幾乎從早到晚都有旅客或商隊通過傳送陣來到這裡。
這座外觀頗有希臘環形劇場風格的漂亮建築在劇烈爆炸中塌了一半,飛濺出去的碎石擊碎了臨街商鋪的窗戶。街上的駝獸被驚動,引起了一番不大不小的騷亂。
騎士團匆匆趕到,然後是藥師與牧師。
“不是我乾的!”阿爾德羅已經退出事故現場好大一截,他見到蘇茜到來,未等詢問就大聲申訴,“不是我!我沒碰!它自己炸的!”
他試圖證明自己,還努力展示肋骨上根本看不清的劃痕:“看!我也被嚇了一跳,那個石頭還砸到我了!”
蘇茜:“……”
真是越說越可疑。
骨龍見狀有些著急,撲打著翅膀想要示範一下:“真的不是我!看,我最多就是撞壞柱子或者門廊,才、纔不會弄成這樣!”
他越說越不自信:“……而且我剛剛都還沒落下來——”
蘇茜:“……”
“的確和龍沒什麼關係。”終於有人及時制止了阿爾德羅造成二次傷害的舉動,“爆炸是從裡面發生的。”
這就有些稀奇了,城市傳送陣是非常成熟的魔導科技之一,經過這麼多年的發展和改進,已經基本杜絕了魔法衝突導致的事故。
何況狗系統也沒有給出任何相關提示。
幸好是在中午,大廳內的人並不多,受到波及的大都是留守登記和指引的工作人員。爆炸聲勢驚人,但沒造成什麼傷亡,大多是擦傷與挫傷,還有一個正好駕車經過大廳外,被掀下馬車後踩斷了胳膊。
小心的清理完坍塌的石塊後,始作俑者終於露出了真容。
最先看到的是兩匹鷲馬。
其中一匹斷了一條腿,脖頸也折成了一個非常誇張的角度,顯然已經斷了氣。另一匹也好不到哪裡去,它的翅膀被什麼粗暴地扯去了一半,猙獰的傷口正向外淌著血。
鷲馬是非常忠誠的坐騎,即便是在這樣的時候,依舊保護著自己的主人。
凱文小心地搬開鷲馬的身體,將血泊中的人轉過身來,擦掉對方臉上的血,不禁皺緊了眉。雖然已經相別多年,但他依舊認出了熟悉的輪廓,是他過去的友人與同僚,科雷。
而傷得更重的那個則是騎士長萊斯汀。
一旁待命的神官急忙上前,迅速吟詠著禱詞,編織出的光芒堵上仍汩汩涌血的開放傷口。而藥劑師則乾脆得多,直接捏開傷員的嘴巴,將一瓶顏色怪異的藥水灌了進去。
“咳!”沒過多久,科雷猛地嗆出一口血,他翻身嗆咳了一陣,茫然的目光環顧著四周,最後落在凱文身上,原本有些無神的眼裡頓時亮起一簇光芒。他坐起身,一把抓住舊友的手腕,急切地語無倫次,“凱文!副都!求你了,請你的領主,救救副都——”
唔,副都。
蘇茜恍惚了一下,才從記憶深處搜刮出那座深灰色的巍峨都城,她太久沒去過那裡,對它的印象已經有些模糊不清了。
然後,她看見凱文,那個出身副都騎士團的騎士有些不解地皺著眉頭,像是正努力回憶什麼,但最終無果。
“科雷,”凱文問,“你說的副都,是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