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海邊”長毛兔大聲說。
“海邊”跟在她身邊的小卷耳貓奶聲奶氣地重複道。
僱傭他們的龍裔工匠見慣大海, 對突如其來的夏日活動倒沒有顯得非常興奮,不過還是爽快地給他毛茸茸的小助手放了假, 他看著小兔人抖動的耳朵, 開了個玩笑“不過,你們沒有鱗片,也沒有鰭, 皮毛弄溼了小心會沉到海里哦”
“纔不會”長毛兔啾啾。
“不會”卷耳貓喵喵。
緘默塔學徒則忙忙碌碌, 往背囊裡塞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試管與燒瓶。
他們興致高昂“我知道深海有不少罕見材料, 我想收集一些,說不定能作爲媒介召喚深淵章魚”
蘇茜召喚克總嗎
她忍不住潑冷水“只是去海灘。”
“噢”學徒肉眼可見地泄了氣,他們想了想,另闢蹊徑, “那我能召喚些什麼潛入海中採集嗎”
蘇茜“不行。”
這些人一定會是旅遊業的永久黑名單吧任何旅遊景點都應該豎一個立牌“緘默塔與骨龍勿入”。
第二天是個晴朗的天氣。
或許是因爲盛夏尚未來臨,又或者是海邊的緣故,陽光充沛卻不算熱烈,簡而言之,是一個適合濱海度假的好天氣。
蘇茜領著一羣小動物和年輕人通過流動攤販來到海灘, 就像個帶著一羣吵吵鬧鬧的小學生與初中生出門郊遊的年段長、或者旅行團導遊。
龍裔鐵匠拿他的爐子臨時支了個燒烤架。龍火鍛鐵值得信賴, 用來烤肉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再一次將整爐肉串烤成奇怪的焦化物, 若是鑑定一下居然還帶有微量熔炎屬性與穿刺加成, 弗蘭克將那把不知道該說是失敗料理還是成功武器的玩意塞進龍裔嘴裡,把這個糟糕廚師趕出爐子的範圍。
“那是我的爐子”龍裔鐵匠鍥而不捨, “讓我再試一次吧”
弗蘭克雙手叉腰“從現在開始, 到今天結束, 這就是我的爐子了離我的爐子遠點,蹩腳廚師,你已經浪費了整整一頭羊了”
冰啤酒與冰可樂杯堆在漁夫小屋門口,窗口的櫃檯上放著水果與麪包。
附近的居民也樂呵呵地來湊熱鬧。一個剛出海回來的老漁夫買了兩串烤肉與一聽啤酒,坐在一旁的座椅上看著在沙灘上打打鬧鬧的年輕人與舊獸人們。
他倒沒有對這些奇形怪狀的訪客感到驚訝,只是愜意地靠著椅背,眯著眼喝著啤酒“來了這麼多人啊也對,那些海中的傢伙也浮上來了,是該熱鬧起來的季節了。”
老漁夫還嚐了嚐孜然烤魚,然後煞有介事地評價“調味還算有意思,但這用的是淡水魚吧淡水魚哪有海魚好吃等著,我給你們提兩條海魚來”
說完他起身鑽回自己的漁船,轉眼就拎了兩條一臂來長的魚回來,啪地仍在沙灘上。那兩條魚長得頗似金槍魚,背鰭在日光下泛著淺黃色的光澤,正像鯉魚王似的在沙灘上奮力跳動。
“你嚐嚐,可比淡水魚好吃多了”老漁夫熱情推薦,“看這魚,多兇,好魚淡水魚哪有這力道”
蘇茜“”
蘇茜買下了兩條還滿地劈里啪啦掀沙子的魚。
好像不對,我不是來賣東西的嗎蘇茜想。
她提起那兩條魚,陷入沉思說起來,她的魚塘,能養海魚嗎
附近的漁民們帶來了各種各樣的東西進行交易鮮活的魚類與貝類,曬乾的海貨,一些零零碎碎的珊瑚、珍珠或者礦石。夏季的洋流帶來了豐美的魚羣,這本來就是屬於漁民的收穫與交易的季節。
他們交易各類農產品與畜產品,漁民們的神經粗的讓蘇茜目瞪口呆的地步這些人看著活生生的角羊從那間簡陋的漁夫小屋牽出,依舊面不改色、神色如常。
幾個敦實憨厚的婦人看著那兩頭像雲朵般蓬鬆的角羊,被海風吹得黝黑粗糙的臉上流露出難以掩飾的心動。但權衡再三之後,婦人在圍裙上擦了擦手,熱切地問“羊還是不太好養活,不過,你們這裡有雞嗎能下蛋的那種”
蘇茜“有。”
蘇茜我以爲我開的是海灘燒烤,沒想到居然是農產品交易所
她忙碌了一會兒,就將工作踢給巴赫,這個蹩腳死靈法師在海灘上溜達了一圈便蹲坐在燒烤爐子旁,叼著烤翅幹起了交易所的活計,在徹底拋棄了最強邪惡法師的夢想後,他似乎又找到了未來的奧義。
舊獸人們在沙灘上追逐打鬧,互相潑水。有幾隻在打洞,有幾隻在堆沙堡,稍微年長的那幾只則坐在成年人們的小木筏上,跟著飄出海灘。
長毛兔拿著串烤蘑菇,趴在木筏的另一頭,伸手撥著水花。
突然木筏邊的海面泛起波瀾,一叢海藻般深藍色的頭髮自水下浮起,然後是半張雪白的綺麗面孔,一雙透藍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小兔人手中的蘑菇。
“咦”長毛兔好奇地打量著對方,她將蘑菇串揮向左邊,透藍眼睛就看向左邊,揮向右邊,就看向右邊,“你想要這個呀”
小兔人想了想,又咬下一朵蘑菇,然後有些不捨地猶豫了一下,還是將剩餘的部分遞過去“喏,給你吧。”
她的半個身子探出了木筏,只見對方慢悠悠地靠近來,然後
一雙覆蓋鱗片、長著尖銳指甲的手突然從水下伸出,那張臉完全露出了水面,張開一張咧得極大、長著細密立齒的嘴。
“噫”
長毛兔發出驚叫,眼看就要被抓個正著,突然一把魚竿拍下來,重重抽了下來,只聽一聲婉轉的輕吟,對方重新沉入水中,緊接著,深藍色的魚尾翻出水面,拍起浪花。
“是海妖啊。”龍裔工匠一手提著魚竿,一手拎著小兔人後頸的皮毛,笑呵呵地說,“我不是說了嗎,沒有鱗片的小傢伙,被打溼皮毛的話,可能沉到海里哦。”
長毛兔溼噠噠的耳朵垂著,她甩甩水,手上還握著那串被澆溼的烤蘑菇。
稍遠一點的地方,仰躺在木筏上隨波逐流的蘇茜突然感到什麼尖銳的東西拽住了她的小腿。
她猝不及防,只來得及將沒保存遊戲的酒館日誌塞進倉庫,就被拽了個人仰筏翻。她嗆了口水,睜開眼,目睹海藻般飄浮的頭髮與長滿利齒的巨口。
蘇茜
這他媽又是什麼美式恐怖片
她的動作比腦子快,敏捷地扭身踢開桎梏後,蘇茜浮出水面吸了口氣,然後拔劍翻身重新沉入水中,揮劍斬擊。
對方見狀,“嘩啦”一聲驚惶退開,蘇茜只砍中小半截魚尾大概是魚尾吧手感就像劈開更加湍急質密的液體,事實也是如此,被斬下的半截尾巴就像冰塊入熱水迅速消融,而逃開的海妖搖搖擺擺,很快便重新長出新的尾鰭。
那隻海妖並沒有逃遠,沒多久,他又浮出水面,遊近前來,發出尖細而動聽的悠長吟唱。
蘇茜聽懂了。
海妖說“你真強大,請跟我交尾吧。”
蘇茜
蘇茜瘋狂拒絕“不不不算了算了。”
眼下這隻海妖看上去姑且還是男性,沒多久又有好幾只女性特徵明確的海妖湊上來,她們兇悍地驅逐了那隻男性,朝著蘇茜發出意味相同的婉轉吟唱“請跟我交尾吧”
跟我交尾吧。
振聾發聵。
蘇茜“”
她一直以來都堪稱堅韌的意志此時受到重擊,腦內一片空白,眼睜睜地看著一羣海妖搖曳著大尾巴,親密熱烈地纏繞上來只要不張嘴,海妖就都是些曼妙美人。
待蘇茜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砍了一大堆尾巴,驚慌失措地逃回岸上後,還聽見海妖們在她身後如泣如訴的悲嘆。
漁夫所說的,“海中的傢伙”當然不是指隨洋流洄游的魚羣,而是指追逐魚羣至淺灘處的海妖。
這些半元素生物聚集在這裡進行覓食與交配,在這種生物眼中,這兩種活動的界限本就相當模糊。
海妖喜歡新鮮的血肉、飽含自然元素的植物、魔力充沛的藥劑,如果給他們這些,他們會給予從海中找到的寶物作爲回報。
只不過他們對“寶物”非常空泛沉船的古金幣、人魚的鱗片、海底的礦石、活的海蛞蝓,什麼都有。深海巫師煉製的薰香能驅使海妖帶回特定的物品,不過這支郊遊團隊並非真正有備而來的旅人,蘇茜的領地內也沒有深海巫師,所以能得到什麼全憑運氣。
然而緘默塔的年輕人全都玩瘋了。
這些魔法師就跟上癮的賭徒一般,反反覆覆地將交換品遞給海妖,爲得到珍貴素材而炫耀歡呼,爲收回海中垃圾而嘆息頓足。
蘇茜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交流起什麼姿勢容易開出貴重品,哪隻海妖疑似吝嗇鬼,感到了某種深入骨髓的熟悉感。
蘇茜這是什麼聚衆賭博,呸,抽卡的魔幻場景
蘇茜還研究起玄學了
蘇茜蘇茜感到非常心動。
然而只要靠近,就有十來只海妖直勾勾地盯著她,用婉轉的聲音反覆吟唱著同一個意思。
龍裔聽不懂海妖的喃語,還頗爲感嘆“看來您挺受海妖喜歡的,不愧是領主。”
蘇茜“是啊。”真受歡迎啊。
獎池就在眼前,卻不能抽,這是何等的人間慘劇
夏日活動一直持續到深夜。
臨近黃昏的時候,副都騎士們來湊了熱鬧,騎士們意外地擅長烤肉。
而等天色完全暗下來時,蘇茜回了趟酒館轉了一圈,撈走艾蘿和寶石,她在月樹下找到她的騎士“走吧,一起去海邊”
拉斐爾看著窩在蘇茜懷裡的艾蘿與蹲坐一旁的寶石,笑著拒絕道“外面還有普通人,我就不出去了吧”
蘇茜看看他“沒關係,我有辦法”
她直接換上了新稱號。
稱號心向光明
效果您名下的契約者能夠隱藏部分亡靈特徵。
變化即刻產生了。
雪焰豹身上的火焰變得服帖柔順,如同真正柔軟豐厚的皮毛。艾蘿顱骨內的魂火平息下來,骸骨小貓看起來就像一隻造型獨特的構裝魔偶。
而拉斐爾。
死亡騎士的輕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深色的騎士禮服。中空的心口被有著簡潔裝飾的衣服所遮掩,看不見原來的魂火。
拉斐爾微微一怔,他低頭看看自己的雙手,又提醒蘇茜“消耗會非常大的。”
“走吧走吧”蘇茜只當聽不見,去推拉斐爾的後背,“只一會兒,一會兒就好啦。”
與上次帶著艾蘿去北境一樣,在跨出流動攤販的瞬間,蘇茜收到了確認提示。
您的領地員工艾蘿正在離開領地,是否允許3000積分h
您的領地員工寶石正在離開領地,是否允許4000積分h]
您的領地員工溫妮正在離開領地,是否允許4000積分h
咦
剛剛找了一圈的也沒見著蹤影的嘆息女妖不知什麼時候偷偷跟了上來,蘇茜回頭看了一眼,沒說什麼,一一選擇了同意。
然後她看到了最後一個彈窗。
您的領地員工拉斐爾正在離開領地,是否允許68000積分h
真的超貴
然而蘇茜確認點的毫不猶豫,恍惚間居然感到某種千金酬笑的微妙滿足。
蘇茜當昏君是真的快樂
漁夫小屋外已經燃起篝火,一大羣人坐在火堆旁,旁邊已經滾了不少啤酒罐和可樂罐。
一條顯然喝高了的黑魔法師站起來,一手酒罐,一手試管,振臂高呼“看我給大家來點助興節目”
他將試管摔進火堆,唸了一長串晦澀拗口的咒文,篝火猛地躥出數米高,焰心劇烈晃動著,濺出大量火星,彷彿有什麼正要掙脫而出。
拉斐爾眼疾手快,直接抽出長劍,一劍劈開篝火。爆炸聲掩蓋了含糊不清的嚎叫,熊熊燃燒的火焰驟然拔高然後炸開,像一場近距離的煙火。
不明就裡的圍觀羣衆紛紛發出興奮的歡呼,熱烈鼓掌。而魔法師們的臉全都青了,他們七手八腳地將那個差點召喚了炎魔的同伴拽下來,毫不留情地痛揍一頓,一把按進沙子裡。
弗蘭克拿出了他的琴,彈了幾個跑調的樂音,哼起了歌。
沒唱兩句,他的琴被龍裔鐵匠搶走了,鐵匠稍微調了下音,嫺熟地撥弄出一段屬於海邊的旋律。
行商抱怨道“那是我的琴”
龍裔鐵匠搖搖頭“從現在起,到今天結束,這是我的琴了,蹩腳詩人”
說完他唱了起來。
嘆息女妖飄蕩在篝火上方,這時的她有著綺麗的容顏,海藻般的長髮飄蕩在空氣中。
女妖閉著眼,合著琴聲,低聲吟唱。她的歌聲傳到海面,漸漸的,海妖一隻接一隻地冒出頭來,用同樣婉轉的聲音輕輕應和。
蘇茜摸了一聽啤酒遞給拉斐爾,自己也拿了一聽“真好啊。”
拉斐爾擡起頭,晴朗的夏夜與海面一般清澈透亮,自繁星中誕生的守護者,終於再一次見到了熟悉的星空。
他收回目光。
寶石正背著艾蘿沿著雪白浪花一路小跑,在沙灘上的爪印很快又被抹平。
而眼前,他的領主正笑著注視著他,黑色的眼裡倒映著明亮的火光。
拉斐爾輕輕拉開易拉罐的拉環,與蘇茜碰杯。
“是的,真好。”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