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小山並不高,甚至更應該叫做小山丘,他們二人跑到山頂並沒有花費太多時間,站在山頂的他們連呼吸都沒有亂,但他們還是停下了腳步,不是因爲需要休息,而是震撼。
只見他們面前的山腳下乃是一處小盆地,在月光下,盆地裡雲霧繚繞,只有幾株長得十分高大的樹木露出了些許樹冠,可見雲霧覆蓋之深。而在這盆地的中間,有一座高塔聳立,由於雲霧的遮掩,只能分辨得出塔身露出部分大約有十三層左右,每層大約三米高。其上有塔剎,約高九米。
一般而言,塔剎皆由剎座、剎身、剎頂和剎杆組成,從結構上而言,塔剎本身就已經相當於一座完整的塔了。可這座塔的塔剎卻沒有那麼完整的組成,而僅僅是一個細長的錐形結構,就像一把寶劍一樣直插雲霄。
在這座塔的塔角上皆懸有銅鈴,在晚風裡輕輕擺着,可他們卻沒有聽到一點聲音傳來。在這座塔的各層坡脊上塑有一個個小小的石像,不是常見的獅子、龍、馬等各類走獸,而是一種像虎一般的動物,但在它們的身上都有一對翅膀,黑暗裡,那些石像看着極其恐怖,彷彿透露出一股邪氣,就像是活着一般。由於隔得太遠,洛雨的視力雖然遠超常人,卻也認不出那些石像是什麼。
“那是窮奇。”
殷風看着遠處的高塔面色凝重,爲了能夠看得更遠、更清楚,他額前的劉海已經被他掀了起來,血紅的眼睛裡彷彿有火焰在跳動。
“上古四凶之一的窮奇?”洛雨皺眉,他剛看到那些石像的時候,雖然看不真切,但心裡想到的確實也是窮奇,可是,一座什麼樣的塔纔會將窮奇作爲坡脊上的獸像呢?
殷風點點頭肯定了自己的判斷:“《山海經·海內北經》上有言曰‘狀如虎,有翼’,便是塔脊上石像的形狀,此乃窮奇的形象之一。根據《神異經·西北荒經》上的說法,窮奇‘知人語言,逢忠信之人,齧而食之,食人自首始;逢奸邪則擒獸而伺之。’窮奇結合天神、怪獸、惡人三位一體,是真實面目不可破解的奇怪生物,乃是邪惡的象徵,代表至邪之物。”
“這塔上居然以窮奇作爲塔脊上的獸像,由此可見,此塔並非善地啊。”洛雨的眉頭皺得更深,兇獸不像神獸,神獸可以隨意雕刻安置,能帶來祥瑞,但兇獸卻不行,尤其是窮奇這樣的四凶級別,想把它作爲建築的獸像,先要看看這建築能不能壓得住它,壓不住的話,就只有倒塌一途,這座塔上雕刻了那麼多窮奇還能完好無損地立在這,那它得有多邪?
殷風轉頭看看洛雨:“可是他們都在這座塔裡,尤其是還有你妹妹,就是刀山火海你也得下去趟一遭吧。”
洛雨轉頭認真地和他對望,雖然他看不到殷風的眼睛,但能感覺得到他的視線:“謝謝你。”
這一聲謝謝自然不是謝殷風告訴他妹妹出事的消息,也不是因爲殷風告訴他這些事情,而是因爲他從殷風的語氣裡知道,他肯定是要和自己一起去的。洛雨也知道,他當前的實力根本就是不堪一擊,這座邪塔之中的情況現在還是未知,他一人前去的話全身而退都難,更別說還要救人,有殷風在就不一樣了,所以他要說謝謝,謝謝殷風肯陪他共赴險地。
殷風看着他輕哼一聲,卻沒有說什麼別客氣之類的話,而是率先朝着山腳衝了出去,一道幽冥火從他的雙眼噴出,幽冥火在他的操控下漂浮在他身前一米多的地方,用和他同樣的速度向前移動,將他身前的濃霧驅散掉,讓跟在他身後的洛雨可以看清楚前面的路。
都說上山容易下山難,因爲下山時要花費很大精力去保持平衡,以免發生意外。可對於他們二人來說,下山卻要容易得多,藉由重力的作用,他們下山的速度竟然還要更快,沒過多久,他們便站在了那座塔的塔門之前。
擡頭望去,這座塔共有十八層,每層高九尺九,也即三米三,塔身爲暗紅色,塔脊和塔檐爲黑色,塔脊上的窮奇石像也爲暗紅色,它們的眼睛似乎閃着幽藍色的光。
在塔身上,每層的牆壁上都刻滿了浮雕,不是佛像或者歷史名人,也不是瑞獸,而是地獄圖,刻的都是惡鬼受刑時的畫面。
這座塔塔門朝北,乃是極陰的方向,在塔門之上懸掛着一塊匾額,匾額爲黑底,上面龍飛鳳舞地書了兩個血紅的大字——“泥犁”,原本是很瀟灑飄逸的兩個字,可惜的是,似乎這字是飽沾墨汁直接寫在匾額上的,在墨跡未乾的時候便被懸掛於此,導致筆畫之上的墨汁流了下來,就像是血液一般的墨汁使得這兩個字看起來十分詭異恐怖。
“此塔名爲泥犁麼……”洛雨看着這座邪塔喃喃自語,他內心中涌起了一股莫名的熟悉之感,但他絕對是沒見過這座塔的,這讓他十分不安。
一旁的殷風看了洛雨一眼,察覺到了他的不解和不安,怕他在這關鍵時刻情緒陷得太深,便主動搭話:“何爲泥犁?”
“泥犁是梵文,其意,便是地獄!”洛雨回過神來,面色嚴肅,以地獄爲名的塔,其內必定是危機重重,但,他沒得選擇,必須要進去,洛雨深吸一口氣,繼續解釋:“《十八泥犁經》中說:‘佛言:人生見日少,不見日多。善惡之變,不相類,侮父母,犯天子,死入泥犁。中有深淺,火泥犁有八,寒泥犁有十。入地半以下火泥犁,天地際者寒泥犁。’經文中的十八泥犁分別爲:光就居、居虛倅略、桑居都、樓、房卒、草烏卑次、都盧難旦、不盧半呼、烏竟都、泥盧都、烏略、烏滿、烏藉、烏呼、須健居、末都幹直呼、區通途、陳莫。”
殷風看着面前這座泥犁塔的那扇暗紅色的大門,語氣似不在意:“地獄嗎?怪不得我的幽冥火一直躁動不停,塔內應該有其同源。你說的這都是梵文的音譯吧?這些是與中國的十八層地獄相對應的嗎?”
洛雨之前說了那些,感覺自己已經平靜了許多,心裡的不安似乎也沒那麼重了,將心裡越來越濃烈的熟悉之感壓下去,洛雨繼續爲殷風解釋,或者說是讓自己的注意力轉移:“對於地獄的說法,佛經裡就有多種,就像印順導師在《成佛之道》中將地獄分爲四大類,分別是:八熱地獄,八寒地獄,遊增地獄,孤獨地獄。我國古代對於地獄的說法也有幾種,最被人們認可的說法是,十八層地獄爲:拔舌,剪刀,鐵樹,孽鏡,蒸籠,銅柱,刀山,冰山,油鍋,牛坑,石壓,舂臼,血池,枉死,磔刑,火山,石磨,刀鋸。雖然地獄這一說法是佛教傳入我國之後才形成的,但其內加入了許多的中國化元素,與佛經中的泥犁還是不同的。地獄是真實存在於陰間的,可到現在爲止也未見有人從地獄回來之後還記得清其中的狀況,故其真實面目也只有陰間的魂才知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