罰,望門閨秀,五度言情
她仍是懶得出去,若真是自己當面羅對面鼓的與洪氏鬧,那纔是失了身份丟了臉呢,現在白媽媽來了,她更不用出去了,那洪氏說什麼是貴妃娘娘的內侄女,又是太后娘娘賜的,卻跟幾個奴婢下人吵得熱火朝天,人家只會說她不要臉面,說她自甘低下啊。
悠哉地站在穿堂處的窗子旁看着外頭,素顏心情大好,白媽媽帶着兩個精幹的丫頭臉色嚴厲地站在苑蘭院外面,對圍着看熱鬧的們大聲喝道:“你們都是差事太閒了吧,晚榮,把這一個一個的名兒都給我記下來,看他們都是在哪個手下辦差的,若人浮於事,那就減了幾個退回去,別拿了錢不幹活,侯府可不養吃閒飯的人。”
她身後一個鵝蛋臉兒,鼻尖上長了幾粒白雀斑,卻更添幾分俏麗的丫頭脆聲聲應了。
那些看熱鬧的一聽白媽媽這話,嚇得一個個脖子都縮了,轉了身就想溜。
白媽媽也不過是讓晚榮做做樣子,嚇嚇人而已,看那些人走,也不叫破,只管讓晚榮繼續做樣子勾畫。
沒多久,圍着的人就散得差不多了,白媽媽這擡了腳往苑蘭院來,紫睛笑着迎住道:“白媽媽來得正好,這洪氏太過無事,欺負我家大少奶奶只是個大學士的嫡孫女,比不上她的身份高貴,非要闖進去找大少奶奶鬧,我們大少奶奶可是才過門兩天啊,竟然就有小妾打上門了,這也太欺負人了吧,白媽媽,您可是夫人身邊最得力的,在侯府裡又是最體面,最公正的老人,您可一定要爲我們大少奶奶說句公道話,哪有小妾光天化日子下如此欺負正室的,還有沒有天理啊,不是說侯府高門貴戶,規矩大嗎?小妾欺正妻,這又是哪們子的規矩?”
紫睛邊說邊哭,拿着帕子邊抹淚,邊唾沫橫飛,星星點點的就往白媽媽臉上噴,白媽媽不得不嫌惡地往後仰,不着痕跡地退了幾步。
想往院裡走,偏生紫睛和紫綢拉着她說個不停,身子堵在院門口,讓她進去不得。
白媽媽好生惱火,卻又不好發作,這時,被紫綢和紫睛兩個捆住手腳塞住嘴巴丟在樹下的洪氏死勁發出唔唔的聲音,睜着一雙含淚的媚眼瞪着白媽媽,白媽媽似乎終於看到了她,板着臉對晚榮道:“快去,快扶了洪姨娘起來,這披頭撒發地呆在樹根底下成何體統,着了涼怎麼辦?”
烘氏明明是被綁着丟在樹根底下的,她卻說成是洪氏自己撒潑賴在樹底下,似乎根本就沒有看到洪氏那嘴裡帕子被捆的手,素顏在穿堂裡聽到,不由掩嘴就笑,這白媽媽可真是個妙人兒,她的眼睛只看得到自己想看到的東西,懷着這樣的心思,洪氏這會子怕也討不到好處去,只是白媽媽這種態度不知是不是侯夫人的意思,這倒讓素顏有些奇怪了,侯夫人不是正想給自己添堵嗎?應該不會放過這麼好的一個機會纔是吧。
晚榮和另一個丫頭走上前去,扶起洪氏,卻不扯掉洪氏嘴裡的帕子,也不幫她鬆綁,倒是一人幫她撫着弄亂了的頭髮,另一個幫她理着皺巴巴的衣裙,邊理邊道:“哎呀,洪姨娘,您這樣子,要是給世子爺瞧見可怎麼辦?奴婢扶您回去換成衣服,梳妝打扮一番吧。”
洪氏氣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拼命地搖着頭,身子往晚榮身上拱,示意她的嘴是被堵着的,可晚榮像沒看到一樣,只是一個勁的勸她不要傷心,不要鬧了。
紫睛卻是冷笑着對白媽媽道:“白媽媽,洪姨娘可是衝撞了大少奶奶,這麼着就放回去,小的可不依,總得給她些教訓,不然,以後誰都敢打上我們大少奶奶的門來,我們大少奶奶還要不過日子了?侯府還拿不拿正經的大少奶奶當主子看啊,由得個賤妾來欺負麼?”
白媽媽聽了臉板得像陰天,眼神凌厲地看着紫睛,冷冷道:“這事我可做不得主,洪姨娘是半個主子,她來鬧大少奶奶,我一個奴才也沒本事處置她。”
言下之意是指責紫睛和紫綢兩個膽大包天,對洪氏動了粗,洪氏總算聽到白媽媽說了一句維護她的話,不由淚水流得更厲害了,偏生白媽媽就是不讓人扯掉她嘴裡的帕子,讓她說不得話,於是,她又恨,感覺白媽媽也是在故意整她,一時抽抽咽咽的,哭得差點閉過氣去。
紫睛對洪氏動手可是得了素顏的令的,她可半點也不怕,拿了塊帕子就去抹眼淚,也跟着哭了起來:“我們大少奶奶可真可憐啊,進門才一天,就被人這麼着欺負,又沒人疼,沒人愛,沒人護着,我們幾個總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她被一些貓貓狗狗的欺負而袖手旁觀吧,我沒什麼別的本事,忠心護主的心可是有的,任誰想欺負大少奶奶,也得從我們身上踏過去才行。”
她說得大義凜然,一副忠心護主,悍不畏死的樣子,又暗着罵侯夫人沒有出面維護素顏的尊嚴,說得好像整個侯府都欺負了大少奶奶一個新過門的媳婦似的,白媽媽原本想要發作,責她兩句,這會子也說不出口了,氣得她那張胖天上的肉都在抖動,卻又不得不強忍下,好言道:“你既是說大少奶奶受了屈,就別在這裡鬧了,快些回去服侍你主子是正經,我也去瞧瞧大少奶奶身子好些了沒。”
說着,就要擡腳進門,紫睛的身子沒有動,她感覺這白媽媽不是來解決問題,而是來和稀泥的,心中有氣,就不想放了白媽媽進去給素顏添堵。
白媽媽終於腦了,冷笑着瞪了紫睛一眼,卻是對一旁一直沒說話的紫綢道:“今兒看來我也進不了大少奶奶的門了,你且回去帶個話給大少奶奶,請大少奶奶多多休息,好生將養身子,有什麼事,世子爺回來自會處理,還請大少奶奶寬心,這新婚燕爾的,還是和和美美的纔好呢。”
這話聽着像是在關心素顏,實則是告訴素顏,不要鬧得太厲害,一個新進門的媳婦,進門才兩天就和妾室鬧,傳出去,對素顏的名聲也不好。
紫綢哪裡聽不出來她的意思,她倒是不像紫睛,又哭又鬧的跟白媽媽胡掰,而是笑着扶了白媽媽的手道:“看媽媽您說的,您要進去看大少奶奶,是體貼大少奶奶,小的替大少奶奶多謝您,不過,大少奶奶着實身子不好,又……被鬧了一通,只怕越發氣得頭痛了,這會子媽媽進去了,怕也沒什麼精神招待您,您的好意小的一定給您帶進去就是。”
白媽媽聽了臉色這才緩了些,卻也知道這一個也是堅守的,心下暗歎大少奶奶倒是養了兩個忠僕,反正她意思已經表明了,大少奶奶若聽不懂,還要鬧,她也沒辦法,這會子還是先把洪氏送回去,不讓她再鬧了纔是正經。
於是手一揮,對晚榮道:“你們兩個還呆着做什麼,快送姨娘回去歇着。”
晚榮和另一個丫頭聽了,也不管洪氏願不願意,拖了洪氏就往前走,可就是不扯掉她嘴裡的帕子,洪氏想要鬧,也鬧不出聲來,她又氣又傷心,覺着白媽媽根本就沒拿她當半個主子看,比對待一個下人還不如,怎麼着自己也是太后娘娘賜下的,又是貴妃娘娘的親戚,藍氏對她那樣也就罷了,連着這白婆子也狐假虎威的欺凌她,這事不鬧出些名堂來,怕是以後也沒人再當她是一回事了。
如此一想,她瞅着晚榮兩個沒注意,突然用肩頭兩邊一撞,掙脫了晚榮兩個的攙扶,突然發力就向一旁的大樹撞了過去。
晚榮眼疾手快,擡腳就去追,伸了手卻只抓到了洪氏的一片衣角,眼睜睜地瞧着洪氏的頭重重的撞在了大樹上,鮮血四濺,人也軟了下來,倒在了地上。爲時,洪氏身邊的丫頭終於從暗處跑了出來,大哭起來,她原是看洪氏帶着的兩個婆子被打得頭破血流的跑了,自己又被紫睛扇了一巴掌,倒氏年紀小,害怕,一直裝暈着,這會子看到洪氏突然發了狂,撞了樹,也害怕了起來,忙上前去扶洪氏。
這些紫睛和紫綢與白媽媽又說了兩句,正氣呼呼的打轉回屋,就聽得晚榮一聲尖叫,嚇得回過頭來,看到洪氏到在血泊裡,心裡一緊,也有些害怕了起來,先前她們再怎麼鬧,也只是打嘴仗,打了洪氏手下的奴婢,並沒有真傷洪氏,說出去,也只是說她兩個潑辣厲害罷了,在素顏護着,最多也就挨個板子的事,這會子洪氏要是死了,那就是鬧出人命來了,追究起來,她們可是大罪過了。
紫睛慌了神,全然沒有了方纔與洪氏和白媽媽吵架時的氣勢,拔了腳就往屋裡跑,紫綢卻還是沉穩得很,一把拉住她道:“大少奶奶在養病,她什麼都不知道,你跑什麼,洪姨娘娘可是晚榮姐姐扶着的呢。”
紫睛聽了眼睛一亮,正是,洪氏可不是她們兩個動手打的,也不是在她們兩個手裡出的事,她們雖和洪氏吵了,但是白媽媽來了,熄了事,洪氏由白媽媽的人接回去了,路上再出了什麼事,誰知道是不是洪氏又受了什麼委屈,怪不得她們。
如此一想,紫睛心情好多了,又站在院門口看戲,紫綢卻是對那四個拿板子的婆子道:“快,去幫幫白媽媽,打個門板來,擡洪姨娘進屋去。”
說着,自己先出了院子,急急地跑了過去。
白媽媽沒想到這洪氏也如此不潑悍,竟然用尋死這一招來鬧,氣得直跺腳,忙走了過去,讓晚榮將衣服撕下一大塊,先幫洪氏綁頭,止了血再說。這時,洪氏身邊帶着的丫頭
見這邊紫綢使人擡了門板過來了,板着的臉緩了很多,感激地看了紫綢一眼,心裡又對素顏治下的這兩個丫頭高看了一眼,先前受的這兩個丫頭的氣也消散了許多,不過,這事還是給鬧大了,她又頭疼起來,一會子夫人醒了,還不知道要怎麼鬧,侯夫這兩天又不得安寧了。
紫綢又殷勤的跟着白媽媽幫她把人送走,白媽媽擡了人,卻不知道往哪頭走,人已經出了事了,她再體面也只是個下人,不敢再作主,只能讓晚榮去報侯夫人,自己猶豫着,是擡頭前頭侯夫人那邊去,還是擡回後園子去。
紫綢一見忙關切地小聲在白媽媽耳邊說道:“聽說侯夫人治家很是嚴厲的,小的來了雖只兩天,但府裡井然有序,上下都規矩有制,守禮得很……”
白媽媽聽着就皺了眉,也不知道紫綢在這個時候說這些做什麼,不由心下煩燥,卻聽紫綢又繼續道:“小的還聽世子爺說,幾個姨娘平素也是很守規矩的,都在後園子裡不太出來,今兒洪姨娘怕是魔症了,突然發了狂的要打到大少奶奶屋裡去,還尋死覓活的,媽媽是拼命拉住她也沒拉得住,唉,這人發了病,別人是多幾隻手也難看顧得過來啊。”
白媽媽聽得眼睛一亮,連連點頭道:“是啊,晚榮爲了拉她,自己都差點摔着了,你這她這病,怎麼突然就厲害了呢。”
紫綢聽了差點笑出聲來,白媽媽可真是厲害,自己只說洪氏突發魔怔,她立馬就說成洪氏原本就是有病的,今天是又發了,如此一來,洪氏這行爲也不稀奇,鬧成這樣,全是她舊病復發的緣故了。
晚榮在一旁聽得也是偷笑,對白媽媽道:“媽媽,洪姨娘既是得了這種病,就不要擡到夫人院裡去了,可別又衝撞了夫人,還是送回她自個屋裡,好生請了大夫人來給她醫治吧。”
洪氏於是又被擡了回去,紫綢跟着也忙進忙出,打打下手,安置好洪氏之後,才與白媽媽幾個分開,白媽媽心裡對紫綢更是親切了些。
紫綢回屋將這一些事都說給素顏聽了,素顏笑道:“倒底是打小兒一塊長大的,就是貼心窩。”
紫綢和紫睛兩個聽了這話,有些激動,少奶奶雖沒誇她們,也沒打賞,但一句打小一塊長大的,便是將她們看作不止是心腹這麼簡單了,跟那發小的意思有些接近,那種關係,又比主僕要進了一層,兩人心裡舒坦,只覺得主子如此尊重又看得起,就算爲了素顏豁了命去也是值得的。
素顏看她們兩個眼裡都含了淚,笑着拉了她們往正屋走,回頭對紫雲道:“去讓餘媽媽燉點蓮子銀耳粥來,我和你紫睛紫綢姐姐吃,一會子,怕還在大陣仗要打呢。”
紫睛和紫綢心中一凜,看到素顏,素顏也不多話,表情卻是淡淡的,葉成紹被宮裡人找去有老半天了,現在還沒回,怕是進宮了,洪氏的事情鬧得這麼大,風聲怕早就傳到侯夫人耳朵裡了,只是白媽媽的態度讓她很是疑惑,弄不清她的作法,是不是就是侯夫人的意思,若這事就這麼了了,也就罷了,她也不想再鬧,反正洪氏也得了懲處,若不是侯夫人的意思,那一會子還有得鬧騰。
果然,三個用過粥後,侯夫人身邊的晚香就過來了,板着個臉,氣勢洶洶的,略略向素顏行了個禮道:“大少奶奶,夫人就請。”
素顏手夫着頭起了身,問晚香:“不知這個時辰,夫人找我就什麼事?”
晚香冷冷地看着素顏道:“大少奶奶何必裝糊塗,這滿院子裡的人都知道的了,一會子,怕是連宮裡頭都知道了大少奶奶的本事呢。”
紫睛聽着這話就氣,掀了嘴皮子就想要刺晚香幾句,素顏搖了搖手,晚香不比洪氏,她是夫人手下得力的,又因着晚玉的事情對自己有氣,與她鬧着沒意思。
大鬼好捉,小鬼難纏,這些小人物得罪了,最容易出壞。
起了身,帶着紫綢往侯夫人屋裡去,路上就遇到了三夫人,三夫人眼裡都是笑,一副看好戲的樣子,看到素顏問:“聽說侄兒媳身子不爽利,怎麼不在屋裡多歇會子?”又上下打最素顏,嘖嘖兩聲道:“是好像臉色不太好,莫不是着了涼吧,再不是,氣着了?哎呀,不是我說,成紹那孩子就是喜歡胡鬧了些,侄媳剛進門不知道,他那後園子裡頭,有來的貴妾就有三個呢,還有些良妾,樓子裡送的,七七八八的,也有三四個,都是有名分的,你這麼年輕,要管好這些妾室還着實是難。”
素顏聽得心裡發寒,葉成紹只說他有三個妾室,但聽三夫人說起來,就應該有七個纔是,有就有吧,還不說實話,都養在後園子裡,還說不會出來鬧,分明就是花言巧語哄她,使得她差一點就爲他動了心,如此狡詐,只怕平素那單純傻呆的樣子也是裝出來的。
心中再是不喜,面上卻不顯,不想中了三夫人的意,仍是笑着說道:“可不是嗎,我年輕,不懂事,也不知道輕重,這些個妾室連面都沒見過呢,怎麼知道如何管教她們,聽說三叔房裡也有不少人,不若三嬸子以後多多教教侄媳吧,侄媳看您把家裡治得井然有序,定然最是會當家理事的,幾個妾室在您手下乖乖順順的,一定是有好法子的對吧。”
葉三叔光通房就有三個,有名份的妾室也有三個,如今帶了兩個去了任上,把三夫人留在京裡教養孩子,三夫人正爲這事暗恨,在家裡沒少罵葉三叔好色無情,更是把那兩個跟了去的小妾罵得祖宗十八代都要被掘墳,被素顏如此一說,正好觸到痛角,臉色立即落了下來,冷笑着道:“你三嬸我還不如你呢,我家老爺身邊的幾個我可指甲殼都沒彈過一指,都好生地當姐妹待着,侄媳本事大,一來就把人給治得頭破血手,這手腕也不是一般的人能有的呢。”
方纔還說自己年輕不懂事,不會管理後園,如今又罵自己手腕陰狠,毒打小妾,前後矛盾,只爲了氣自己,若真被她氣着,那不是跟被多咬了一樣?
不過,來了兩日,與三夫人說的話也不少,素顏卻始終摸不透三嬸子的脾性和目的,也不知道她對自己的態度究竟是敵意還是善,如今看來,只覺她就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主,但做這些,到底對她有什麼好處?
到了侯夫人院裡,侯夫人正鐵青着臉坐在正堂,晚榮和白媽媽立在一邊,晚香進去通報後,便讓素顏和三夫人進去。
素顏進去後,就給侯夫人行禮,侯夫人卻是板着臉,伸了手重重在酸梨木做的八仙桌上一拍道:“跪下!”
一旁的白媽媽臉上就有些難看,小意的瞟了一眼夫人,微搖了搖頭,無奈地對晚榮使了個眼色。
晚榮很有眼力介的就伸手將一邊的墊子拿了個來抱在手上,睜大眼睛看着素顏。
素顏聽得侯夫人那一拍桌子,渾身嬌弱的顫了下,身子晃了晃,一副嚇到不行的樣子,臉上也是一臉的驚懼和莫明,委委屈屈的,提裙,卻半天沒有跪下去,眼中淚水盈盈:“母親,不知兒媳做錯什麼,讓您如此憤怒,我受罰不要緊,氣壞了您的身子可是兒媳不孝了。”
侯夫人見她磨磨蹭蹭的不肯跪,冷笑一聲道:“你犯了如此大錯,還裝聾作啞,今天不好生教訓教你,你不知道家規矩是什麼。跪下。”
晚榮悄悄的將手裡的墊子放在素顏腳下,素顏委委屈屈地正要跪到墊子上去,晚香卻是突然走了過來,將墊子一腳踢了,皮笑肉不笑道:“大少奶奶怕是不知道侯府的規矩,若是磕頭行大禮呢,晚輩膝下是要放墊子,怕奶奶少爺們傷了膝蓋內,若是受罰受訓,可沒這待遇。”
素顏委屈地含淚看着她道:“晚香姐姐說得極是,只是,我也不知道犯了什麼錯要跪下受罰受訓,母親就算要罰兒媳,也得罰個明明白白,讓兒媳心服口服纔是啊。”
卻是直了身子,不肯跪,背脊挺得筆真,擡起頭倔強地看着侯夫人。
侯夫人冷笑着將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磕,冷笑道:“倒是本事啊,婆婆讓你跪下,你竟然敢不跪,就算沒犯錯,長輩之命也不可違,何況你還犯了大錯,來人,讓她給我跪下。”
立即進來兩個婆子,上前就抓着素顏要將她按下,素顏手一抖,冷冷地掃了兩個婆子一眼,眼神冰寒如刀,那兩婆子也沒有下死力,畢竟是府裡的大少奶奶,世子爺才娶回的心肝寶貝,真傷了,侯夫人沒事,她們做下人的,就會倒黴,再看大少奶奶那眼神看得人直髮冷,手下就更鬆了力度,只是輕搭在素顏肩上了。
素顏輕輕一抖,抖開兩個婆子,哽着聲道:“婆婆教訓得是,兒媳雖不知道犯了何錯,但婆婆要罰兒媳,兒媳作爲晚輩也只有受的份,不敢多言。”
言下之意便是說,侯夫人混帳,不分青紅皁白就要罰她,說着,屈膝往下跪,一旁的晚香早暗中走到她身後,趁着素顏屈膝時,暗暗用力一撞素顏的腰,素顏身子吃力不住,雙膝重重的撞在了地上,痛得她眼淚都快出來了。
一回頭,卻見晚香人若無其事的走回侯夫人身後,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
一旁坐着的三夫人這纔開了口道:“哎呀呀,大嫂,有話好說嘛,侄兒媳身子不好呢,你讓她跪下說,着了涼怎麼辦?跪壞了膝蓋怎麼辦?”
侯夫人白了她一眼道:“這是我屋裡的家事,老三家的,你要是閒得無聊,就好生回去教教楓哥兒,十四歲的人了,還住在內院裡跟着婦人一起,太不成體統了。”
三夫人一聽,臉色一沉,冷笑道:“我這不是正在向大嫂學學如何教養晚輩麼?大嫂,成紹進宮了,就會子就該回了吧,這是他屋裡的事,您不如讓他自己個來處置的好。”
侯夫人一聽大怒,葉成紹向來不服她管,在她面前從來就沒個尊重,完全不把她這個母親放在眼裡,三夫人沒少爲這事嘲笑過她,這會子又來戳她痛腳,不由冷笑道:“他來了又如何,他是男人,同院裡的事情,男人插手做什麼。再說了,方纔宮裡送了信回來,說他在爲皇上辦事,一時半夥還回不了府。”
說着,眉頭半挑着看着素顏,那意思便是告訴素顏,別妄想葉成紹這會子能回來救她。
三夫人聽了沒再說話,卻也沒起身走,只是憐憫地看了眼素顏,坐端了茶喝,放茶杯時,對自己的丫頭錦蘭使了個眼色,那丫頭趁人不注意,退了出去。
侯夫人見三夫人老實了,便垂了頭對素顏道:“你口口聲聲不知道錯在何處,我且問你,如今洪氏躺在牀上,昏迷不醒,你要做何解釋?”
素顏聽了擡起頭來,不解地看着侯夫人,“洪氏?母親,兒媳不知道她是誰。”
紫綢與紫睛同洪氏吵鬧時,自己可是連面都沒露的,她完全可以裝不知。
“你倒是會裝,洪氏好生去派見你,你不讓人家進去,還使了人將她打出來,她受不得這折辱,才氣得尋死撞樹,如今你倒一推二淨,裝得連人都不認識了。”侯夫人冷笑着說道。
素顏瞪着清澈的大眼無辜地看着侯夫人道:“今天媳婦身子不爽利,送了世子爺出去後,就在屋裡歇下了,只得聽外面有人吵,也不知道是誰在吵,只當是下人們爲了些鎖事在鬧,頭昏昏沉沉的就沒有起來,怎麼洪氏要來拜見我麼?她是府裡的哪位夫人還是嫂嫂?”
侯夫人被她說得一滯,洪氏不過是個妾,就算是太后賜下的,也還是妾,她要去拜見素顏,以素顏這身份確實可以不見,若是府里正經的夫人奶奶要去見她,她不見倒是失了禮,自己倒不好拿這事去罰她……
“她是紹兒的妾氏,是太后娘娘賜下的,你是正室,身子不爽利不見她倒也沒錯,但她畢竟是太后娘娘賜下的人,你不該讓你的人去打她,如今她氣得撞了樹,這消息很快就會傳出去,若是貴妃娘娘怪罪下來,就是我也難替你擔待。”
素顏聽侯夫人這話說得嚴重,卻是笑了:“兒媳不過是才進門兩天,府裡的人都沒認全,一心也只想與府中親戚姐妹,嬸孃們交好,又怎麼會使了人去打洪氏,母親說得兒媳好生冤枉啊。”
侯夫人冷冷地看着她,手一揮,招來兩個人,正是那兩個被紫睛使人打走的洪氏身邊的婆子。
侯夫人問了那兩個婆子事情經過,兩個婆子便添油加醋,將紫睛和紫綢兩個如何罵洪氏,如何擋着不讓洪氏進去見素顏,如何又被素顏屋裡的婆子拿板子打的事都說了一遍。
侯夫人聽了看着素顏道:“你還有何話說,那紫睛與紫綢都是你的陪嫁丫頭,她們兩從個行事,沒有你的允許,怎麼敢對世子爺的妾氏下手,分明量小善妒,縱奴行兇。”
紫綢一聽這話,跟着跪到素顏面前,對侯夫人道:“夫人,這事並不關大少奶奶的事,大少奶奶在屋裡歇着,奴婢幾個在外頭守着,突然門外有人鬧,奴婢出去看,洪姨娘說要進去見大少奶奶,奴婢幾個好言相勸,說大少奶奶病了,不見客,改日再來,她不聽,非要往裡闖,還使了這兩個婆子來推奴婢,奴婢一是氣急,二是看她們來意不善,分明就是仗着太后娘娘的勢欺負大少奶奶,就死死護住字門,沒讓她們進去,後來,她們動了粗,才鬧了起來,奴婢幾個也沒敢對洪姨娘動的手,洪姨娘怎麼傷的,奴婢幾個也不知道。”
一席話,把素顏摘得乾乾淨淨,又指出是洪氏無理取鬧,使人行兇,侯夫人聽了卻面色不改,冷笑道:“府裡大多數人都看到了,你們是綑了洪氏的,如此還不算犯上作亂?你們有幾個膽子,敢對一個貴妾動手?不是你主子指使的,又是誰?”
這意思是不管如何都是素顏的錯,看來,今天侯夫人不將素顏罰上一頓,是不會收場了。
紫綢心中着急,不由看向白媽媽,指着白媽媽道:“當時白媽媽也來了,洪姨娘發了瘋一樣地鬧,還是白媽媽幾個拼命攔着的,最後沒攔住,洪姨娘才自己撞傷了,這可怪不得奴婢幾個,更怪不上大少奶奶,大少奶奶跟本就沒出過屋,夫人如果非要罰人,給洪姨娘出氣,奴婢爲意領罰。”
白媽媽被紫綢點了名,臉色很難看,卻還是說道:“紫綢姑娘說的倒是實話,夫人,今兒洪姨娘確實是很奇怪,像魔症了一樣,大吵大鬧,奴婢幾個去勸,她還非要尋死覓活的,倒也不能全怪了大少奶奶。”
侯夫人聽了無奈地瞪了白媽媽一眼,白媽媽嘆了口氣,閉了嘴,沒有再說。
侯夫人又對素顏道:“今天這事,鬧得太大了,我也知道錯不全在你身上,但事情已經成了這樣,她的身份擺在那裡,不罰你,我難以對宮中交待。”
說着,揚了聲,對白媽媽道:“大少奶奶新婚失德,量小善妒,縱奴才打傷洪姨娘,打她五板子,罰掉一個月的月錢。”
打五板子?爲了妾室打正室五板子?
素顏猛地擡頭,冷冷地看着侯夫人,這五板子下去,侯夫人是將她一個正室的顏面全都駁盡丟光,讓她以後再也難以在小妾面前擡起頭來,這五板子自己今天若是捱了,以後在侯府,怕是誰都可以欺到自己頭上去。
她突然就對侯夫人咚咚磕了三個響頭,鄭重地看着侯夫人道:“夫人是兒媳的婆母,要打要罰兒媳,兒媳沒有話說,但今天,若是爲了洪氏這件氏,打了兒媳,兒媳立即便自請和離,侯府寵妾滅妻,縱容妾身欺凌主母,主母反抗便爲打罰主母,如此不如兒媳讓出正室之位,成全了洪氏就是。”
侯夫人聽得大怒,氣得手都在抖:“你這哪像正經大家出來的女子,如此杵逆不道,不服管教,才成親兩天,小罰你一下,就鬧着要和離,哼,你有何資格說和離,進得寧伯侯府的門,就是寧伯府的人,想要走,只有一條路,那就是讓紹兒休了你。”
說着,一揮手,對那兩個婆子道:“拿家法來,本夫人親自動手。你不是說,我是你婆婆,要打要罰你沒話說嗎?好,這會子我不說爲了洪氏罰你,只當是我這個婆婆來罰你,看你還有何話說。”
素顏冷靜地看着侯夫人,只見她眼裡滿是怒火,氣得嘴都在抖,但眼底深處,卻有些一絲悲涼一閃而過,她有些詫異,以爲自己看錯了,再定睛時,侯夫人已經站了起來,接過晚香殷勤拿來的家法,舉起就往自己身上抽來,背後頓時一陣火辣辣的痛,她不由輕呼了一聲。
紫綢看傻了眼,以前二夫人再如何陰狠,也沒有動手打過大姑娘,這侯夫人怎麼說也是有誥命的人,怎地如此兇惡,看她一竹板子打在素顏身上,第二下又要抽來,忙撲上前去抱住素顏,那第二下便生生的落在了紫綢身上,紫綢也是痛得牙一咬,眼淚都逼了出來。
一直看戲的三夫人坐不住了,她敢沒想到侯夫人會如此重罰素顏,原以爲最多不過是罰個跪,禁個足什麼的,這會子連家法都動用了,也慌了神,上前去奪侯夫人手裡的家法,大聲道:“大嫂,你瘋了嗎?她可是才進門兩天的新媳婦啊,真要打得她鬧着和離,驚動了皇后娘娘,您可怎麼解釋。”
不說皇后娘娘還好,一說皇后侯夫人更氣,一把甩開三夫人,手下抽得更用力了些,紫綢雖是擋了幾下,卻還是一有下打到了素顏的額頭,頓時素顏眼冒金星,頭痛欲裂,她痛恨,自己怎麼還沒有暈過去,暈了,她許就不用受這樣的折辱了。
白媽媽和晚榮終於也上來拉住了侯夫人,一頓苦勸,侯夫人似乎也打累了,丟了手裡的家法,坐回到椅子上,這時,有人通報,四老夫人來了。
四老夫人柱着柺杖,一進門,看到素顏跪在地上,額頭上紅腫一片,氣得直搖頭,侯夫人一見四老夫人來了,臉色變了一變,忙起身給四老地從行禮:“四嬸子,您老怎麼也來了?”
“府裡發生這麼大的事,我能不來麼?侄媳啊,你這是在做什麼?怎麼發這麼大的脾氣要打這個孩子呢,她犯了什麼錯?”四老夫人氣憤地看着侯夫人道。
“四嬸子,這事您別管,侄媳是不得不罰她,那洪氏是什麼來頭,您也知道,如今天還頭破血流地躺在屋裡呢,我罰她,她還好過一點,不過是些皮肉之苦,若是那洪氏鬧到宮裡頭去,侯爺和我又是兩頭難,還不如我先罰了的好。”侯夫人嘆了口氣,對四老夫人說道。
四老夫人搖着頭道:“你真是糊塗,她若真做錯了事,你罰她也就罷了,這個樣子,那後園子裡的女人還不個個有樣學樣,都去欺負她,你也是正室,不爲她撐腰也就罷了,反而還幫着洪氏打她,你叫她以後如何理家,如何面對那幾個妾室?這規矩一亂,以後哪個妾室還把正室放在眼裡,這內院就要亂成一鍋粥去。”
侯夫人低了頭,聽四老夫人說她也不還嘴,四老夫人看她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不由又是搖頭,冷聲道:“我不過是個嬸子,又是個沒兒子的,侯爺憐惜我,才得你們供養,原也沒資格跟你說這些話,只是唸了侯爺對我的好,不想看着這府裡生亂,才勸你幾句,你若不聽,我也沒法子。”
侯夫人聽了忙擡了頭來給四老夫人道歉,卻並不認錯,四老夫人看她仍站素顏跪着,沒法子,只好親自去扶素顏,“孩子,你婆婆是氣瘋了,她平素也不是不講理的人,你且起來,捱了打,快回去養傷吧,可憐見了,這頭都腫起來了。”
素顏也不起來,就勢給四老夫人磕了個頭道:“四叔祖母,您來了正好,請給侄孫媳作個見證,今日之事,侄孫媳沒有做錯半點,若夫人只是心情不好,想要打罰孫兒媳出氣,孫兒媳沒有話說,長輩賜不可辭,就算是打罵也是長輩的愛護教導,但是,如今分明是世子爺的妾室欺侄孫孃家地位不高,打上兒媳院門,自己尋死覓活,大吵大鬧,婆婆不主持公道也就罷了,還爲她虐打侄孫媳,侄孫媳再難再侯府生活下去,自請和離。”
四老夫人一聽這話可就嚴重了,才過門沒兩天的新媳婦就鬧着要和離,成紹那孩子原就不肯正經成親,後園子六七個女人他也沒正眼看過,好不容易找了個可心的人回來了,只兩天又要和離,若真讓她走了,再要讓他好生成親,怕是難上回難,那孩子,原就受了不少苦……唉,那世子之位,就那麼重要嗎?侯夫人也做得太過了些。
“孩子,你快起來,這事成紹根本就不知道呢,你受了委屈,叔祖母知道,但也不能一受點委屈就說要和離吧,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你也要爲你娘你父親多想一想纔是。”四老夫人勸道。
素顏顫抖着起了身,她話已經說過了,四老夫人也親眼看到了,自己這傷也留得明顯,這會子正好可以回孃家去,葉成紹,你愛跟誰跟誰去,老孃主奉陪了,原想着,要跟着他過兩年才能和離的,沒想到,這麼快,也好,嫁妝反正是有了的,有的還沒開箱呢,明兒離府裡,也搬得也方便。
紫綢身上了受了幾下,也是一身火辣辣的痛,主僕二人攙扶着站起,素顏也不給侯夫人行禮,強忍着痛,鬆開紫綢,擡頭挺胸地向外面走去。
侯夫人看着漸行漸遠的素顏,兩眼直髮怔,頹然地靠在了椅子上。
四老夫人長嘆一口氣,對侯夫人道:“我知道你心裡不服氣,也壓着很多事,但你完全可以換個法子的,何必要把事情鬧理這麼僵國,你想得的,也不是得不到,非要如此心急做什麼,如今這事,我看你如何收場,就是侯爺那裡,你也過不了這一關去。”
侯夫人聽了四老夫人的話,臉色一白,起了身,對四老夫人福了一福道:“多謝四嬸的教侮,侄媳派人送您回去吧,您也累了。”
這話是說四老夫人多管閒事了,四老夫人氣得臉色醬紫,轉過身便走了。
三夫人看事情鬧成這樣了,也不敢多呆,生怕禍水會引到自己身上去,也趕緊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