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上的顧元河見自家媳婦眼眶通紅,頓時忍不住心疼了起來,都怪他沒用,才讓妻子兒女跟着他一起受罪,好在自個兒醒悟的不算晚,妻子兒女還願意留在他身邊,不至於像胡院長那樣孤家寡人一個,平時連個說話的人都找不到。
“快別傷心了,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現在咱們一家人不都好好的,家裡蓋上了大院子,如今又開了酒樓,兒子們可以去書院讀書,女兒們也可以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這難道不是你一直盼望的嘛?”顧元河傾身湊到李氏的耳邊悄聲勸慰道,“你看,眼淚都快流出來了,趕緊擦擦,別讓孩子們看見了,不然還以爲是我這個當爹的把你惹哭了呢,現在好不容易重新讓孩子們對我刮目相看,難不成你還想讓他們記恨我呀?再說,今兒可是咱們酒樓開張的大喜日子,不興掉眼淚的。”
“又在瞎說了,孩子們啥時候記恨過你?”李氏聽了,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隨後掏出衣袖裡的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淚珠,嗔道,“孩子們只是氣你當時沒有護着他們而已,不過話說回來,別說孩子們了,就是我也生氣,見過孝順的,沒見過像你這麼愚孝的。”
“是,是,是,我知道不光孩子們生氣,就連你也生氣,不然也不會想着跟我和離是不。”顧元河陪着笑臉說道,“以前都是我的錯,我這不是努力在改了嘛,那聖人還說,知錯就改善莫大焉呢,更何況是我這樣的凡夫俗子,你說是吧?”
“難道就我想着跟你和離,你沒有想過跟我和離嗎?”李氏挑着眉,一臉的不高興樣。那時候他可是親口說出過要跟她和離呢,如果不是因爲後來的事情,怕是他們早就分開了也說不定。
“美娥,我那時也是被逼的實在是沒法子了啊。”一提到那件事,顧元河就懊惱的不行,他當時真是被豬油蒙了心,纔會想着跟李氏和離,好讓他娘不再找李氏和孩子們的麻煩,可偏偏有些人就是那樣,無論你做什麼,只要她想找你的麻煩,總會想出一些藉口以達到自己的目的。以前的他不懂,不過現在他懂了,也明白了自己的責任。
偷偷擡眼的掃了遍衆人,見他們都沒有注意到這邊,顧元河小心的伸手握住了李氏的手,輕聲道,“美娥,你或許不知道,能娶到你是我顧元河這輩子做的最正確的一件事,而我做的最錯的一件事,就是想着讓你和孩子們遠離我,我以爲那樣是對你們好,可是現在我發現自己錯了,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難,一家人始終在一起,一同面對纔是最好的。”
“你能明白就好。”
李氏聽了他的話,鼻子酸酸的。她從不怕吃苦受累,就怕自家丈夫和她的孩子們離開她,女人一輩子最重要的是什麼?不是金錢福貴,而是希望一家人能團團圓圓,快快樂樂的生活在一起,雖然生活中會遇到一些這樣或者那樣的事情,但是她相信,只要一家人心齊,必定會渡過難關的。
“美娥,你放心,我以後再也不讓你傷心了。”顧元河溫柔的看着李氏,拍了拍胸脯保證道。
“還不趕緊鬆開,讓人看見了,像什麼樣子。”李氏紅着臉頰偷瞄了衆人一眼,見他們沒有發現她和顧元河的小動作,微微的舒了口氣,先前沉悶的心情也被呼了出去,整個人瞬間輕鬆了不少,隨後甩了甩顧元河的手說道。
“我剛纔看了,沒人注意咱們。”顧元河咧着嘴角說道,臉上的表情活像一隻偷了腥的貓咪。
一聽,李氏就忍不住嗔怪了他一眼,啥叫沒人注意啊?難不成沒人注意就能這麼做嘛?萬一給外人看見,她就沒法子出來見人了,想到這些,李氏肅着臉,涼涼的看着顧元河威脅道,“再不鬆手,今兒晚上你就睡在客房吧?”
還別說,這招真靈,這邊李氏的話音剛落,那邊顧元河就像只逃跑的兔子似的,一下子便鬆開了握住李氏的手。笑話,大晚上的,沒有媳婦在身邊,能看不能吃的,哪個男人也受不了啊。
在一邊暗暗偷聽的顧清宛,瞧見自家爹可愛的樣子,忍不住輕聲笑了出來,她捂着嘴巴,眼睛彎彎的看着顧元河和李氏兩人,以前怎麼都沒發現她爹和她娘如此可愛呀,真是太有愛了,有木有?嘿嘿,顧清宛奸詐的笑了下。
“清璃小子,都讀過些什麼書?”胡奉書聽到他的話,沉默了片刻,又接着問道。
他身爲一院之長,像清璃小子這種情況的,當然也見過不少,家裡有錢就讓孩子讀書,家裡沒錢,甚至連飯都吃不飽,自然是負擔不起學院的費用,要知道,上書院是極其費錢的一件事情。
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雖然他可以資助一些家裡貧困的學生,但是他的能力有限,資助的學生更有限,鄉下的上不起學的孩子何其多,他幫助的不過是九牛一毛。
“學生讀過,大學中庸,千字文,百家姓,還有一些雜記。”那邊,顧清璃一字一句的答道。
胡奉書聽了,滿意的點點頭,然後鼓勵他道:“雖然你已經有好幾年沒有去過私塾了,但好在有些底子,想必爲了進書院,這段時間一定下了不少功夫吧,老夫相信,只要你用心,定然能考取到好功名的。”
“胡院長,謝謝你的教誨,學生一定會用心讀書的,不光是爲了學生自己,也是爲了爹孃他們。”顧清璃一臉堅定的說道。他想做家裡的依靠,定然要付出加倍的努力。
“咦,胡老頭,既然你不是應邀前來,那你怎麼會在這裡?”鄭掌櫃見胡奉書一提到學生的事,就磨磨唧唧的,便又轉移話題說道。
“鄭掌櫃,是這樣的,先前我和大姐夫在外面拉攏客人,然後就遇到了胡院長,他是被門口的那盞四葉草花燈吸引過來的。”未等胡奉書開口,顧元河便笑着解釋道。
聽到顧元河的解釋,鄭掌櫃這才恍然大悟,他怎麼把這個事情給忘記了。胡奉書疼愛妻子那可是出了名的,只因爲他妻子喜歡花燈,所以每年的花燈會,他都會雷打不動的陪他妻子去逛燈花,只要到了上元佳節這天,無論何人,因爲何事想要邀請他出席,他都不會答應的。
今年之所以會遞帖子給他,是因爲他妻子在去年過世了,一來是怕他自個兒在家中想念妻子而獨自傷心,二來也是想着找一兩個有名望的人來給小丫頭撐撐場面,卻沒想到被胡老頭給拒絕了。
“我說胡老頭啊,有人給你遞請柬,請你來,你都不來,這下可好,沒人請你了,你倒是自己找上門來了,你說你是不是瞎折騰啊,”鄭掌櫃一臉笑意的看着胡奉書,挪噎道,不等他開口,然後又笑着衝顧元河說道,“元河,你怎麼也沒把他轟出去。”
顧元河聽了,尷尬的撓了撓頭,他能說他原本是打算趕胡院長走的嘛?“鄭掌櫃說笑了,開門做生意,哪有將客人往外趕的道理。”他樂呵呵的回了一句,心裡卻暗自舒了口氣。
“還是這位小哥懂事理,不像某些人嘴巴毒的像灌了鶴頂紅一樣。”胡奉書斜着眼瞪了鄭掌櫃一眼,沒好氣的說道。
“嗨,我說你?”
“元河,美娥,我們有沒有錯過吉時啊?”人未到聲先到。
正當鄭掌櫃想說些什麼的時候,就從門口傳來李竹林的說話聲。緊接着衆人眼前便出現了李山川和林氏等人。
“爹,娘,你們來了。”顧元河和李氏二人忙上前去迎接,後面緊跟着顧清秀姐弟幾個。
“姥爺,姥姥,大舅,大舅媽,小舅,哲表哥,你們來了。”
顧清宛和顧清秀,顧清璃,顧清辰姐弟四人,一臉笑容的衝李山川和林氏等人喊道。
迎着李家衆人來到後院的房間內,待他們坐下之後,顧清宛上前給每人倒了一碗熱騰騰的紅糖水,然後看着林氏笑着說道:“姥姥,你們趕了一路的車,凍壞了吧,趕緊把紅糖水喝了,好暖和暖和身子。”
本來顧清宛是打算讓馮叔趕着馬車去接他們的,但卻被他們拒絕了,說是今天酒樓開張,來回搬運東西,用到馬車的時候多,所以就不麻煩他們了,而且還說家裡有現成的牛車,他們趕着牛車來就行。
“哎,哎,”林氏笑着點頭,也不推辭,端起桌子上的碗就一口一口的喝了起來,李家其餘的人亦是跟着捧着碗,咕咚咕咚的灌着紅糖水。
林氏等人喝完紅糖水之後,瞬間感覺身子熱呼了不少。那邊李氏見他們的臉色都好了些,就開口朝他們問道,“爹孃,你們咋到現在纔到啊?剛纔我還擔心着呢,正想着要不要讓元河去接接你們呢。”
“嗨,別提了,今兒路上人多的不行,尤其是進了城門之後,牛車壓根就跑不起來,基本上是一步一步走着過來的,我和你爹還擔心着能不能來得及,幸好是趕上了。”林氏嘆着氣說道。說起來,她也有好多年沒有逛過花燈會了,沒想到花燈會上會有那麼多人。
“那一路上沒凍到吧?”李氏擔心的問道。
夜裡冷,爹孃年紀都大了,她就怕凍到他們二老,想讓人趕着馬車去接他們吧,可他們就是死活不同意,說家裡有牛車,不必接來接去的那麼麻煩。
“沒事,”林氏擺着手說道,“你大嫂從家裡拿來了好幾牀被子呢,鋪在了牛車上一牀,其餘的都在身上蓋着,就是你大哥他們兩個在前面趕車的,怕是凍到了一些。”
“娘,我們沒事。”李竹林和李竹森兄弟倆聽了林氏的話,異口同聲的回道。
……
“清宛丫頭,時辰差不多了。”
在後院的廂房裡和李山川等人說了一陣子話後,前面就傳來趙承安的呼喊聲,顧清宛聽見之後回了一句知道了,就和李家人一起來到酒樓裡。
因着鄭掌櫃本來也是邀請了胡奉書前來,雖然被他拒絕了,但是畢竟現在他人在這裡,所以顧清宛又當面邀請了他一次,參加這次開張典禮的剪裁儀式。
二樓雅間裡的章縣令,章夫人,以及章天霖和林雨萱四人也被趙承安同一時間請了下來,當顧清宛等人來到酒樓大廳時,章縣令一行人正在櫃檯處等着,衆人見面之後,難免又是一陣見禮問候。
“顧姑娘,東西拿來了,您看看有沒有問題?”濟民堂的兩個夥計,分別端着剪刀和綢帶走到顧清宛面前說道。
因爲第一天開張,鄭掌櫃怕顧清宛他們家忙不過來,就做主讓藥鋪的夥計調過來幾人給他們家幫忙。顧清宛打心底感謝鄭掌櫃的周到,如果不是藥鋪的這幾個夥計前來幫忙,他們酒樓鐵定是忙不過來的。
雖然前幾天她就已經招了好幾個跑堂的加打雜的夥計,而且馮叔馮嬸兒以及白芍白芷四人都被她拉了來,但還是人手不夠用的,柳四三人被她派去發宣傳單,馮叔去送蛋撻,馮嬸兒和白芍白芷兩個丫頭都是女的,不好在外面拋頭露面,所以顧清宛就讓她們留在廚房裡幫忙。
這樣一來,能用的根本就沒幾個人了,好在有藥鋪的夥計在,要不然她爹和她二哥三哥都別想閒着。
咦?想到這裡,顧清宛突然想到她三哥怎麼還沒回來?剛纔一直在忙,也沒顧得上問,三哥不是回家去喂小狼崽了嘛,都這個點了,應該能回來了呀,莫不是路上太堵?
“娘,你看到三哥回來了沒?”顧清宛扯了扯旁邊李氏的衣袖,踮起腳尖,湊到她耳邊,悄聲的問道。
李氏聞言搖了搖頭,看着顧清宛說道,“娘沒看到你三哥回來,估摸着可能這會子被堵在路上了,先來你姥姥不是還說,路上人多的很,馬車牛車根本跑不起來,”說完,見自家小女兒蹙着眉頭,忽的一笑,嗔罵道,“行了,別瞎想了,你三哥都那麼大的人了,而且來縣城的路也走了不少趟,不會丟的,娘都不擔心,你這個小丫頭片子愁啥呀?”
“唔,娘說的對,可能是女兒多心了吧。”聽李氏這麼說,顧清宛微微放下心來,衝着李氏甜甜一笑道。不過她總是心裡有點不得勁,總感覺像是發生了什麼事一樣,這種感覺沒由頭的突然就冒了出來。
甩了甩自個兒的腦袋,清醒清醒腦子,然後笑着看向衆人道:“章縣令,胡爺爺,掌櫃伯伯,待會就請你們三位與我爹一同參加剪裁儀式。”
“丫頭啊,這何爲剪裁儀式?”胡奉書端起桌子的茶盞,掀開蓋子,輕戳了一口,聽到顧清宛說讓他也跟着參加剪裁儀式,可到現在他也沒弄明白這剪裁儀式是什麼?
顧清宛衝着他笑道,“胡爺爺,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拿着剪刀,把那綢緞剪開,”說着,擡手指向其中一個夥計手裡端着的綢帶,“這就是剪裁儀式,是代表大吉的意思,也是清宛在一本遊記上看到的。”以免他們追根究底,顧清宛就把在哪裡學到的,一併說了出來。
“哦,原來是這樣。”胡奉書聽了,捋着鬍鬚點了點頭。
見他沒有追問,顧清宛偷偷的呼了口氣,還好沒問,正當她竊喜過關時,胡奉書的聲音又重新在耳邊響起,“清宛丫頭啊,老夫讀了一輩子的書,不說閱覽無數,但大概都看過一些,可是你說的這剪裁儀式,還有關於那四葉草的故事,老夫怎麼都沒聽說過,也沒有在哪本書裡看到過呀?莫不是老夫讀的書少?”
“咳咳——”聽到胡奉書的話,顧清宛就被自個兒的唾沫噎了一下,輕輕的咳嗽了起來,要不要這麼長出氣啊,害得她白白高興一場,“那個胡爺爺啊,不是您看的書少,而是因爲這些都是清宛從遊記上看到的,所以……”後面的話不說,衆人也聽得出來,您老是大學者,讀的都是大學問,而她只不過是一個女娃娃,以前家裡又窮,所以只能讀一些文人遊記什麼的。
“是什麼樣的遊記?可否拿給老夫一觀?”胡奉書睜着一雙精明的眼睛盯着顧清宛看。
“呵呵,小丫頭,聽你們這麼一說,本縣令也突然來了興趣,”胡奉書的話音剛落,一旁的章縣令就緊跟着說道,“就如同胡院長所說,不妨哪日,你拿來給本縣令和胡院長一觀,怎麼樣?”
“這——”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估計就是這種感覺,顧清宛沉吟了片刻,思索着該如何開口拒絕好呢,臉上扯出一絲笑容,尷尬的看着章縣令和胡奉書說的,“縣令大人,胡爺爺,不是清宛不願意拿出來讓你們看,而是,而是……”
“縣令大人,胡院長,您們別爲難四丫頭了,那本書已經沒有了。”正當顧清宛想找個好點的藉口推搡過去時,就聽到李氏站出來大聲說道。
“怎麼回事?什麼叫沒有了?”章運昌和胡奉書一聽,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望着李氏疑惑不解的問道。這好端端的書,還能長出腳跑了不成?
“嗨,說起來,這件事也怪我,”李氏表現出一副極爲後悔的樣子,看着他們二人解釋道,“我記得有一天下大雨,我們一家都沒在家,等回來的時候,家裡的柴禾就都在外面被雨淋溼了,晚上做飯的時候,因爲柴禾太溼,點不着火,所以我就把那本破破爛爛的書當成柴火點火了。”
這邊李氏剛剛把事情的經過說完,那邊胡奉書猛地站起身,吹鬍子瞪眼睛的衝着李氏低吼道,“暴殄天物,簡直是暴殄天物,那麼珍貴的書,你說說你怎麼能把它當成柴火填鍋底了啊,氣死老夫了,氣死老夫了……”他氣哼哼的說完,然後就在原地不停的來回走着。
看着暴跳如雷的胡奉書,李氏有點過意不去,要不是爲了自家小女兒,她也不用撒這樣的慌,惹他老人家生氣,可剛纔事情太突然,她一時也想不到別的不容易被懷疑的辦法了。
從女兒說起遊記開始,李氏就一直知道她在撒謊,家裡根本就沒有啥遊記,雜記之類的書籍,她估計這些東西都是女兒生病發燒時,夢見的那個老神仙告訴她的。別人問起,她自然不能告訴別人是神仙跟她說的,要不然會被人誤會成妖孽,然後用大火燒死的,她也怕自家小女兒想不到理由拒絕,所以才急忙忙的站出來替她解釋了。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顧清宛都不禁怔了怔,她兩眼呆呆的看了眼暴跳如雷的胡老爺子,又看了眼被斥責卻沒有絲毫怨言的李氏,反應過來的她忙出聲勸道,“胡爺爺,您別生氣,我娘也不是故意的。”既然李氏已經幫她說了,那也只能這樣接下去了。
“明知道是書還把它當成柴火燒,還不是故意的啊?難道她不知道一本書有多珍貴嗎?”胡奉書怒氣衝衝的說道,聽完顧清宛的話,心裡的火氣不禁又加了一層。
不怪胡奉書如此生氣,他這一輩子都在與書爲伴,已經把書當成了他身體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乍一聽到李氏將書當柴禾燒了,自然吹鬍子瞪眼。
“胡爺爺,事情不是您想象的那樣的……。”
“不是這樣,還能是怎樣?”顧清宛還想試圖解釋些什麼,但是卻被暴跳如雷的胡老爺子怒氣衝衝的打斷了,只見他指着站在他旁邊的顧清辰和對面的顧清璃兄弟倆說道,“本來老夫還挺喜歡這兩小子的,有意收這小傢伙當關門弟子,可是老夫現在發現你們家的家風有問題,要不要收徒弟的事情,老夫還要再重新考慮一下。”
一聽到胡奉書如此說,李氏頓時急了,眼眶通紅着,她怎麼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雖然替女兒撒謊她不後悔,但是她也不想連累兩個兒子啊。
“我說你這個胡老頭是怎麼回事?是不是專門在人家大喜的日子來找人家的茬呀?”在一旁看熱鬧的鄭掌櫃見情景不對,忙出聲衝着胡奉書吼道,“你還想要不要那盞四葉草花燈了?”
“我?”胡奉書被噎的說不出來話,他當然想要那盞四葉草花燈了,他還想把那盞燈帶給他妻子看呢,可是李氏燒書的行爲他實在是接受不了。
見此事殃及到自家二哥和小弟,顧清宛心裡微微懊惱,就想上前說話,不過卻被鄭掌櫃搶了先。她見鄭掌櫃替他們家出面,就沒有再吭聲,心想着他們倆是多年的好友,又是平輩,說起話來也不用像她似的顧忌那麼多。
見李氏被胡奉書苛責,顧清宛不是不心疼,只是顧清宛想着李氏肯定不希望她因爲這件事而與胡奉書發生衝突,一來是因爲二哥他們要去育才書院讀書,二來胡奉書之所以斥責李氏,也是因爲愛書心切所至,這樣的人是的值得被尊重的。
“我什麼我?”鄭掌櫃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你什麼都不知道,有什麼資格去指責人家的不是?”
“我?”胡奉書被堵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片刻之後,他不服氣的朝鄭掌櫃吼回去道,“就算我什麼都不知道,但他們也不能把書當成柴火燒了呀,你難道不知道有些書都是孤本,沒了就完全在這世上消失了嘛?”
“不就是一本書嘛,沒了就沒了唄,”鄭掌櫃嘴角含笑的說道,見對面的老友因爲他的一句話,快要爆發的時候,又接着說了一句,“書是沒了,但是人還在啊。”
“鄭老頭你什麼意思?別跟老夫在這打啞謎。”正要發火的他,聽到鄭掌櫃說的最後一句話,不禁息了火,一臉狐疑且不耐煩的說道。
“胡老頭,你還不知道來吧,清宛丫頭可是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喲。”鄭掌櫃一臉洋洋得意的說道。哼,氣死你這個胡老頭,誰讓你平時動不動就欺負文兒的。
“此話當真?”胡奉書聽過之後,一雙略微渾濁的眼睛頓時變得鋥亮鋥亮的,眼神冒着精光在顧清宛身上上下打量着,活像是撿到了寶貝一樣,不過轉念一想又有些可惜,唉,要是個男娃娃多好,將來必定會在官場上叱詫風雲的。
姐姐這麼厲害,當弟弟的應該也不差纔是,想到這裡,胡奉書又眼冒精光的打量着站在身邊的顧清辰,本來就心中就對他歡喜,眼下更是眉開眼笑,這次出來當真值了,不僅給芙兒找到了一盞漂亮的花燈,而且還碰到了這麼好的關門弟子,胡奉書越想,臉上的笑容就越遮不住,整個人就差笑出聲了。
別人或許不知道胡老頭爲何剛剛還暴跳如雷,現在又眉看眼笑的,但是他卻心知肚明。
“我說胡老頭,你既然不想收辰小子當徒弟了,那幹嘛還緊抓着人家不放啊,”鄭掌櫃明知故問的說道,“哎呦,瞧你那一張猥瑣的臉,快點把手鬆開吧,不然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在拐賣兒童呢。”
“老夫什麼時候說過不收辰小子當徒弟了?”聽到鄭掌櫃的話,胡奉書想也沒想的衝他大吼了一句。
“嗯?”鄭掌櫃輕輕嗯了一聲,眼裡帶着鄙視,一臉的戲謔,“虧你還是一院之長呢,連自己說出來的話都不敢承認,如果被別人知道了,還怎麼放心把孩子送到育才書院讀書啊,”說到這裡,他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哈哈,還是老夫有先見之明,一早就讓我家文兒轉了學院。”
“你——”一聽這話,胡奉書頓時怒了,他擡手指着鄭掌櫃,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可半天也沒找到合適的詞。
“怎樣?”
見他怒了,鄭掌櫃越發的得意,他挑着眉頭,嘴角帶笑的看着怒氣衝衝的胡奉書說道。
胡奉書自知理虧,可誰讓小傢伙他娘什麼不好燒,偏偏燒了可能是孤本的書籍,那是多珍貴的東西啊,太暴殄天物了,“老夫剛纔也只是說考慮,又沒有確定一定不會收辰小子當徒弟啊。”他嗡嗡的說道。
見他服軟,鄭掌櫃也不再繼續得理不饒人,他收斂起臉上的笑容,一臉嚴肅的問道,“胡老頭,你當真要收辰小子當關門弟子?”
“自然是當真,老夫什麼時候說話不算數過。”胡奉書斜着眼看他,輕哼道。
“不後悔?”沒有理會他那傲嬌的表情,鄭掌櫃緊接着問道。
“不後悔。”胡奉書堅定的搖搖頭,隨後滿臉疑惑問道,“我說,你怎麼關心起老夫的事情來了?是不是又在打什麼壞主意?”
“嗨,瞧你說的,你這麼厲害,哪個敢打你的注意,我就是隨便問問,隨便問問,呵呵,”鄭掌櫃八兩撥千斤的回道,然後話鋒一轉看着顧清辰就說道,“辰小子,胡老頭都願意認你當徒弟了,你怎麼還傻傻的站在那,還不趕緊給你師傅敬茶磕頭。”
衝着顧清辰說完之後,又扭頭看向顧元河接着說道,“還有元河你也真是的,沒聽到人家胡老頭說的話呀,別傻站着了,趕緊重新倒杯茶,讓你們家辰小子敬他師傅。”
顧清辰一時之間被鄭掌櫃突如其來的話給驚愣了,腦子裡一片漿糊,沒弄清是怎麼回事。不過身體卻跟着鄭掌櫃的指示,饒了兩步,走到胡奉書的面前,對着他就跪了下去。
那邊顧元河也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顧不得欣喜,忙到一旁的桌子上重新拿了個茶盞,倒了一杯溫開水,然後返回來遞到了正跪在地上的顧清辰的手中。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衆人都沒回過味來,等胡奉書本人和章縣令一家人回過神來後,顧清辰手裡端着茶盞正跪在他的面前。
擡着頭,睜着一雙水漉漉的大眼睛,軟軟糯糯的衝着他喊道,“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一拜,”說着,手裡穩穩的端着茶盞,慢慢的朝他連續磕了三個頭,隨後把手裡的茶盞往他面前一送,接着說道,“師傅請喝茶。”
一切都在眨眼之間發生,胡奉書怔怔的望了跪在地上的顧清辰一會兒,他說鄭老頭咋那麼好心,原來是打的這個歪主意啊,他這是怕自己再後悔嘛?在心裡暗咒了一句,隨後想了想,便欣然接受了,也罷,反正是遲早的事。
而且見他遲遲不接茶盞,跪在地上的辰小子一臉受傷的模樣,澄清的眼眸,黑漆漆的眼珠,直直的盯着他,像是會說話一樣,看得他都不好意思與這個小傢伙對視了。
畢竟剛纔他已經把話都說出去了,若不是後來聽到李氏燒書一事,怕是他早就認下了這個徒弟。
回過味來的李氏幾人,見胡奉書遲遲不接茶盞,以爲他又反悔了,不禁提起了一顆心。
“胡老頭,你遲遲不接辰小子的遞的茶水,是不想收辰小子當徒弟了,還是因爲這拜師禮太簡單了?”瞧着顧元河和李氏幾人的臉色越來越緊張,鄭掌櫃看不下去了,於是就衝着怔怔的胡奉書問道。
聽到這話,胡奉書瞥了他一眼,“老夫是那樣在乎繁文縟節的人嘛?老夫不接辰小子的茶盞還不都是你害的,”語氣不善的朝鄭掌櫃說完,扭頭立馬換了一副笑臉,樂呵呵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顧清辰一臉慈愛的說道,“好好好,以後老夫就是你的師傅了,剛纔師傅是被那鄭老頭的舉動驚住了,所以纔到現在接茶盞的,辰小子應該沒生師傅的氣吧?”
“切——”聽到胡奉書的話,鄭掌櫃不屑的輕哼一聲。
“一日爲師,終生爲父,師傅既然已經是清辰的師傅,那就算是清辰的父親,當兒子的又怎麼會生自己父親的氣呢,所以師傅,清辰並沒有生您的氣。”顧清辰頭頭是道的回答道。
“哈哈,好好好。”聽完顧清辰的話,胡奉書喜不自勝,他這個徒弟果然沒有收錯,欣喜之後,忽然發覺,辰小子應該才五六歲吧,那麼有條不絮的話應當不會說纔是,心裡疑惑,嘴裡便不由得問出來,“辰小子,這些話是誰教給你的?”
“回師傅的話,是清辰的四姐教清辰說的。”顧清辰一板一眼的回答道。
“你四姐?”胡奉書聞言,不由得挑起了眉頭,四姐?難不成說這話的還是個女娃娃?“辰小子,你四姐是哪個?能不能叫她過來,讓師傅瞧瞧啊?”
“師傅不認識四姐嗎?”顧清辰歪着腦袋,有些迷糊的說道。他就在剛剛還見四姐跟師傅說話呢,怎麼轉眼師傅就說他不認識四姐啊?
“師傅應該認識你四姐嗎?”胡奉書反問了一句。他今天才剛認識她們一家人啊,而且認識的女娃娃也就只有小丫頭一個人,胡奉書左思右想也沒弄明白,顧清辰的這個四姐是從哪裡冒出來的?顯然此時的胡奉書已經被顧清宛一家人給攪糊塗了。
一直旁聽的顧清宛顯然沒料到事情會發生到這個地步,她原本想着能讓胡奉書不生他們家的氣,就已經很好了,沒想到鄭掌櫃這麼給力,竟然讓自家小弟做了胡奉書的關門弟子,這下,小弟以後的人生她就不必太擔憂了。
眼下聽着自家小弟和胡奉書你來我往的問話,忍不住笑了起來,要不要這麼逗啊,甩了甩腦袋,顧清宛上前看着胡奉書,一臉笑容的說道,“胡爺爺,那個,清辰說的四姐就是我。”
“你?”胡奉書聽後,一臉驚訝的看着顧清宛。
“嗯。”顧清宛重重的點了點頭。
“嗨,瞧我這記性。”擡手朝自個兒的腦袋上猛拍了一掌,恍然大悟的說道。是啊,辰小子是小丫頭的弟弟,他怎麼會沒想到辰小子口中的四姐就是小丫頭呢,唉,這次肯定又被鄭老頭看笑話了。
果不其然,那邊看熱鬧的鄭掌櫃見胡奉書滿臉懊惱的樣子,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隨後又衝着他譏諷道,“沒想到堂堂的胡院長,竟然也有今天,哈哈,這會栽溝裡了吧。”
“哼,別竟說我,遲早你也有那麼一天的。”胡奉書斜着眼睛,冷哼道。
“胡院長,恭喜又收一位弟子啊。”見他們把話都說完了,一旁的章縣令方纔笑着給胡奉書道喜。
“章縣令客氣了。”胡院長淡淡的回了一禮,臉色看起來不是太好的樣子。
章縣令見他不鹹不淡的態度,也不生氣,接着笑道,“改天本縣令做東,邀請你和鄭掌櫃一同飲酒作樂,胡院長可不許再推託有事,不能抽身前來參加哦,”說完,未等胡奉書回答,又扭頭看着顧元河道,“元河兄弟也一起來,人多熱鬧些。”
顧元河顯然沒有料到章縣令會請他,整個人愣了一下,隨後反應過來,衝着章縣令抱拳道,“小民謝章縣令擡愛,不過小民自知身份卑微,不敢與章縣令一桌同飲,還請章縣令收回成命。”
“什麼卑微不卑微的,本縣令不吃那套,再說了,本縣令當官以前跟你一樣,也是個在田地裡刨食的莊稼漢子,所以你就不要推辭了,就這麼說定了。”章縣令拍板道。
見章縣令如此說,顧元河也不好推辭,就站在一旁不說話了。他心知肚明,章縣令之所以邀請他一起,完全是看在胡院長和鄭掌櫃兩人的面子上,誰讓他有一對好兒女呢,一個與鄭掌櫃走的近,一個眼下又被胡奉書收爲關門弟子。
“章縣令,老夫……”
顧元河答應了,不代表胡奉書也答應,本來就不怎麼高興的臉,後又見章運昌私自拍板吃飯之事,胡奉書就更氣惱了,他上前兩步就想拒絕章運昌的邀請,但是剛開口,就被不知何時走到他旁邊的鄭掌櫃一把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