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顧清宛久久不語,緩過勁來的李氏,擡眸看着她,眼眶中就噙滿了淚,硬嚥的說:“四丫頭,你三哥到底咋了?你就直接說吧,不用顧忌娘,娘能受得住。”
聽到這話,顧清宛心裡頗不是滋味的低低叫了一聲,“娘……”隨後緊跟着站起身子,走到李氏的旁邊,上前摟住李氏的一條胳膊,用自個兒粉嫩嫩的臉頰在上面蹭了蹭,寬慰道,“娘放心,三哥沒有出事,他好好着呢,只是暫時離開家裡而已。”
說到這裡,微微頓了頓,擡起眼眸暗自打量了下李氏的臉色,見她的神色比之前要好上不少之後,才小心翼翼的開口說道:“娘,女兒不是有意要瞞您的,女兒也是剛得知三哥的去向不久,之所以沒有當場就告訴您和爹,就是害怕您會這樣傷心,經受不住刺激。”
李氏聞言,拍了拍顧清宛的手背,重重的嘆了口氣,“兒行千里母擔憂,你們兄弟姐妹幾人皆是從娘身上掉下來的肉,娘哪有不擔心的道理?不管你們有多大,身在何方,娘都會每天爲你們牽腸掛肚的。”
“娘……”顧清宛一聽,眼眶瞬間就紅了起來,滿臉歉意的看着李氏說道,“娘,女兒錯了,女兒應該早些告訴你的,三哥他,他離家出走去參軍了。”
或許是她想差了,她自認爲瞞着李氏是爲了李氏好,殊不知這樣纔是真正的害了她。顧清宛現在想明白了,不要把自己的意念強加到別人身上,你所希望的或許正是別人最厭惡的。
聽到顧清宛丟出的炸彈聲,顧元河和李氏幾人瞬間被炸懵了,剛纔四丫頭說了啥?說三兒去參軍了?這怎麼可能啊,無緣無故的咋會想到去參軍?此刻的顧元河和李氏幾人皆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
顧元河和李氏以及顧清璃顧清秀等人皆被這個消息嚇了一跳,臉色驟變,李氏連哭都忘了,睜着一雙略顯渾濁的眼睛,傻傻的看着顧清宛。
最先反應過來的顧元河騰的一聲從凳子上站起身,眉眼皺成一個大大的川字,壓抑着脾氣問,“四丫頭,你說啥?你的意思是三兒他去參軍了?”
他無論如何都沒料到會是這個結果,三兒去參軍了?而且還是不跟家裡商量的情況下,一個人私自跑出去的,簡直反了天了,此刻的顧元河絕對是火冒三丈,如果現在顧清雲在跟前的話,保不齊怒火中燒的顧元河會打斷他一條腿?
“嗯。”瞅着極力忍着脾氣,眉頭快皺成一團,臉色極其難看的顧元河,顧清宛也不敢在這個時候替顧清雲辯解,只能乖乖的衝他點了點頭。
暗地裡掃了眼全家人難看的臉色,顧清宛忍不住在心裡吐糟着,三哥啊三哥,不是小妹我不想幫你說話,而是眼下敵衆我寡,不易逞強,就算你小妹我蛇口蓮花,那一張嘴也說不過他們四張嘴不是?所以你可別怪我沒替你說話哈。
這邊,得到確切答案的顧元河,伸手撓着頭,在原地轉了兩圈,然後擡眸四處看了看,想找東西發泄一下心中的怒火,可惜看了半天也沒能找到什麼稱心如意能可以發泄的東西,最後實在沒辦法,隨手拿起桌子上的茶碗,來回使勁的在桌子上敲着,“胡鬧,胡鬧,簡直太胡鬧了,那個臭小子還有沒有把我們這當爹孃的放在心上……”
“爹,您先彆着急上火,冷靜一下聽小妹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平白無故的,三弟不會想起去當兵的?而且他知道今兒是咱們家酒樓開業的大喜日子,除非有什麼他不得不走的原因,否則,兒子相信,三弟就是想去,也絕不會選在今天這個日子。”一直沉默不語,蹙着眉頭沉思的顧清璃,見顧元河大發雷霆,忙出聲勸慰道。
見顧元河因着他的話,漸漸熄了火氣,這才扭頭看着顧清宛,語氣淡淡的問道:“小妹,你是何時得知你三哥離家出走的消息的?又是如何得知他是去參軍而不是去做別的什麼事情的?”
聽到顧清璃有條不紊的問話,顧清宛不禁在心裡暗自佩服,不愧是她大哥,果然最沉得住氣,面對這個時候,不躁不亂,以後定然會前途無量。估計全家人裡面,也只有顧清宛在這個時候還會聯想到這些個亂七八糟的東西,不知被顧清雲知曉了,會不會有想哭的衝動?
“咳咳,”顧清宛坐直了身子,先是清了清嗓子,然後纔回道,“我也是在咱們酒樓剛打烊的時候得知二哥離家出走的消息的,至於是不是去參軍了,我也不敢確定,因爲這只是我的猜測而已。”
提到這個事情,顧清宛心裡就來氣,馮東明之前跟她說三哥留了一封書信給她,當時因着有李氏在場,她沒有問馮東明要,後來瞅着一個沒人的機會,她要來書信,打開一看,喵咪的,打死她都沒想到裡面竟然只有一句話,‘我去追求夢想了,家裡的事情就全全拜託小妹多多費心照顧。’
看完這封信,顧清宛沒忍住當場就罵了聲‘娘’,不待這麼糊弄人的吧,你說你走就走了,好歹報備一下要去哪裡吧,要不然她該如何跟家裡面的人解釋?行,去的地方不願意透露,她還可以理解,畢竟要是顧元河和李氏知道他眼下在什麼地方,說不定會讓人去把他叫回來。
他不說去的地方就算了,可爲什麼連去的原因都不說明一下,這讓她該如何去跟家裡人解釋?一個大活人就這麼平白無故的消失了,連去了哪裡,因何去的,通通都不知道,你說顧清雲他是腦子有病呢,還是腦子有病呢,還是腦子有病呢?
顧清宛當場就發飆了,狠狠的將那封信撕成了碎渣,以解心頭之氣。不待這麼哄人玩的,明知道李氏經歷過喪女之痛,雖然最後她好好的活着,但那種經歷的痛不是說忘就能忘的,眼下可好,他兩袖清風,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他也不知道想想,萬一李氏乍一聽到這個消息,經受不住刺激那該怎麼辦?
一想到這種可能,顧清宛恨不得現在能有特殊超能力,一下子出現在顧清雲面前,二話不說,摁着他就狂揍一頓。
聽完顧清宛的話,冷靜下來的顧元河就目光深沉的打量着她,見她一副坦然的模樣,也信了這話幾分,低垂着腦袋沉思了片刻,然後復又擡頭看着她問道:“四丫頭,你跟爹說說,你爲啥會猜測老三去參軍,而不是去做別的啥事?”
“這個,爹,這件事也怪女兒不好,沒有及時跟爹您和娘說,”顧清宛一臉歉意對顧元河和李氏說道:“就是前些天,縣城裡不是流傳了一些關於歐陽少將軍的奇事嘛,從那時開始女兒才知道其實三哥一直都仰慕那位歐陽少將軍,當時還說了如果以後有機會要去當兵之類的話,只是女兒一心撲在酒樓上,並沒有把三哥的話放在心上,後來也沒再聽三哥提起過,以爲他歇了心思,誰成想他……”
後面的話,顧清宛雖然沒有說出來,但顧元河幾人也都明白。
她的話音剛落,顧元河就沉沉的嘆了口氣,“這事怪不得你,腳長在他身上,要是想走,誰也攔不住他。”
不是他捨不得訓斥四丫頭,而是這件事情確實怪不得她,三兒都那麼大個人了,總不能讓人時時刻刻的跟着他,如果他想離開,有的是機會,再者說就算四丫頭提前把三兒有要當兵的想法告訴他們,或許他們也會不以爲然,畢竟三兒從小長這麼大,哪裡都沒有單獨去過。
“爹,那當兵是不是會有生命危險?”從進到屋裡就未曾出聲的顧清秀,突然擡頭衝着顧元河開口詢問道。
她的話一出,房間裡瞬間安靜了下來,就連心跳聲都聽的一清二楚。這個問題是他們一直不敢討論的話題,當兵自然要上戰場,而戰場從來都是由鮮血鮮肉混合而成的。
得不到顧元河的回答,顧清秀的一顆心瞬間就沉到了谷底,果然是這樣,那些人說的都是真的,上了戰場的人就沒有幾個能活着回來的,一想到三弟有可能就此一去不復返,顧清秀渾身就控制不住的打顫。
眼眶一澀,眼淚簌簌而落,心裡的害怕再也壓抑不住了,哭聲也越來越大。
李氏從得知顧清雲去當兵之後,所受到的驚嚇和恐慌根本不是旁人能體會的,之前還一直壓抑着,怕自家丈夫和幾個孩子爲她擔心,這會兒看到顧清秀哭,立即就被帶動了,眼中的淚水像脫了線的珠子似的,一顆接着一顆的往下落。
母女倆抱頭痛哭,屋子裡的其他人也被感染到了。顧元河閃着晶瑩的淚花,但終究是男人,沒有像李氏和顧清秀表現的那麼明顯,不過也是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不敢放下。
顧清璃自也不必說,眼中的淚水在眼眶裡打着轉,即使沉穩如他,乍一想到會失去弟弟,心中的悲痛一時半刻也還不過來。就連顧清宛,都是眼睛有些紅紅的,低垂着腦袋,這屋裡唯一不傷心的怕就是睡着了的顧清辰吧。
“娘,大姐,你們這是做什麼啊?三哥還好好着呢,你們這樣哭,不是明擺着咒他快點死嗎?”過了半晌,聽着李氏和顧清秀的哭聲非但沒有變輕,反而有越來越嚴重的趨勢,顧清宛受不了這種壓抑的氣憤,咬了咬牙齒,就狠着心說了一句。
顧清宛說完,李氏和顧清秀瞬間就愣住了,甚至連哭都忘了,腦袋裡不斷迴響着顧清宛的話,是啊,她們竟想着傷心難過了,四丫頭說的對,她們不能隨隨便便的哭,不能詛咒三兒。
母女倆吸了吸鼻子,停止了哭泣,過了片刻功夫,李氏又忍不住捂着嘴輕聲啜泣,“這都是什麼事啊!”
那個小兔崽子怎麼能說走就走,連聲招呼都不打?她辛辛苦苦懷胎十月,忍着劇痛把他生下來,含辛茹苦的養了這麼大,他就是這麼回報她的嗎?她不求他以後能有多福貴,能有多孝順,但求他以後的人生能平平安安的度過,難道老天爺連這個小小的願望都不能滿足她嗎?
白髮人送黑髮人,這是何等的痛?她原以爲經歷過那麼兩次就夠了,卻沒成想還會有這第三次。不怪乎李氏會如此悲觀,因爲在她的心裡面,顧清雲還只是一個孩子,連騎馬打獵都還沒學會,就更別說其他的了,就這樣,上了戰場不就等於給敵人白白送去性命嘛?
看着李氏這副模樣,顧元河心裡也不好受,他眼眶微紅,眼底佈滿淚珠,硬嚥的問:“老二,四丫頭,依你們看,咱們還能不能把三兒給追回來?”
顧清璃和顧清宛兄妹兩人聽過之後,相視一眼,隨即不約而同的對顧元河輕輕的搖了搖頭。
“爹,眼下咱們不知道三哥的行程,他會去哪個軍營,咱們也不清楚,就是想追也不知道去哪裡追?”顧清宛一手撐着額頭,緩緩的說道。
“是啊,爹,小妹說的有道理,現在咱們不知道三弟去了哪裡,根本就沒法子找,如果就這樣漫無目的的找,就等同於大海撈針一樣,希望渺茫。”顧清璃肅着一張臉,沉思着。
眼下他心中還有很多疑問沒有得到解答,就算三弟有要去當兵的心思,可也不能走的如此急促,不打招呼就不說了,還挑在這個時候。三弟雖說平時魯莽衝動了點,但在大事上他還是沉得住氣的,今天不僅是上元佳節,而且還是他們家酒樓開業的重要日子,三弟說什麼都不會挑在今天離開的。
如果真如自己所想,那三弟是因何事而選擇急匆匆的離開的呢?顧清璃百思而不得其解,心裡這樣想着,嘴裡便問道:“小妹,你是怎麼知道你三哥他是自己離家出走的?”
聽了顧清璃的問話,顧清宛略微沉吟了片刻,就回答道,“二哥,事情是這樣的,三哥回家給小狼崽們餵食,卻一直未曾回去,我心中擔心,就讓馮叔趕着馬車回家瞧瞧,看究竟是怎麼回事,卻沒想到三哥居然沒在家,馮叔在咱們家門口的那顆老槐樹下見到了迎夏,事情就是迎夏告訴他的。”
說到這裡,顧清宛扭頭看向呆愣愣的李氏,小心翼翼的說道:“娘,對不起,在酒樓的時候,女兒撒了慌,其實女兒沒有派馮叔去搬什麼貨物,而是讓他回家了,娘,女兒當時是怕您着急,所以纔沒告訴您的,娘別生女兒的氣,好不好?”
“傻孩子,娘怎麼會生你的氣,娘知道你都是爲了娘着想,”李氏聞言,拿起手裡的帕子抹了把臉,吸了吸鼻子之後,擡手愛憐的摸了摸顧清宛的頭髮,輕嘆了口氣,隨後臉上一副不贊同的模樣,嗔怪道,“就算娘不生氣,以後也不許這樣了,你還小,家裡的事情怎麼能都讓你一個人抗呢,你這樣,讓我和你爹該如何自處?”
自從小女兒那次大病,在夢裡遇到一位老神仙之後,人就變得完全不一樣了,雖然女兒變得能幹是好事,但是她畢竟年紀還小,別人家的姑娘這個年紀正是玩耍的時候,可自家小女兒卻在爲了這個家整天整夜的操心,而他們當父母的,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卻幫不上忙,每每想起就心疼不已。
也是他們當爹孃的沒本事,沒用,不僅不能讓孩子過上無憂無慮的生活,而且還要他們從那麼小就開始爲了家裡的生計操勞,顧元河和李氏兩人一直都自責不已。
“四丫頭,你娘說的對,我們倆還沒老到不能動的時候呢,你這樣,會讓我和你娘兩個人感覺自己特別沒用,你還只是一個孩子,可家裡家外全都要靠你一個人忙活,我和你娘看着心疼。”李氏的話音剛落,旁邊的顧元河眼眶微紅的看着顧清宛,就緊接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