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側妃這話說的巧妙,既說出了洛王妃的不孝順不懂事,又成功挑起了孫老夫人心中不甘的怒火,一箭雙鵰,莫過如此。
聽到這話,孫老夫人果然動了怒,只見她眸色冷了幾分,突然坐了起來,一揮袖道:“你說的對,我是逸兒的祖母,逸兒的親事理應由我做主,她要是不怕擔着不孝的罪名,儘管跟我唱反調,這事傳出去,看是她沒臉還是我沒臉?哼。”末了,從鼻子裡冷嗤一聲。
李側妃聽了,心裡樂開了花,面上卻鎮定自若,她最喜歡看歐陽凝雲吃癟了,那個賤人越不好過,她就越開心,明爭暗鬥了十幾年,她依舊被壓在下面,怎能甘心?呵,這次不同了,只要把蘭逸軒攥到手裡,害怕歐陽凝雲那個小賤人不聽她的。
“老夫人,其實您也用不着和王妃姐姐鬧翻的。”
“此話何意?”孫老夫人蹙着眉頭問道。
“老夫人,您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李側妃嬌嗔了一句,“您想想看,王妃姐姐只是想親自挑選兒媳婦,可還沒有中意的人選呢,她既然不滿意您孃家侄孫女,那咱們就給她換個人選,雖然二少爺是洛王府的嫡子,身份高貴,但您也知道二少爺他的腦子……這顯貴人家的嫡女怕是……”
李側妃雖然說的話斷斷續續的,但不妨礙孫老夫人的理解,聽了她的話,孫老夫人眉眼一挑,眼中算計之色一閃而過,壓了嗓音道:“你的意思是?”
“呵呵,我的好老夫人喲,您完全可以在那些世家子女中挑選一位中意的孫媳婦,然後再巧妙的把她送到王妃姐姐面前,只要王妃姐姐高興的點了頭,到那時不就如了您的意了麼。”李側妃傾身湊到孫老夫人的耳邊,低了聲音,樂呵呵的說道,說完,又忽的變了臉色,一臉頗爲爲難的神色。
孫老夫人瞧見了,無所謂的擺擺手,“有什麼話就一併說了,別吞吞吐吐的,膈應的慌。”
李側妃暗地裡撇了撇嘴,忍不住在心裡腹議了一句,老不死的,我還沒嫌你膈應呢,你倒嫌棄上我了,哼!心裡雖那般想着,但面上卻狀似爲難的開口,“只是老夫人在挑選人時,顯貴人家的嫡女怕是指望不上,只能從庶女着手了。”
想起蘭逸軒那個傻子,李側妃不免又高興了起來,她位分比不過歐陽凝雲,可她有一個聰明健康的兒子,以後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
“庶女?”孫老夫人蹙着眉頭低喃了一句,“那個女人心氣那麼高,怕是不會看上庶女,再者說,即使她同意,也過不了王爺那一關。”
王爺雖不是她親生的,但卻是她從小看着長大的,對他的性子不說了若指掌,但瞭解一兩分還是有的,王爺爲人最是要面子,怎麼可能會容許自己的兒媳婦是個庶女?
李側妃聽了,美眸一轉,拿着美人捶輕輕的在孫老夫人背上敲了幾下,“老夫人這就不用您擔心了,依着王妃姐姐對二少爺的疼愛,不管是嫡女還是庶女只要能入了她的眼,必定會爲二少爺定下的,至於王爺麼,王妃姐姐的性子您也是知道的,她認準的事情怕是王爺也阻止不了,更何況王爺自覺愧對王妃姐姐母子,應該不會拂了王妃姐姐的意。”
聽了李側妃的話,孫老夫人認同的點點頭,隨後那雙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抹精光,擡眸看向李側妃,幽幽的來了一句:“你這一大早特意過來爲我出主意,就是想讓逸兒將來娶個庶女吧?”雖是疑惑的話,但卻是肯定的語氣。
“哪能啊,妾身是擔心老夫人的身體,特意過來探望,老夫人可不能冤枉妾身。”聞言,李側妃臉色僵了僵,隨後反應過來,假裝不依道。
孫老夫人衝着她輕哼一聲,“哼,就你那點小心思我還能不知道。”
“呵呵,妾身就知道什麼也瞞不過老夫人的眼睛。”見孫老夫人沒有生氣,李側妃遂放下心來,大大方方的承認了心裡的那點兒小心思。
入王府這麼多年,她對孫老夫人的脾氣性情瞭解的非常透徹,想這孫老夫人也是庶女出身,與老洛王妃同出一脈,當年老洛王妃去世後,孫老夫人作爲王爺的庶娘加姨娘,照顧王爺的責任自然而然的便落在了她身上。只是庶女永遠是庶女,孫老夫人身上一直有股小家子氣,而且心性多疑。
如果這次她不大方承認,這老太婆必定會認爲她另有所圖,與其這樣,倒不如坦言相對,反正這老太婆是向着輝兒的,她將來還要靠着輝兒,自然希望輝兒事事都好。
“說吧,你是不是已經有合適的人選了?”
能在王府裡站住腳跟,孫老夫人豈能是一般人?垂眸思索了片刻,便把其中的關鍵想通了,若不是心中早已有人選,又怎會眼巴巴的天未亮就跑過來。
“不瞞老夫人,妾身心中確實有一人選,就是不知道老夫人能不能瞧上眼?”聽到孫老夫人提起,李側妃眼中不由露出急色,她今兒來的主要目的便是這人選一事,這可是她看歐陽凝雲笑話的重頭戲。
孫老夫人不動聲色的將她的反應看在眼裡,她爲逸兒選媳婦,其實就是想拿捏住王妃,至於人選麼,只要那庶女乖乖聽話,是誰倒是無妨,這般想着,便開口道:“你不妨說說看,是哪家的姑娘。”
“回老夫人,妾身相中的便是寧國侯府的三姑娘,聽說那三姑娘有一手精湛的繡技,爲人善良敦厚,老夫人不也常說,娶妻當娶賢,而且爲了二少爺的病着想,更應該找個溫厚賢惠的,將來好照顧二少爺的生活,您說,是不是這個理?”一邊說着,一邊放下手中的美人捶,改用雙手給孫老夫人緩緩的捏着肩膀。
“寧國侯府的三姑娘?”聽了李側妃的話,孫老夫人微眯着眼睛呢喃着,片刻之後,似是想起了些什麼,眉頭緊緊的皺着,一臉的不贊同,沉着臉道,“我記得那丫頭才十來歲吧,可逸兒都十五歲了,兩人的年紀差了些。”
此時,孫老夫人的臉上表現出了一絲不耐煩,本以爲李側妃是個聰明的,可眼下看來倒是自己看走了眼,爲了心中的那點小心思,竟然給逸兒找個不受寵的庶女,不受寵也就罷了,這年齡着實太小,想及此,不滿的瞥了她一眼。
瞅着孫老夫人臉上不耐煩的神色,李側妃忍不住在心裡咒罵了一聲,這死老太婆果真是老了,連其中最簡單的關鍵都聽不出來,心裡雖然不滿,但面上卻絲毫不露,只見她嘴角含笑的說道:“老夫人,年紀小好啊,你想想看,就是因爲三姑娘年紀小,所以纔好調教啊,如果這事成了,您可以尋個理由將那三姑娘接進府裡,留在自己身邊慢慢的調教,等以後三姑娘嫁進王府,還愁不聽您的話嗎?”
“這——”
聽完這番話,孫老夫人的心不由動搖了下,但依舊沒有鬆口。她有自己的考量,固然李側妃說的不錯,她可以把人接到自己身邊調教,但王妃也完全可以啊,她怕到時再賠了夫人又折兵。
不敢賭,不能堵,因爲輸不起!
本來瞧着那老太婆已經動搖了心,可不知因爲什麼又堅定了起來,李側妃恨恨的咬了咬牙,垂眸權衡了事情的利弊,隨即下定決心,傾身湊到孫老夫人的耳邊,壓低了聲音道:“妾身知道老夫人的顧慮,不過請老夫人儘管放心,您擔心的事情是絕對不會發生的,因爲那三姑娘有把柄落在妾身手裡。”
“哦?”聽了李側妃的話,孫老夫人倒是來了興趣,擡眸瞥了她一眼,示意她繼續說。
李側妃暗罵了一聲老狐狸,卻不得不把寧國侯府三姑娘的把柄說與孫老夫人聽,這次更是壓低了嗓音,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在孫老夫人耳邊悄聲嘀咕了幾句。
“你這話可當真?”孫老夫人蹙着眉頭,一臉的懷疑。
“自然是真的,老夫人,妾身哪敢跟拿這種事情跟您玩笑。”說着,李側妃從鏽墩上站起身,走至繡榻旁邊的小四方桌前,斟了一杯茶,給孫老夫人遞過去,小心翼翼的試探道,“您覺得可還行?”
“容我想想,容我想想……”衝着她擺了擺手,隨之閉上了眼睛,不再說話。
寧國侯府,芳暉苑。
寧老夫人正在用早飯,凌媽媽在一旁伺候着,見寧老夫人才用了幾口便放下了筷子,不由的勸道:“您今兒怎麼才吃了這麼點兒,可是廚房做的不合胃口?您想吃些什麼,要不老奴讓人重新做了端上來?”
寧老夫人聽了搖搖手,示意凌媽媽將桌子上的飯菜都撤下去,眼睛卻瞄向一旁站着的有些心不在焉的秋香,眉毛不可察的皺了皺,凌媽媽瞧見了,便呵斥道:“秋香,想什麼呢,一大早像是丟了魂似的,沒見老夫人都用完早飯了,還不快將這些東西都端下去,越發的沒眼色了。”
寧老夫人揮手止住凌媽媽的斥責,“罷了,她平素是個機靈的,今兒定是心中有事,說吧,出什麼事情了?”
秋香聽了,臉色煞白的跪在地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有話說但又像是在顧慮些什麼不敢說出口,凌媽媽見了,便又呵斥道:“磨磨蹭蹭的做什麼?老夫人問你話呢,還不趕緊回答,真是越發的沒規矩了。”
跪在地上的秋香左右爲難,很顯然昨晚上發生的事情到現在都沒人傳到老夫人耳朵裡,顯然是有人不想讓老夫人知道,而這個人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是誰,自家妹妹在大夫人那當差,若是她把這件事情說了出來,恐怕會連累於她,可若是不說,倘若老夫人日後得知此事,定會責難於自己的。
正當秋香左右爲難之際,無意間擡眸瞥見寧老夫人越來越陰沉的臉色,當下心突跳,再也不敢耽擱下去,哆嗦着嘴道,“啓稟老夫人,是二姨娘她……她……”
一聽秋香提到二姨娘,寧老夫人心下不安,秋香呆在她身邊多年,性子機靈,沉穩,若不是竹苑出了大事,她絕對不會表現出如此模樣,一想到二姨娘肚子裡懷着孩子,便急急問道:“二姨娘出了何事?快說!”
瞧見這種情況,秋香再也不敢隱瞞,哆哆嗦嗦的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老夫人,您還記得吧,奴婢有個妹妹秋荷在大夫人院子裡當差,就是她昨夜裡跑來跟奴婢說二姨娘出了事情……”
秋香不敢隱瞞,便把知道的事情都說了出來,寧老夫人聽了昨兒竹苑發生的事情,眉毛都皺的沒邊了,眉宇間隱隱有股凌厲的氣勢,“她到底還是耐不住性子,二姨娘肚子裡懷的是男是女都還不知道,她就急着下了狠手,平日裡我睜隻眼閉隻眼也就由着她了,但我絕不允許她傷害寧家子孫的事發生。”
聽了寧老夫人的話,跪在地上的秋香渾身不由得顫了下,暗自慶幸剛纔的決定是對的,如果這次沒說,日後老夫人得知自己隱瞞了此事,恐怕容不得她在身邊伺候,但秋荷就不一樣了,她本就不想呆在大夫人院子裡,若是能借此事讓老夫人將她換過來,就再好不過了。
寧老夫人動了怒,不僅是秋香嚇得渾身顫抖,就是旁邊的凌媽媽聽了,心都抖了一下,寧國侯府的子嗣問題就是老夫人哽在喉嚨裡的一根刺,老夫人年輕時也曾吃過這些暗手段的虧,當年老太爺迷戀過一個戲子,非要納爲妾室,老夫人拗不過,只好點頭同意,本以爲那個戲子是個安分守己的,誰成想卻暗藏禍心,在老夫人有孕五個月時,狠心下毒,致使老夫人肚子裡一個已經成型的男嬰落了胎,也就是那次老夫人虧了身子,以至於膝下只有侯爺一人。
後來老太爺發怒,丈斃了那個戲子,可大錯已經釀成,誰也改變不了,對於子嗣問題,老太爺不說什麼,但老夫人總覺得對不起寧家,如今,侯爺雖然生了四個女兒,但到現在一個兒子都沒有,兩個月前,聽聞二姨娘的喜訊,老夫人奔着竹苑去了,後來冷靜下來一想,若是她表現的太過在意,難免惹得大夫人記恨,爲了二姨娘和肚子裡的孩子着想,狠下心來不去探望,可誰成想二姨娘始終沒逃過。
見老夫人整日裡爲寧國侯府子嗣憂心,時常食不下咽,凌媽媽暗地裡也沒少燒香拜佛,在老夫人耳邊勸念,大夫人倒好,老夫人千盼萬盼好不容易有個姨娘懷了身孕,她卻陰毒的想殘害?無奈她身爲下人,就是有心想要幫幫二姨娘,卻是無能無力,這事還得看老夫人才成。
凌媽媽還在想着,就聽到寧老夫人的吩咐,“你去她那兒,就說是我的吩咐,叫她再找只懷了崽子的貓兒給二姨娘送去,然後請個大夫過去給二姨娘瞧瞧,抓幾幅安胎藥,讓二姨娘放心安胎。”
說完,又轉向跪在地上的秋香,“若是我沒記錯,你那個妹妹是梅苑的二等丫鬟吧,你去告訴她,不要害怕,讓她好好當差,如果當好了,有機會我會從大夫人那她要過來與你作伴的。”
秋香聽了,忙欣喜的磕頭謝老夫人,老夫人的潛在意思她明白,這是要自家妹妹暗自監視大夫人呢,雖然是件危險的事情,不過好在有老夫人在背後撐腰,她也放心,更何況這件事辦好了,日後她們姐妹倆也能在一起當差,再好不過了。
那邊,凌媽媽聽了寧老夫人的話,頓了一下,暗岑着,如果她真把這話傳給大夫人,依着大夫人的性子,還不得鬧翻了天,張了張嘴想勸兩句,擡眸瞥見老夫人陰沉的臉色,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輕嘆了口氣,還是按老夫人的吩咐去辦了。
梅苑,大夫人聽了凌媽媽傳來的話,笑着應了,等凌媽媽走了以後,氣的將桌子上的東西全扔到了地上,噼裡啪啦的滾了一地,“氣死我了,她查也不查,問也不問就把罪名安在我身上,認定是我做的了,與其如此,當初剛得知她懷孕那會,就應該讓人下毒藥死她們母子一了百了!”
一旁的容嬤嬤聽了,眉眼一跳,忙朝她搖手,“夫人慎言,這話可不能亂說,要是傳到老夫人耳朵裡那還了得,夫人先坐下來喝口茶消消氣,咱們不都已經安排好了,那二姨娘蹦躂不了多久,夫人又何必置氣,徒增煩惱,老夫人既然沒有明說,就是顧忌顏面,夫人就裝糊塗,當不知道好了。”
說到這裡,頓了下,瞅着大夫人的臉色稍稍好看了些,又接着道:“夫人,老奴聽說二姨娘這幾日爲了肚子裡的孩子連胭脂水粉都不敢用了,臉色差的跟鬼似的,就連身邊伺候的丫鬟都比不得,昨兒侯爺去了,不過待了一盞茶的功夫就出來了,懷着孩子又如何?現在失了侯爺的寵愛,將來再生個怪胎,就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她,哪能跟夫人比?”
“夫人,這二姨娘的事情根本不足爲懼,老奴是擔心沒了二姨娘,老夫人爲了寧國侯府的子嗣問題,會給侯爺再納姨娘,屆時……”
容嬤嬤苦苦勸說,大夫人氣色好了許多,但心裡多少還是有氣,聽了容嬤嬤的話,沉着臉,從鼻子裡冷哼一聲,“想給侯爺納新人不是她一直以來的想法?哼,有我在一天,她休想再往我屋裡塞人。”
陪着二姨娘用完飯又說了會兒話,顧清宛便帶着綠蘿出了竹苑,出了院子見天色尚早,便折了路往花園走去,順便看看有沒有合適的花用來製作護膚品,之前淨顧着找花粉來源,也沒顧上別的,趁此機會剛好弄點,眼瞅着二姨娘未施粉黛的臉越來越憔悴了。
“寧雪沫!”
寧雪蓮尖細的聲音刺的顧清宛耳鳴生疼,她無奈轉身,便見寧雪蓮恢復了以往的氣勢帶着丫鬟怒氣騰騰的走了過來。她身邊跟着一個穿粉色繡碎花襦裙的少女,那少女看起來十一二歲,面容白皙俊俏,身段嬌小,仔細看與怒氣衝衝的寧雪蓮有三分像,卻不似寧雪蓮那般急躁,只見她姿態優雅,漫步而來,走路時頭上玲琅滿萃相碰撞,聲音悅耳,似在爲她臉上高傲的表情做裝飾一般。
這少女她不認識,應該不是寧國侯府的,看她與寧雪蓮一路而來,想必是三姨娘那邊的親戚,剛想着,身後的綠蘿就傾身湊過來在她耳邊小聲道:“姑娘,二姑娘旁邊的是三姨娘孃家侄女,叫石秀麗,隔三差五的往咱府裡跑。”
顧清宛聽了,不動聲色的點點頭,淡然的看着走過來的兩人,看着看着突然心中便覺得好笑,這個寧雪蓮,身爲庶女,卻絲毫沒有身爲庶女該有的謙卑和怯懦,反而張狂的可以。要知道古代,凡是世族貴胄的門戶,尤爲注重面子,名聲和禮教,特別是在朝爲官者,更是不敢有爲禮教半分。
所謂禮教,不外乎就是嫡庶尊卑,長幼有序之類的。對於長期駐紮在京城的貴族而言,嫡和庶那簡直就是天與地的差別,嫡妻嫡子嫡女永遠高貴驕傲,而妾室庶女庶子則身份低微永遠擡不起頭來,永遠低人一等,故而自古以來有句俗話,寧做平民妻,不做富人妾。
也難怪,她平日裡被大夫人看重,從小跟在寧雪蘭寧雪玉姐妹倆身邊,性子也跟她們姐妹倆如出一轍。顧清宛眯了眯眼,想起寧雪蓮的親孃石氏,聽說這石氏當年也受寵過一段時日,不知後來因爲什麼被寧侯爺漸漸打入冷宮。
寧雪沫與寧雪蓮雖然同身爲庶女,可從小到大的生活卻是天差地別,怕就是因爲二姨娘受寵而遭了大夫人的記恨,所以大夫人才時常找她們娘倆的麻煩。
原想着上次的一番恐嚇,可以讓寧雪蓮歇歇心思,沒成想她是一隻打不死的小強,不過才幾天就恢復了以往的戰鬥力,恐怕這事跟她旁邊的人脫不了關係,今日在這兒遇上兩人,怕是有備而來。
一番思索間,寧雪蓮和石秀麗已經走到跟前,兩人表情一模一樣,高擡着下巴,驕傲而不屑的看着她。顧清宛不置可否的回望過去,俊俏的臉色始終帶着淡淡的微笑。
“原來是二姐姐啊,不知二姐姐叫住沫兒可有事?是不是上次沫兒講的故事二姐姐忘了,所以叫住沫兒,想讓沫兒再講一遍?”
聽了這話,果然如顧清宛所料的那樣,寧雪蓮的臉色僵了僵,不過很快就恢復了過來,只見她擡了擡下巴,輕蔑的道:“誰要聽你胡言亂語!哼,寧雪沫,我告訴你,我纔不怕呢!什麼牛鬼蛇神,秀麗妹妹說了,那都是騙人的,你休想唬我,我纔不會上當……”
寧雪蓮挺着胸脯,似是在壓抑心中的恐慌,嘴上喋喋不休的大聲嚷嚷着,惹的旁邊女孩眉頭緊蹙,忍不住扯了扯她的衣袖,寧雪蓮反應過來此行目的,住了嘴,眼神更是高傲的瞪着顧清宛,哼了一聲,趾高氣昂道,“寧雪沫,別給我扯那些沒有的,我問你,你是不是活的不耐煩了,居然敢無視我?”
顧清宛沒心思與她多做糾纏,也心知與這種人計較就等於跟自己過不去,於是笑了笑,好脾氣的說道:“二姐姐誤會沫兒了,沫兒哪敢無視二姐姐?沫兒是真的沒看到,並非有意忽視。”嘴上這般說着,心中卻想暗想,果真是三姨娘生的女兒,跟她一樣張狂傲慢,愛挑事端。
聽了這話,寧雪蓮還未開口,石秀麗在一旁陰陽怪氣道:“素聞寧國侯府祖訓,嫡庶有別,長幼有序,庶女見到嫡女要問安請禮,妹妹見到姐姐要問安請禮,久聞張姨娘出自書香世家,最是知書達理,怎麼,沫兒表妹竟不知這基本的禮節嗎?”
寧雪蓮聽了,冷笑一聲,“呵,麗表姐,你這可真是高看她了,你能指望一個傻子會禮節嗎?”語氣裡盡是輕蔑。
“我懂不懂禮節貌似與二姐姐還有這位自稱表姐的人沒關係吧?”顧清宛面色淡然的看着一唱一和的姐妹倆。
“你這什麼口氣什麼態度?”寧雪蓮皺着眉頭,臉色不善的瞪着顧清宛,若非石秀麗還在這裡,估計她早跳起來,“我是你二姐姐,你就是用這種態度跟我說話的?規矩都學到狗肚子裡去了?”
本來聽了顧清宛先前的話,就憋着一肚子火氣的石秀麗,聞言,她一雙眸子不懷好意的看了下顧清宛,之後轉過身,對着寧雪蓮給顧清宛求起情來,“蓮兒表妹你莫要責怪沫兒表妹,想來沫兒表妹整日裡窩在薔薇苑,不敢與人說話,學不會規矩也是正常的,只是聽說沫兒表妹日日往張姨娘那裡跑,難道張姨娘就不曾教育沫兒表妹?”
說到這裡,頓了頓,緊蹙着眉頭,似是疑惑,似是不解,隨後又像是恍然大悟般哦了一聲,眼睛裡閃爍着詫異跟不可思議,“哦,我想起來了,張姨娘要伺候侯爺,教導女兒這種事自然是其次的,倒是表姐我忽略了。”說着又轉頭看向寧雪蓮,勸道,“蓮兒表妹你也別介意,我想着沫兒表妹也不是故意的,不要跟她計較了,雖然姑母與張姨娘同樣身爲妾室,可誰讓侯爺偏專寵張姨娘一人呢?不過這樣也好,如此一來,姑母才能好好教導你,不像有些人出了寧國侯府,便會給寧國侯府抹黑。”
末了,像是想起來什麼似的,一臉歉意的看着顧清宛,忙搖手解釋,“沫兒表妹,別誤會,我不是針對你,真的,你別往心裡去。”
站在顧清宛身後的綠蘿早就氣得臉色發青,差點忍不住上前去撕了石秀麗的大嘴巴,她以爲她是誰啊?真當自個兒是寧國侯府的表小姐啊?不過是個靠三姨娘接濟的農戶之女罷了,還敢在她家姑娘面前擺譜,啊呸!
古代禮儀規矩甚嚴,只有大夫人的孃家才能算是寧國侯府正兒八經的親家,像府裡幾位姨娘的孃家人均不能算是,石秀麗作爲三姨娘的侄女在侯府自稱表姐已是僭越,還敢如此囂張,想來應該是大夫人縱容所爲。
想及此,顧清宛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中閃過一絲冷意,不由多看了石秀麗兩眼,似乎這個少女並不像表面展現出來那樣傲慢無腦,其心機城府只怕不下於她那位好姑母三姨娘,只不過短短几句話,就把寧雪沫貶低的一無是處,還順帶着暗罵二姨娘以色事人,誇讚寧雪蓮纔是真正的名門閨秀。
寧雪蓮高傲的衝顧清宛輕嗤一聲,眼中因爲石秀麗的話而升起得意自豪,更爲不屑的睨視着顧清宛,“她一個傻子懂得什麼?麗表姐你何必自賤身份跟她道歉,憑她也配?”
綠蘿性子本就急躁,眼下聽了這話,再也忍不住寧雪蓮和石秀麗二人合夥欺負自家姑娘,她正欲越過顧清宛上前,卻被顧清宛給攔住了,顧清宛回頭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示意她稍安勿躁,之後回過頭,衝着寧雪蓮行了一禮,緩緩的起身,巧笑倩兮的看着兩人,輕啓朱脣。
“這位是石姑娘吧,庶沫兒眼拙,方纔認出你來,還請石姑娘莫要見怪,並非沫兒無禮,着實是因爲石姑娘你的話誤導了沫兒,你自稱是沫兒的表姐,可沫兒前思後想了一遍,也沒想到母親家中有哪位表姐名中帶麗的。”
“你……”
聽了這話,石秀麗剛想開口,顧清宛卻搶先一步,接着說道:“剛纔聽石姑娘談論嫡庶有別,長幼有序,就知石姑娘定是一位知書達理的妙人,就是不知石姑娘可曾聽過尊卑之分?”
石秀麗聽了臉色大變,恨恨的瞪着顧清宛。
見此,顧清宛眸底劃過一絲笑意,到底是小孩子兒心性,還是不夠沉穩大氣,若是再過個幾年,怕是一位難對付的對手。
說完這番話,顧清宛便不再言語,只嘴角含笑的看着石秀麗,看得石秀麗越發惱怒。心裡雖然一千個一萬個不想給一個傻子行禮,可奈何話頭是她先挑起的,且她說的分毫不差,論起身份,她的確應該給顧清宛行禮。
垂眸,咬脣,目光看向旁邊的寧雪蓮,眼睛滴溜溜的轉了轉,眸底劃過一絲算計,隨之擡頭,眨了眨眼睛,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楚楚可憐的朝顧清宛行了一禮,“沫兒表妹,不是,是三姑娘,三姑娘對不起,是我失禮了。”
顧清宛幾乎都能聽到寧雪蓮咬牙切齒的聲音,她只回以淡淡一笑。
“聽說前不久石姑娘的兄長欠了賭坊一筆債,自己還不起卻丟下家人獨自跑了,那賭坊裡的人要債要到家裡,把石夫人氣病了,石姑娘一直在牀前侍奉,不曾出家門。今日在府裡看到石姑娘,想來石夫人的身子應該大好了吧。”
聽了這話,石秀麗的臉色像調色盤似的變了又變,石夫人病了好幾日,一直不見好,而且因賭債逃跑的石公子到如今都沒敢回家。石秀麗的爹石老爺本來就是市井混混,要不然當初也不會爲了一個妓女把親妹妹賣到了青樓,如今靠着三姨娘,家境變好了,爲了孩子,石老爺對石夫人也好了許多,起初石夫人生病,石老爺還時常殷殷關切憐愛,可日子久了,天天聽石夫人在耳邊唸叨自家兒子的事情,便也煩了。再說他現在手裡有錢,最不缺的就是女人,整日裡往青樓一坐,那些鶯鶯燕燕不停圍着石老爺轉,石老爺本就沉迷於此,這時早就沉醉於溫柔鄉里不能自拔了,哪裡還記得躺在病牀上心神俱碎的石夫人?
爹不問事,娘纏綿病榻,家裡的銀子也被償還賭債,石秀麗的日子也不好過,所以她纔會緊緊抱住寧雪蓮這棵大樹,天天過來巴結着,時不時從中得到一些好處。
石秀麗不是笨蛋,相反她很聰明,伶俐,自然聽的出顧清宛話裡帶譏諷,母親纏綿病榻,身爲女兒,自然應當守在牀前伺候的,此刻的她卻閒遊在外,實屬不孝。
“多謝三姑娘關心,我孃的病確實已經大好了,因爲心中掛念姑母與蓮兒表妹,所以特地差遣我來探望。”圓滾滾的眼睛瞪着顧清宛,一字一句的說道。
顧清宛卻面容淡然,“是嗎?那真是萬幸啊,想來佛祖還是愛護石姑娘一家的,那就請石姑娘替我向石夫人問聲好。”
“三姑娘客氣,你的好意我定會帶給母親。”石秀麗面容僵硬,幾乎是從牙縫裡蹦出幾個字,不過眨眼功夫,便收斂了心緒,臉上恢復了楚楚可憐的表情,“剛纔是我僭越了,三姑娘對不住,還請你不要介意。”
“麗表姐你剛纔已經道過歉了,作什麼還跟她道歉?”見自家表姐紅着眼眶,滿臉委屈的給顧清宛行禮,寧雪蓮氣得從鼻子裡冷哼一聲,伸手拉起她,扭頭對顧清宛怒斥道:“你就是這麼對待客人的?待我回稟母親,看怎麼收拾你。”
“別,蓮兒表妹,是我的錯,不管三姑娘的事,你千萬別跟大夫人提起此事,不然……”石秀麗含淚勸道。
“麗表姐,你別替她求情,她……”
顧清宛突然沒了興趣,也懶得看兩人在這演戲,太假了,於是懶懶的丟了句,“你們倆慢慢商量,我先告辭了。”便帶着綠蘿轉身離開了。
“你!反了你!”正說話的寧雪蓮聽到顧清宛的話,氣急敗壞的衝顧清宛喊了一聲,嘴裡說着,腳下沒停,直接跑過去一巴掌就想打在顧清宛頭上。只是她纔剛剛觸到顧清宛的髮絲,手腕便被猛然抓住,力道不大,卻讓她的手腕一陣痠麻,使不上勁兒來。
“嘶——疼死我了,你個傻子,趕緊給我鬆手,聽到沒?”當着那麼多下人丟了面子,尤其是自家表姐也在場,寧雪蓮心中憤恨,衝着顧清宛大聲嚷嚷道。
顧清宛鬆了手,轉身看向寧雪蓮,僞裝的笑容一絲不剩,眼底一片冰冷:“二姐姐,你記住,我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不再是以前任人宰割的寧雪沫了,這次就算了,若有下次我定不會手軟。”
兩人對視了片刻,顧清宛收回了目光,卻聽對面的寧雪蓮陰沉的聲音:“你以爲你不傻了,就和從前不一樣了嗎?只要二姨娘還在府裡一天,你永遠都是母親的眼中釘,肉中刺,更何況二姨娘懷了身孕,還不知母親會如何對付她?哼,只要沒了二姨娘,你就是一個沒孃的賤胚子,看誰還能護得住你,若我真想對付你,你以爲誰能救的了你。”
“蓮兒表妹慎言,這話可說不得,要是傳出去,有損你的閨譽。”等到寧雪蓮把話說完,一旁的石秀麗方纔不慌不忙的上前兩步,勸阻道,隨後又假惺惺的看着顧清宛,可憐兮兮的模樣,“三姑娘,你別生蓮兒表妹的氣,她是被氣壞了所以才口不擇言的,她不是有意的,你千萬別放在心上。”
“麗表姐,你別說了,人家根本就不領情。”寧雪蓮怒瞪着眼睛,恨恨的看着淡然平靜的顧清宛。
“蓮兒表妹——”
顧清宛沒有接話,實在不想與兩個極品做口舌之爭。
“哼,寧雪沫,別擺出這樣毫不在意的臉色。”看着這樣的顧清宛,寧雪蓮心裡沒底,又着實氣憤不已,於是轉過頭看向站在她身後的丫鬟,“桃兒,晚會帶兩個人,去將三姑娘的薔薇苑好好‘整修’一下。”
聽了這話,顧清宛差點沒繃住,笑出聲來。呼,好厲害的方法,好幼稚的行徑,她都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位極品的姐姐,太特麼奇葩了,她當這是過家家嘛,一言不合就互砸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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