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家嗎?”尹冷月哭的撕心裂肺。
那是兩間破舊的瓦房,灰色的牆體已經裂開了很大的縫隙,毫無疑問那縫隙絕對擋不住深夜呼嘯而來又呼嘯而去的寒風,屋頂上的瓦礫已經是修了又修,幾塊瓦礫下還壓着一塊白色的塑料用來防雨。
兩間瓦房正對着臭水河,沒有院落更沒有什麼圍牆。站在院中,河水腥臭的氣味可以很直接的灌入鼻中,酸嗆的幾乎難以呼吸。
一間瓦房有着殘破的木門,門板上不知道被多少孩子信手塗鴉過,又或者用泥巴,磚石砸過,坑坑窪窪,骯髒一片。一陣風吹過,木門發出吱吱呀呀的響聲,似乎下一秒便會光榮退休,轟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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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門並沒有上鎖,就這樣虛掩在一起,門後就是惜姨居住的地方。
另一間瓦房連門都沒有,透過門框可以清楚的看到瓦房內堆積的各種飲料瓶以及廢舊紙箱,紙箱旁是一個老式的竈臺,竈臺前堆着些乾燥細小的樹枝,樹枝雜亂的躺在地上,有的上面還掛着幾片枯葉,這明顯也是惜姨一根一根撿拾回來的。
看着眼前一幕即便是葉秋也忍不住心頭酸澀,一個六十歲的孤寡老人,有兒有孫,她怎麼就過成了這樣?
是的,就像尹冷月說的那樣,這是家嗎?這能算一個家嗎?!!!
“傻月月,哭什麼,快跟惜姨到屋裡坐。”惜姨一直拉着尹冷月的手沒有放開,扯着她推開那閃搖搖晃晃的木門,走進屋內。
木門打開,屋內的景象突然暴露在陽光下。一張低矮的小牀,說是牀其實是幾塊磚石堆砌成四角,上面架了一塊木板而已。木板上鋪着一張破爛打着補丁的褥子,上面還有一塊薄薄的被褥,被褥倒是疊放的整齊,只是被褥越整齊,便愈發襯托的這張木板牀越加簡陋不堪。
木板只有六七十釐米寬度,剛剛能睡一下一個人,但如果睡夢中不小心翻個身,怕是都會摔落下來。
尹冷月看着這就是惜姨的生活,哭的更加傷心了。
在明月集團,她是冷傲的總裁。在葉秋面前,她是個時而冰冷時而高傲的公主。在陌生人面前,她是真正的冰山,臉上始終寫着‘生人勿近’四個字。而此時在惜姨面前,她只是一個孩子,一個傷心的孩子。
當一個孩子看着自己最關心的親人受罪,她當然會痛,當然會哭,也理所當然的會憤怒。
“怎麼會這樣?金叔呢?他在幹什麼?他怎麼能讓你住這種地方?”尹冷月憤怒道。
惜姨的老公姓金,不過早些年就已經去世了,他的兒子叫金山。她只有這麼一個兒子,如今應該已經四十歲左右了,與尹冷月老爸的年紀差不多。
從年齡上來講,惜姨的確夠資格當尹冷月的奶奶了,但從感情上來講,她比奶奶更盡職盡責,就像所有的媽媽那樣,在尹冷月年紀最小,最需要關愛的時候給了她一個快樂的童年。
“他去忙了,我是自願住到這裡來的。”惜姨說,只是她尷尬、不自然的表情顯然不足以瞞過葉秋和尹冷月。
“惜姨!”尹冷月生氣的喊了一聲,聲音又火又無奈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你跟我說好不好?我很擔心你。”
“傻月月,惜姨又不是小孩子。”惜姨笑着扶摸尹冷月的秀髮,如同在寵溺一個長不大的孩子,笑容滿足。
“惜姨!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月月已經長大了。”尹冷月無奈道,惜姨越是不說她就越想知道,何況她真的很想搞清楚惜姨怎麼會落到這個地步,是誰欺負了她的惜姨?
“傻孩子,你在惜姨眼裡永遠都是那個小鼻涕妞。”惜姨笑道。
聽惜姨提起童年的事,尹冷月又一頭撲進了惜姨懷中,剛剛止住的眼淚又流了出來。
“快別哭,跟惜姨說說這個帥氣的小夥子是誰?是不是你的男朋友?”惜姨開始轉移尹冷月的注意力。
葉秋連忙上前一步尊敬道:“惜姨好,我叫葉秋。我是尹冷月的……”
“不準說。”尹冷月猛的擡頭打斷,接着有些膽怯的忘了一眼惜姨,又羞又怕的模樣像個早戀被媽媽發現了的青澀小女孩。
葉秋看了尹冷月一眼,這一次他並沒有聽尹冷月的話,於是他接着說出了剩下的兩個字——老公。
“你是我們月月的老公?”惜姨一怔,她猜測葉秋是尹冷月的男朋友,但顯然沒想到兩人已經發展到這一步了。
“是,我們已經註冊結婚了。還沒來得及辦婚禮,這次我們就是來請惜姨給我們證婚的。”葉秋說。
“好好好,我們家月月終於不用再一個人了,可憐的孩子。”惜姨一口氣說了三個好,模樣很開心,她盯着葉秋接着又一連串的問:“你是屬什麼的啊?比月月是大還是小?家是哪裡的?家裡還有什麼人啊?”
就像一個丈母孃問女婿的話一樣,惜姨立刻關心起葉秋的家庭狀況,眼含笑意。
“惜姨!”尹冷月嬌羞的埋在惜姨懷中不敢擡頭。
葉秋笑着準備回答,結果這時身後忽然傳來嘭一聲悶響,接着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嘿,奔馳G500,150萬吶,好車,有錢人。”
聽到這個聲音,屋內的葉秋、尹冷月馬上扭頭看去,惜姨的臉色卻是瞬間一變,有些僵硬。
葉秋轉過身,只見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正站在他與尹冷月租來的那輛奔馳車旁,一隻手掌不停的拍打着引擎蓋,眼神貪婪又渴望。他說完話看向屋內,兩眼驟然放光道:“原來是冷月來了啊。來之前你怎麼也不通知叔叔一聲呢,叔叔我好準備準備啊。”
聽到這個男人自稱是尹冷月的叔叔,葉秋立即猜到了他的身份,金山,惜姨的兒子。
金山大踏步走來,身上帶着一股濃濃的酒氣,然後他看也不看葉秋,直接走向尹冷月。
尹冷月臉色馬上變得陰冷下來,聲音冷漠道:“哼,金叔要準備什麼?準備讓惜姨搬到更遠的地方去住嗎?”
金山擡起的腳在空中僵了一下,臉上的笑容也變得很不自然,不過他只是遲疑了一瞬,很快恢復正常道:“我就知道你會怪叔叔,其實叔叔我也很無奈啊。我媽她是自願住到這裡來的,說是與兒媳婦住一起不習慣,我也勸了她很多次,可是她不聽,我也沒辦法啊。”
“媽,你說是不是這樣?”金山一屁股坐在惜姨身旁,伸手挽住了惜姨的另一條手臂。
惜姨臉色僵硬,不自然的點了點頭。
“哼,就算是惜姨想住這裡,那你就不會幫惜姨把房子修一修?或者重新蓋一棟。而且惜姨去撿……去撿塑料瓶怎麼說?”尹冷月目光憤怒道。
金山嘆氣說:“我也想好好給我媽蓋棟房子,把她好吃好喝的供着,可是我沒錢吶。這年頭沒錢能幹成什麼事?什麼事都幹不了!我能有什麼辦法。”
“沒錢?”尹冷月蹙着眉頭,聲音更加冰寒了。
她以前在腦海裡無數次想過惜姨在老家的生活,其中有很多種狀況,唯獨不會以爲惜姨沒錢。
且不說自己每年會固定給惜姨打一筆養老錢,就是以前惜姨自己的家底,惜姨也不可能沒錢。更何況當初惜姨堅持回老家的時候,自己不是出錢替金山建了一個廠嗎?有那個廠存在,這些年就算掙不到大錢,小錢卻是絕對會有的,怎麼會像現在這樣連一個六十歲的老人都養不起?
“金叔,你是喝高了在說醉話嗎?”尹冷月一字一頓,咬牙切齒。
金山無奈搖頭道:“叔叔就知道說出來你也不信,可這是事實,不信你問我媽。”
尹冷月自然不會真的問惜姨,雙眸緊盯着金山不放,目光如刀道:“以前的那個廠子呢?”
“廠?還什麼廠,前兩年經濟不景氣,早就賠的底兒掉了,要不是最後一批朋友借了筆錢,最後連工人的工資都發不起。”金山說。
聽到這裡,尹冷月眉頭越蹙越深,不相信道:“怎麼可能?這纔不到一年時間而已。”
上次尹冷月來看惜姨時,惜姨還住在那棟三層樓的小院兒裡,廠子也還在。現在不到一年時間中間就發生了這麼多事?
“唉,一言難盡,一言難盡吶。”金山不停的搖頭嘆氣,似是受了天大的苦一般。
而在尹冷月和金山對話時,惜姨坐在牀上始終抓着尹冷月的手,表情陰晴不定,一言未發。
“哎呦,原來還真是咱們自家的親戚啊。剛纔我還以爲是誰找錯門了呢。”這時又一個聲音從外面傳了過來,葉秋、尹冷月扭頭一看,正是剛纔在那個三層樓的小院兒裡,那個穿着白色吊帶,頂着一頭紅色燙髮的女人。
她說什麼?自家親戚?
尹冷月有些不解,葉秋則是皺了皺眉。
“你是誰?”尹冷月冷冷問。
“冷月,忘了給你介紹了。這是你嬸子,麗萍。”金山開口介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