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酒店大堂,岑青禾掏出手機剛想跟商紹城聯繫,恰好一個電話打進來,上面標註着客戶信息,是岑青禾剛剛入行結實的老客戶。
岑青禾接通,笑着道:“陳姐。”
手機中傳來女人熱情的聲音:“小岑,在上班嗎?”
岑青禾道:“我在外面,沒在公司,怎麼了陳姐?”
女人說:“今天我兒子過生日,我們一家在你們公司附近的百客吉飯店,想着你在附近就過來一起吃頓飯,咚咚說想你了,問你有沒有時間過來,他想跟你一起吃生日蛋糕。”
女人一家三口都是外地人,來夜城打拼十幾年,之前一直蝸居在不足四十平米的出租房裡,後來好不容易攢齊首付,買了套盛天旗下開發的商品房,是岑青禾來盛天工作不久結實的客戶。當初他們搬新家的時候,岑青禾還送了喬遷禮物,她兒子讀小學一年級,成績很好也很乖,岑青禾之前也有買玩具送給他。
突然接到這樣的電話,岑青禾心底先是詫異後是喜,偌大的夜城裡面,絕大多數的人都過得很不容易,身在異鄉,還能被別人惦記的感覺,着實讓人心生溫暖。
所以岑青禾幾乎沒有遲疑,當即笑着回道:“好,那我現在過去,估計得半個小時,你們先吃,別等我。”
女人把電話給了兒子,男孩兒還帶着稚嫩的聲音透過話筒傳來,“青禾阿姨,我想你了,我們等你一起來切蛋糕。”
岑青禾笑說:“等着阿姨,阿姨馬上飛過去給你慶祝生日。”
掛斷電話,岑青禾腳下生風,快步往外走。
託了這個職業的福,岑青禾現在每天到處跑,從市中可以跑去六環,短短几個月時間,夜城被她跑了大半,現在基本客戶說個地方,她都能摸過去。
以前是路癡,現在是雷達。
在回公司的路上,岑青禾又去了趟玩具店,她記得咚咚喜歡蠟筆小新,所以買了很多有關蠟筆小新的周邊產品,有文具也有玩具。
左手摟着個一米多高的巨大小新公仔,右手拎着包和購物袋,岑青禾站在街口打車的時候,都被人圍觀了。
踩着時間,她在半小時內趕到百客吉飯店門口,公仔太大,擋住了車門,她只能先把公仔推出去,自己緊隨其後。
包裝袋很滑,東西又太大,岑青禾一個沒揪住,公仔掉在地上,她趕緊彎腰去撿,與此同時,視線所及範圍內多出兩條腿,穿着藍色牛仔褲跟白色球鞋。
一雙手指修長白皙男人的手,幫她抱住公仔。岑青禾下意識的開口:“謝謝,麻煩……”
擡起頭,岑青禾看見面前人的臉,登時神色大變,愣着說不出話來。
蕭睿穿着黑色的短款外套,肩頭一圈是長長的狐狸毛,他好看又熟悉的面孔一如往昔,乾淨,純粹,讓人忍不住停留注視。
他一手夾着公仔,另一手把她往旁邊拉了下,幫司機把後車門關上。
司機把車開走,兩人身邊一下子空了不少,岑青禾終於回過神來,擡眼看着他道:“你什麼時候來夜城的?”
蕭睿神色坦然的說:“來了有半個多月了。”
她看着他的臉,莫名的有種太熟悉,反而熟悉到陌生的錯覺。
他的氣色比當初在冬城住院的時候好了一些,只是一如既往的瘦,以前印象中他是脫衣有肉穿衣顯瘦的類型,但是現在,頎長身體包裹在蓬鬆的羽絨服下,能明顯覺得裡面都是空的。
岑青禾努力想讓自己看起來淡定一些,可是腦子不受控制的一片發白,她語塞,不知道說些什麼纔好。
過了幾秒才道:“怎麼來了也不給我們打個電話,我們好出來聚聚。”
說完之後,她自己心裡都在罵,好虛僞。
明明很怕在這裡見到他,明明不想也不敢跟他見面,可卻一開口,就是令自己都生厭的違心話。
蕭睿面帶微笑,出聲回道:“之前跟馨媛在路上碰見,她也說有空聚聚,你們都挺忙的,我問了,她過年回安泠,你不也得回去嗎?”
岑青禾完全不能思考,只下意識的點頭,“我要回去。”
蕭睿說:“我們等回家有空了再聚。”
岑青禾擠出笑容,應聲道:“行。”說完,又覺得回的太少,所以主動問道:“你在這附近上班嗎?”
蕭睿點頭,“就前面國貿大廈,跟你們對着。”
岑青禾笑着點頭,“挺好。”
“你不準備留校讀研了?”她看着他,像是明知故問,又似是沒話找話。
蕭睿卻始終面色如常,出聲回道:“之前住院耽誤了一段時間,我也不想佔着學校的名額,有很多人想留校,正好讓給他們,我也想出來工作一下,不然真要一輩子留在學校裡面了。”
他脣角勾起,笑容漂亮而乾淨,讓岑青禾想到前幾天夜城下的一場大雪,彷彿漫天遍地,觸目所及,皆是乾淨而純粹的顏色。
她突然心裡難過到想哭。蕭睿,他向來活得簡單,說他無慾無求不可能,但他要的一直都是小幸福,穩定而待遇不錯的工作,每天朝九晚五,可以有大把的時間陪她吃喝玩樂。
曾幾何時,她也是這般的‘不思進取’,從沒有任何宏圖遠志,只要自己活得開心安逸就好。
可如今,她變了,他也放棄了家中穩定而優渥的待遇,跑到夜城來孤家寡人,寂寞受罪。
她在一瞬間覺得他放下的不是利益,而是他曾經想要的生活。
到底是誰將他變成了這樣……岑青禾看着他,要張開嘴不着痕跡的深吸一口氣,這才勉強壓下那股洶涌而來的酸澀感。
輕輕點頭,她忍着眼眶中的薄霧,騙人騙己,微笑道:“也好,夜城機會多,你又這麼厲害,一定能混出個名堂來。”
蕭睿面不改色,笑了笑,然後道:“你要去哪兒?”
岑青禾瞥了眼身後百客吉飯店,出聲回道:“我有個客戶兒子過生日,叫我一起來吃飯熱鬧熱鬧。”
蕭睿道:“正好我們也在這兒聚餐,走吧,我送你進去。”
岑青禾跟他一起邁步往裡走,她要接過他懷中的大公仔,他很自然的說了句:“我幫你拿着。”
岑青禾心底別提多難受,那感覺像是熟到不能再熟,親到不能再親關係的兩個人,一剎那間,就要退回到最初的位置上去。從陌生到熟悉,他們給了彼此互相認識的時間,可是從熟悉退回到陌生,老天沒給過他們任何機會,有的只是決絕和無情。
冬天北方氣候乾燥,很愛靜電,岑青禾最怕這種季節伸手去觸碰帶鐵的東西,比如上下車哆嗦着不敢碰車門,進出飯店不敢去碰門把手。
兩人來到店門前,岑青禾正想着把手藏在袖子裡面,用拳頭把門推開,結果袖子還沒拉下來,蕭睿已經擡手幫她把門推開。
一如從前……卻分外傷人。
岑青禾腦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現出許多畫面,那些個他情願幫她擋下所有不願的片段。他對她真的很好,好到無可挑剔,好到跟他分手,她滿心愧疚。
走進店裡,岑青禾忍着心下酸澀,故意麪色如常的說道:“給我吧。”
蕭睿把公仔遞給她,她繼續道:“你快去聚餐吧,有空給我們打電話,平時再忙吃頓飯的時間還是有的。”
蕭睿微笑,“好,你也去吧,拜拜。”
“拜拜。”
曾經除了家人之外最親密的人,如今再見不是其他,還能笑着打聲招呼,她應該心裡感恩纔對,可岑青禾卻寧願不要再見。
剛一轉身,她眼睛就紅了,心裡實在是難受的不行,她沒有馬上去找熟人,而是先閃身去了趟洗手間。
躲進洗手間裡面,她當即擡手抵住鼻尖,那裡太酸,酸到喉嚨發緊,像是活生生被人給卡住一般。
原地站了半分鐘,待酸勁兒逐漸褪去,岑青禾擡眼看向對面鏡子,她眼中帶着一層薄霧,這還是強忍着不哭的效果,可眼球還是略微有些發紅。
張開嘴,她深呼吸幾次,用理智去調節情緒。
沒事兒,沒事兒的,時間一久,大家都會慢慢忘記,重新開始。
整理好心情,岑青禾抱着公仔,拎着購物袋重新出去,找到客戶一家三口,她笑着遞過禮物,出聲道:“咚咚,生日快樂。”
男孩兒雙手抱着腰圍巨大的公仔,出聲說:“謝謝青禾阿姨。”
男人起身道:“小岑,快坐。”
女人也說:“你看你,讓你過來吃頓飯,你還買東西,下次再這樣就不叫你來了。”
岑青禾笑說:“我是送咚咚禮物,我跟咚咚是好朋友,可不是送你們的。”
幾人說笑着落座,岑青禾努力不去想,她跟蕭睿是身處同一家飯店。
店外,街上正堵車,周硯之坐在計程車後座,眼睛望着百客吉方向,剛剛岑青禾跟蕭睿一起走進去的,他可看得清清楚楚,而且蕭睿懷裡還抱了個公仔,別說這公仔是他買來送自己的,不是他送岑青禾,就是岑青禾送他。
漂亮的臉上帶着幾分玩味笑意,他好想又找到新的槽點了。
手機響起,他低頭一看,隨即接通。
周安琪問他什麼時候到,他說:“快了,有點堵車,又看了個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