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說氣話,你真的不用道歉,是我自己沒調節好情緒,亂跟你發脾氣。”
岑青禾很冷靜,但是因爲聲音有些發悶,所以多了幾分鼻音,聽起來不那麼冷漠嚴肅。
商紹城沒想到她意外的好哄,下意識的去握她的手,岑青禾卻做了個小動作,她把手指蜷起來,捏着被子邊。
她寧願捏着被子也不願意讓他碰,就這麼一個動作,即便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可敏感如商紹城,他也察覺到她並沒有原諒他。
果然,她接下來便理智的說道:“我們聊會兒吧。”
商紹城莫名的心底一沉,不對,不是莫名,是事出有因。
沉默數秒,他低沉着聲音道:“你說。”
岑青禾徑自道:“我先跟你道個歉,昨晚手機沒電,沒有跟你打聲招呼,我去招待兩個朋友,一個是蓉城人,叫白宇,另一個是海城人,叫段言,他倆先在海城碰的面,隨後又來夜城找我,我們去順德府吃的飯,晚上在後宮玩兒到半夜兩點多,直接在隔壁酒店開房住的,早上我從酒店出來的時候,碰見薛凱揚,我倆一起吃早餐,他送我回家。”
她事無鉅細的解釋昨天的全部行程,就差連幾點幾分都標註出來,商紹城聽得一陣胸悶,不知是因爲她波瀾不驚的聲音,還是因爲她話中的內容。
她心裡還是有氣,氣他一時口無遮攔,不信她昨晚到底去了哪裡,見了誰。
她說完之後,商紹城沒有馬上接話,岑青禾只好開口繼續,“我承認,昨天沒跟你打電話聯繫,是因爲我心裡有情緒,我故意的,讓你找了我一晚上,對不住。”
“今天我躺在牀上想了挺多,覺得你沒做錯什麼,我開玩笑逗你,說我懷孕了,你也沒說讓我打,你還說讓我生,但我還是不高興,可能是我自己太作了吧。”
心像是被一把針同時刺中,即便這些話已經在岑青禾腦海中盤旋了一整天,她準備隨時跟商紹城攤牌,可真當到了這時候,她還是控制不住的心酸心疼。
喉嚨剛剛有些發緊,她趕緊不着痕跡的停下來,悄悄吸了口氣,待到酸勁兒褪去,她依然平靜的道:“你這麼害怕要孩子,也是怕有了孩子以後不知道怎麼辦,不好讓我不生,只能爲難自己讓我生。我覺得兩個人在一起,不僅開心很重要,其實對於未來的理想和目標是不是一致,也很重要,當然我不是怪你的意思,我現在真心不怪你了,你早就跟我說過,你不想結婚,我就記住你不想結婚的事兒,忘了孩子也不能開玩笑,害你一早上起來就嚇一跳。”
商紹城如鯁在喉,刺耳又刺心,他忍不住打斷,“昨天的事兒是我錯了,我不是不想要……”
岑青禾又打斷他的話,“你先聽我說完,你也知道我是什麼性格,我說不怪你就不怪你,我也沒想說什麼反話讓你道歉,我是真的覺得,開玩笑是小事兒,過了也就過了,但玩笑背後的東西,值得咱倆坐下來心平氣和的聊聊。”
商紹城寧願岑青禾哭,寧願她鬧,寧願她做他向來不屑的一哭二鬧三上吊,總好過現在這種,她心平氣和,像是談完了,他倆也就走到頭了。
男人都說女人不講理的時候很討厭,那是他們沒試過女人講理的時候,真的不討厭,只是很心疼。
他晃神的時候,岑青禾已經撂下她今晚談話的主題,她說:“以前我總覺得,兩個人只要性格合適條件允許就能在一起,事實證明我們在一起處得確實不差,但我忽略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在一起到底是一個瞬間動詞,還是持續性動詞,我們是能在一起一陣子,還是在一起一輩子?你可能覺得我有些矯情,但我仔細想了想,我好像真的不能跟誰談一輩子的戀愛,始終……沒個結果。”
孫倩的那句話一如夢魘,始終纏繞在岑青禾左右,如果他連婚姻都不能給,甚至不敢承諾,那他有一天突然就走了,她要怎麼辦?還有沒有勇氣一個人走下去?還有沒有可能重新再愛上另一人?
恕她自私,如果他真的沒有一個明確的未來規劃,她不想走一條沒有奔頭的路。
強壓着喉頭處的痠疼,商紹城開口說:“我承認聽你說懷孕,我是嚇了一跳,我也確實沒準備好接受一個新生命。”
他開誠佈公,聲音是岑青禾從未聽過的緊繃,“不怕你笑話,聽我們家老一輩兒的傭人說,我下生開口會說的第一句話,叫的不是爸也不是媽,是帶我的一個月嫂,她姓孟,我就一直喊孟。”
“我媽生完我就餵了十幾天,馬上就開始忙工作,後來回家聽我喊孟,她還一直以爲我喊得是媽,開心得在家陪了我三天,還有照片呢。”
他聲音中似有得意和炫耀,但更多的是自嘲,岑青禾聽得頭皮發麻,眼眶又有些發熱。
想徐莉跟她說,當年從懷她到生完之後的一年,整整兩年沒上班,哪兒都沒去,就在家待着陪孩子,爺爺奶奶叔叔舅舅,各個親戚都圍着她轉,這纔是小公主的正確打開方式。
原以爲尋常人家生個孩子都重視的不得了,更何況是商紹城這種超級豪門家裡,豈料他小時候這麼‘落魄’。
“這麼多年,我跟我爸媽見面的次數,說過的話,估計也就是你跟你爸媽的十分之一那麼多,也許還不夠,不僅我見不着他們兩個,他們互相也不常見,我都懷疑他們生我的時候,是不是特地排了檔期。”
“哧……”
這笑點來的猝不及防,岑青禾一個沒忍住,但是笑完之後,她立馬眼眶含淚,伸手擦了下鼻尖,吸了吸鼻子。
“我不想結婚,也不想要孩子,我不想夫妻倆過得像工作拍檔,也不想生下的孩子像我一樣,第一句開口喊得是月嫂或是保姆。”
眼淚滾落眼眶,岑青禾從躺着變成靠着牀頭,抽過一邊的紙巾擤了下鼻涕,她悶聲回道:“你咋這麼可憐啊?”
韓劇男二號的童年都沒他慘,這哪是豪門皇太子,簡直就是當代版小白菜。
她又哭了,卸下了冷漠和理智,又變成平時多愁善感情緒化的樣子,如果商紹城想討巧,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時機,可他沒有笑,也沒有順着臺階往下走,他只是聲音如常,認真又帶着幾分讓人心裡發酸的口吻說道:“青禾,我以前沒這份心,哪怕現在也排斥,但我從來沒想過玩兒玩兒而已,也從來沒想不負責任,我對你怎麼樣,你心裡有數,但你問我什麼時候想結……”
他話未說完,岑青禾已經伸出雙臂,主動過來抱他,一邊拍着他的後背,一邊道:“行了,我都懂。”
她一下一下的拍,像是大人哄小孩兒,商紹城以爲他會極其不屑,但事實上他嘴裡泛酸,所以本能的回了句:“你不用可憐我。”
岑青禾說:“誰可憐你了?我這是同情你。”
他沒出聲,岑青禾改爲一下一下摸他的後腦,輕聲道:“你早說嘛,你說清了就是恐婚症,說不清就是人渣,何必擔這個罵名?”
商紹城道:“有區別嗎?”
岑青禾悶聲回道:“當然有了,害怕婚姻不幸福而不想結婚,你這是病,得治;你要是單純的因爲主觀原因不想結婚,誰知道你是不是隨時準備撤?有人跟我說了,男人要是不想結婚,那就是隨時都要走的。”
商紹城眉頭一蹙,沉聲問:“誰挑撥離間了?”
岑青禾說:“那能告訴你嘛。”
商紹城道:“蔡馨媛?”
岑青禾馬上錘了他後背一下,“別說馨媛壞話,她平時竟幫你說好話了,我都以爲你背地裡給了她什麼好處。”
她終於恢復如常,聽着心上人熟悉的話語,哪怕是捱揍,商紹城都覺得心裡痛快。
收攏雙臂緊緊地抱着她,把臉埋在她脖頸處,深呼吸,他什麼都沒說。
岑青禾摸着他的後腦,眼淚在眼眶打轉,她強忍着,用輕快地聲音問:“今天想沒想我?”
“嗯。”
“多想?”
“很想。”
“很想是多想?”
“想得飯都沒吃。”
岑青禾馬上回道:“你是一頓沒吃,我讓你氣得從昨天早上就吃不下飯,兩天一夜,你要是再不來,回頭就只能給我收屍了!”
商紹城道:“誰說我只有一頓沒吃?我也一整天沒吃了。”
兩人真是越說越餓,岑青禾胃裡咕嚕嚕亂叫,她讓商紹城開燈,燈光乍亮,她伸手擋住眼睛,掀開被子下牀。
不知是躺了太久還是真的餓極了,她雙腿發軟,伸手讓商紹城扶她。
等她目光適應了光線,拿開擋在眼前的手,商紹城看見她雙眼腫的不行,就剩一條縫。
擡手用拇指輕撫她的兩邊眼皮,岑青禾把眼睛閉上,出聲問:“醜吧?”
“嗯。”
她‘嘶’了一聲,佯裝不悅的道:“我氣還沒消呢!”
商紹城問:“你不同情我了嗎?我這麼可憐。”
話音落下,岑青禾喉嚨有些哽,笑不出來,她抱住他的腰,輕聲道:“現在不想結婚不要緊,我們慢慢處,要是以後你還不想結婚,那就算了。”
商紹城馬上彈了她額頭一下,她睜眼呲牙瞪他,他面無表情的回道:“什麼就算了?想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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