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二十九的晚上,餐桌上擺滿了盤盤碗碗,東北的盤子大,十一道菜愣是擺出了滿漢全席的架勢。
岑海峰跟徐莉在外面準備,廚房裡面傳來‘砰砰砰’的聲音,是岑青禾在指導商紹城拍黃瓜。
過年吃飯,取雙不取單,最後來個拍黃瓜湊數。這些菜就沒一個是商紹城做的,每當有人進廚房,岑青禾就讓商紹城拿着炒勺象徵性的翻兩下,一副他是大廚的假象。
搞得徐莉還真以爲商紹城會做飯,連連誇讚,“紹城還能下廚房呢,真不錯。”
商紹城不好意思昧着良心答應,只好笑而不語。
事實上他跟岑青禾在一起這麼久,什麼都能改變,唯獨是進廚房這一點,他始終不喜歡油煙味兒,這次能在廚房憋倆小時,已經是破天荒了。
商紹城左手平拿着刀,‘啪’的一下子下去,黃瓜籽兒都飆出來了,岑青禾怕被濺到臉,忙閃身一躲,然後壓低聲音說:“你輕點兒。”
商紹城還不服氣,“輕點兒能拍好嘛?”
岑青禾說:“讓你拍扁沒讓你拍碎了。”
兩人在廚房裡面嘀嘀咕咕,岑海峰從外面進來,笑着道:“怎麼樣了?”
岑青禾忙變了一張臉,雲淡風輕的回道:“馬上,就差個拍黃瓜了。”
岑海峰是會做飯的人,一看菜板子上慘不忍睹的黃瓜籽兒,他就知道怎麼回事兒,上前去接商紹城手中的刀,他說:“我來吧,你們出去先吃飯,茶几上有瓶茅臺,青禾你去打開,一會兒我跟紹城喝兩杯。”
商紹城巴不得放下屠刀,主動接道:“我去開。”
岑青禾好久沒試過家裡面這麼熱鬧,因爲往年他們一家三口都懶得在家做飯,要麼去奶奶家吃,要麼去姥姥家吃,今年因爲商紹城來了,就連徐莉都是大展拳腳,做了道拿手好菜,炒土豆絲。
商紹城去開酒的功夫,岑海峰已經把拍黃瓜拌好料從廚房拿出來,徐莉招呼商紹城上桌,四個人圍着一大桌的菜,岑青禾不管那麼多,她好久沒吃過岑海峰做的燒排骨了。
徐莉拿起筷子,第一下先給商紹城夾菜,讓他多吃,商紹城笑着應聲,然後舉杯說:“謝謝叔叔阿姨請我來家裡面過年,給你們添麻煩了。”
徐莉道:“你這麼說不就是拿我們當外人了嘛,自己家裡人有什麼添不添麻煩的。”
岑海峰也說:“你能來,全家人都特別開心,青禾說你父母很忙,過年都不在國內,我跟你阿姨聽了挺心疼你的,只要你願意,這裡就是你第二個家,隨時歡迎你來。”
商紹城起身給岑海峰和徐莉敬酒,徐莉很快道:“坐下坐下,咱家沒那麼多說頭。”
商紹城可以沉默寡言,也可以難言善變,但他鮮少有這種感覺,一肚子的話,卻說不出口,只覺得心口那裡滾燙滾燙,原來這就是親人的溫暖,是家的味道。
這邊三人推杯換盞情意濃濃,另一邊岑青禾像是屏蔽了他們三個,只顧着埋頭吃菜。
徐莉瞥了眼岑青禾,略帶幾分不滿的問:“你餓了嗎?”
岑青禾面不改色的說:“沒餓,饞了。”
徐莉抿了下脣,見商紹城給她夾菜,遂出聲道:“紹城,我們家這個沒多少心眼兒,就剩一個心腸好,在夜城就靠你多照顧她了。”
商紹城微笑着回道:“您放心阿姨,我一定好好照顧她,其實她平時還是挺懂事兒的,就是一見吃的就這樣,而且好久沒回來,想你們做的飯菜了。”
徐莉道:“說實話她要不是跟你談戀愛,我真不想她一個人跑去夜城,就像個樹葉似的,在那邊也沒有根,待到多久是個頭?”
商紹城說:“您現在不用擔心了,往後無論夜城還是海城,都是家。”
徐莉點頭,滿眼寵溺的看了眼正在低頭吃可樂雞翅的岑青禾,說:“看你們兩個這麼好,我們也就放心了。”
岑海峰主動拿起小酒杯,商紹城馬上有眼力見的跟上,倆人碰了一下後,岑海峰道:“你吃菜,今天這豬蹄我醬的還行,但也不如從前。”
徐莉無情的拆臺,“你多久不做飯了?”
岑海峰說:“你也不往家買菜啊。”
徐莉說:“我買了你也沒時間做。”
“你想吃什麼跟我說,我還能不給你做?”
兩人兀自犟咕,岑青禾還算有良心,自己吃完又給商紹城夾菜,商紹城剛吃完一個二大碗飯,徐莉馬上起身又幫他續了一碗,商紹城跟岑海峰和徐莉交流完全不會覺得有壓力,因爲兩人都是很好相處的人,尤其是徐莉,他終於明白岑青禾像誰了。
“青禾小時候就像個男孩子,特別淘,我領她去單位值日,就那麼半天的功夫,她就在外面跟附近的男孩子打到一起去了,還是一個打人家兩個,你說她膽子大不大?”
徐莉跟商紹城爆料,商紹城聞言,好奇的問:“因爲什麼打架?”
徐莉道:“好像因爲幫什麼人吧?”
岑青禾說:“因爲他倆欺負一個低年級的學生,管人要錢。”
商紹城問:“你認識?”
岑青禾說:“不認識啊,路見不平不行嗎?”
沒人比商紹城更懂她的英雄夢,路見不平,這事兒她真沒少幹,哪怕長到現在這麼大,現實的種種鋒利也沒有完全磨平她的棱角。
岑海峰吃了幾粒花生米,放下筷子說:“小時候怕她是女孩子受人欺負,所以一直教她別受委屈,遇見誰欺負她,必須欺負回來,大不了打壞了家裡負責,她可算是記住這句話了,每隔幾天就得惹點事兒回來,不是替這個出頭,就是看那個仗勢欺人了,你說她不對吧?她還都有理,我就想孩子心地還是善良的,總不能從小就教她躲着事兒走,好在她心裡有桿秤,一直都沒做欺負別人的事兒。”
徐莉說:“還不都是你給慣的。”
岑海峰笑了笑,沒有任何愧疚,反而是略有炫耀的說道:“我這輩子最開心的事兒,就是還有能力替她善後,不用讓她害怕家裡怎麼樣,就不敢去做一些事兒,你看她長到這麼大,也沒說囂張跋扈欺負誰,反而是熱心腸,總想着去幫別人,我就這麼一個女兒,別的願望沒有,就希望她過得開心快樂。”
商紹城點頭接道:“我也是這麼想的,只要她高興就好。”
шшш .тт kān .CΟ
岑海峰看着商紹城說:“我沒念過大學,也不如你們這代人有文化懂得多,我就有什麼說什麼,青禾跟你在一起,我心裡還是高興的,這證明她很好,不然你也不會喜歡她,但同樣我也擔心她能不能適應現在的生活,包括你倆的以後……嗐,不說這些,我想說什麼,就是我把女兒交給你了,你得替我好好照顧着,我不求你能像做父母的一樣毫無保留,但你也得時刻記着,這人是她爸媽的掌中寶心頭肉,如果她不開心,她受委屈了,全家人都得跟着心疼。”
“我這人盲目,我只能看到她身上的好,也許你覺得她沒我說的這麼完美,還有很多小毛病和小缺點,比如脾氣大,倔,這些你倆都能慢慢磨合,無論發生任何事兒,底線就是不能傷着她,你看她心大,其實女孩子的心再大又能有多大?凡事兒讓着她點兒,大男人吃不着虧。”
商紹城也早已放下筷子,表情認真,口吻虔誠的說道:“我明白,以前年輕還不懂什麼叫負責,但這兩年跟青禾在一起,她也教會我挺多的,我不能保證讓她一丁點兒委屈都不受,但我保證一定能讓她不白受這些委屈,也許我不能像您和阿姨對她這麼無私,但我知道往後這幾十年,身邊陪伴的人會是誰,我倆是一起的,有任何事兒都會共同承擔,一起面對。”
徐莉是個眼窩子淺的人,不說話,聽就聽到眼睛通紅。
飯桌上氣氛略顯感傷,唯有岑青禾仍舊低頭扒飯,這次徐莉沒有說什麼,因爲她也看出岑青禾在用這種方式去隱藏眼眶的溼潤。
彷彿是一個無法打破的規律,每個人成長到一定的年齡,總要告別父母,牽住另外一個人的手,跟那個人攜手一生,走完今後漫長的道路,尤其是女兒,兒子娶媳婦是家裡添人口,女兒嫁出去,是家裡少了一口人,所以岑青禾心中格外酸澀,雖然現在還沒到談婚論嫁的地步,但她已經看到了今後必然的命運。
岑海峰跟商紹城再次碰杯,又喝了一杯酒,徐莉不着痕跡的擦乾眼淚,主動另起話題,重新把氣氛帶回到輕鬆上面。
岑青禾吃了一大碗飯,商紹城則吃了兩大碗,還不算酒菜。以前他總罵岑青禾是金魚,不知道飢飽,這回好了,他一不小心就吃撐着了。
飯後徐莉不讓兩人在廚房裡面待,岑青禾找了健胃消食片,自己吃了兩顆,又給商紹城塞了兩顆。
岑海峰聽岑青禾叨咕漲食,他忽然道:“陽臺裡面有花,我前幾天新買的,你倆拿下樓去放吧。”
商紹城小聲問岑青禾,“什麼花?”
岑青禾道:“呲花,就是煙花。”
商紹城眼底露出原來如此的神情,他還以爲岑海峰讓他倆拿鮮花下去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