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密集而激烈的槍聲此起彼伏,宛若炸鞭炮一般,令人心神難安。
然而,槍聲僅僅持續不足十秒,便徹底失去動靜。
停了?
沒聲音了?
韓小藝慌了——
她躲在這幢破敗的車庫內,空間狹小而潮溼,還帶有濃烈的黴味。雖說自身處境也十分困苦,但她一直豎耳傾聽着外面的動靜。
起初的槍聲短暫且突兀,沒有任何節奏,卻給予韓小藝一個安全的提示。
林澤沒事。
他一定沒事。
如果他有事,就不會再有槍聲響起。
可現在——當一陣連綿而密集的槍聲響起而後又完全失去動靜時,韓小藝有點坐不住。
剛纔是發生了激烈的槍戰嗎?
林澤——已經被外面那陣槍聲擊殺了嗎?
韓小藝的眼圈紅了。
她不知道林澤此刻的處境,但她不敢隨便離開這間還算安全的車庫。林澤曾交代,他可以死,但她不能。
雖說對此韓小藝毫不在乎,但她不敢貿貿然出去。她不能確定外面的情況,也不知道林澤是否真的有事。若是因爲自己的魯莽而給林澤帶來麻煩,甚至是致命的傷害,她會悔恨一輩子。
再等五分鐘——
如果五分鐘他還不來,那就證明——他極有可能出事兒了!
方纔那陣激烈而連綿的槍聲很有可能是最後一場戰鬥,槍手死完了嗎?林澤呢?他安全嗎?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一直覺得時光如狗,稍縱即逝的韓小藝忽然發現五分鐘真的好漫長,漫長到彷彿一世紀,一輩子。
終於。
當韓小藝下定決心準備出去尋找林澤時,卷閘門被拉開了。
韓小藝心頭一陣激烈地顫抖和抽搐。
門開了!
是林澤嗎?
或者是那幫可怕的槍手?
韓小藝的腦子裡瞬息間浮現無數個念頭,最後,當她用力睜大眼睛試圖去看清站在門口的那個男子時,對方卻是虛脫地吐出一句話。
“是我。”
這個男子的嘴角有着一抹忽明忽暗的煙火,陣陣青煙冒出來。在漆黑的環境內頗有些猙獰的味道。
這個男子雙手很無力地下垂,順着手臂看下去,可以很清楚地發現從他的指尖,不停地冒出血水。
這個男子的臉色蒼白得可怕,額頭上、臉上、身上皆密佈着大量的汗珠,盡已浸溼那單薄的白色襯衫。彷彿現在是炎熱的夏天,而不是大雪紛飛的冬季。
這個男子——不是林澤是誰?
“你怎麼了?”韓小藝兩步衝上去,藉着遠處透來的一抹微光,十分急切地詢問道。“中槍了?”
他的白色襯衣被汗水浸溼——還被血水浸染成鮮紅色!
衣袖上、手臂上、身上,盡皆流淌着鮮血。
當韓小藝靠近這個以一人之力擊殺十餘一流槍手的男子,登時手忙腳亂起來。
男人深吸一口香菸,咧開嘴,擠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脫力道:“死不了。”
韓小藝眼淚再也憋不住,從眼眶中奔流而出。打溼她粉嫩的臉頰。那雙略顯紅腫的美眸卻是心疼無比地望向眼前這個挺直腰板的男人。
她正欲說什麼,冰涼的小手卻是被林澤那黏糊糊、沾滿鮮血的粗糙手掌拉住:“跟我來。”
林澤忍受着傷口傳來的陣陣劇痛和逐漸麻痹的身軀,勉力尋到一處無人的住所。撬開門,甚至不敢開燈。當他勘察完周邊的情況之後,無力地坐在沙發上,虛弱道:“還有一批槍手正向這邊趕來。”
韓小藝卻彷彿沒聽見一般,蹲在林澤腿側,淚流滿面地說道:“你傷的這麼重,流了這麼多血,不去醫院治療會死的!”
“沒事。”林澤無力地搖搖頭,那蒼白的臉上強行擠出一個微笑,說道。“手機在身上嗎?”
韓小藝聞言,連忙在身上尋找,一分鐘後,她難受地說道:“可能掉車上了。”
“我的沒電了。”林澤奮力吐出一口唾沫,罵道。“媽的,蘋果手機真坑爹。”
“那現在怎麼辦?”韓小藝問道。目光卻是停留在林澤那幾處不停冒出鮮血的傷口上,淚水肆意,宛若斷線的珍珠。
“找找屋裡有沒有藥箱。”林澤重新點燃一支香菸,扔進嘴裡,任由香菸自主焚燒。
“好!”
韓小藝跌跌撞撞,尋遍各個房間,在經過長達三分鐘的尋覓,終於在廚房的冰箱上找到一個藥箱。打開一看,各種工具齊全。只是她搞不懂,林澤受的是槍傷,即便有藥箱又有什麼作用?
忙不迭將藥箱拿到林澤身邊,她又認真地詢問道:“你打算怎麼做?”
林澤噴出一口濃煙,吃力地說道:“把窗簾全部拉上。”
韓小藝按照林澤的指示去做,一分鐘後,當她重回林澤身邊時,卻發現他已開始行動——
刀鋒。泛着幽冷寒光,充斥刺鼻血腥味的小刀被他握在手心。正用酒精燈消毒。
他上身那件血淋淋的襯衣已被脫掉,那精壯而佈滿鮮血的上半身暴露在冰涼的空氣中,臉上卻滲出豆大的汗珠。
除此之外,他還備好紗布、針線、消炎藥等工具。
韓小藝驚愕地蹲在林澤身邊,顫聲問道:“我有什麼能做的?”
韓小藝已努力保持冷靜,換做任何女孩兒在這種情況下,怕早就精神崩潰了。她還能保持現在的狀態,已經是她的心理極限。
她只是這麼直勾勾地望着臉色蒼白,渾身血跡的林澤,囁嚅着脣角,不知如何是好。
“有。”林澤翻動着小刀,沙啞着聲音道。“捂住嘴巴,不要出聲。”
韓小藝懵了。
你打算對自己下手,卻要我捂住嘴巴?
下一秒——韓小藝在看見林澤的動作之後,她真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撲哧!
刀鋒徑直刺入肌膚,林澤卻是神色如常地一剜,一挑,伴隨着大量的鮮血飈射出來,一顆子彈也是砰然落在金屬盤內,發出清脆的聲響。
“呼——”林澤吐出一口濁氣,呢喃道。“小藝,能幫我點支菸嗎?”
“好——好的。”韓小藝手忙腳亂地幫林澤點燃香菸,然後親自放入他的嘴角。
狠狠地抽了一口煙,林澤手臂沉穩地握住小刀,精準地刺入肩胛。
他身中三槍,左臂一槍最早,左肩和小腹處的兩處槍傷則是在與那五名槍手正面交鋒時留下的。
兩槍。
林澤也只給這五名槍手射出兩顆子彈的機會。
他甫一出手,便幾乎是一連貫的射出五顆子彈。他開槍的速度很快,快到極限。快到對方有三名槍手機會沒來得及扣動扳機,便被一槍爆頭。
可是,對方終究有五人,且個個都是一流的槍手。面對面交戰——想要瞬間將他們秒殺而絲毫不受傷,林澤沒做過這樣的美夢。
當他第五顆子彈射出時,身上也已連中兩槍。
五名槍手倒地,兩顆子彈送入他的體內。換做一個普通人,乃至於一個身體強壯的大漢,恐怕都要當場倒地。
兩顆子彈帶來的傷害絕對不是一般人承受得住的。先不提疼痛與子彈帶來的震盪,單單是失血過多,也會讓正常人失去生機。
可林澤不是普通人。他是一個臨場經驗豐富,曾多次受槍傷的男子。他的承受力不是一般人所不能比擬的。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在,他都能把自己從鬼門關拖回來。
靠的不是別的,而是一股信念,一股男人的意志力!
撲哧!
鮮血噴灑而出,第二顆子彈被挖出。林澤幾近虛脫。身上的汗水宛若剛從冰河裡爬出來一般,多得嚇人。
“呼——”
漸漸的,林澤的手臂已經有些擡不起刀鋒。身軀也逐漸麻痹起來,冰涼無比。原本漆黑深邃的眸子也顯得黯然無光。
“你怎麼樣了?”一直緊繃着神經的韓小藝見狀,不由擔憂地問道。“你是不是——沒力氣了?”
“幫我個忙。”林澤無力地說道。
“怎麼幫?”韓小藝問道。
“接着。”林澤遞出那沉重的刀鋒。
韓小藝很費盡地接住那把刀鋒,一臉迷茫地問道:“我該怎麼做?”
“刺進去,然後挖出子彈。”林澤平靜的地說道。
“——”
“別怕。死不了人。”林澤滿頭大汗地說道。“不把子彈挖出來,我才真的會死。”
韓小藝咬着柔脣,很擔憂地說道:“你忍着點。”
“嗯。”林澤抽着香菸,一聲不吭。
撲哧。
嘶嘶——鮮血飈射而出,韓小藝努力保持手臂的沉穩。在經過大約一分鐘的努力之後,她終於將第三顆子彈挖出來。
可是——當她擡起頭,略有些激動地望向林澤時,卻發現這個由始至終都忍受着劇痛的男人竟是歪着頭,再沒去吸一口香菸。臉上的表情也逐漸僵硬起來。
“林澤!”韓小藝鬆開刀鋒,滿臉慌亂地望向林澤,撕心裂肺地呼喚。“林澤你怎麼了?你別嚇我,你不能有事,你不能死——”
淚水再一次肆無忌憚地滾落出來。韓小藝整個人都在哽咽中輕微抽搐着。
她梨花帶雨,不停地拍打林澤那冰涼的臉頰。淚水沾溼了她的臉龐。也滴落在林澤的身上。
“你死了我怎麼辦?”韓小藝哽咽地抽搐。“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腦海裡迴盪起與林澤相處的點點滴滴,韓小藝發現——她已經不能離開林澤了。沒有林澤,她的人生將會是灰白色的,沒有林澤,她的人生將毫無樂趣可言。
她越想越傷心,越想越難過。直至最後,她甚至有衝出去讓那些槍手打死自己的衝動。
“你死了——”韓小藝神經質地望向林澤那蒼白得臉龐,緩緩撿起那把鋒利而沾滿血腥的刀鋒。“我也不活了。”
刀口往自己的胸膛刺去,倔強而決絕的她要陪林澤死去。
“你幹什麼?”
手臂忽然被握住,韓小藝的身體卻是瞬息間僵住了。
她不可思議地望向睜開眼眸的林澤,剛要大呼一聲,林澤卻是虛弱地嘟囔道:“我只是小憩一會,你怎麼就尋死覓活的?”
“我——”
“你知不知道你剛纔的動作很粗暴,差點把我疼死。我還沒找你算賬,你就打算畏罪自殺嗎?”林澤奪過她手中的刀鋒。“年紀輕輕的,玩什麼不好玩自殺?”
“我——”
“從你走路的姿勢不難分辨,你還是處吧?就這麼死了多可惜?”
韓小藝沒做聲,她只是梨花帶雨地抱住林澤,死死地抱住這個一次次爲自己身涉險境,險些喪命的男人。
她哽咽着,哭泣着。
但她是高興的哭,幸福的哭。
有一個願意爲自己付出生命的男人,哪個女孩會不高興,不幸福,不喜極而泣呢?
“林澤,別離開我,永遠不要離開我。我不能沒有你,不能失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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