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瘸子佝僂着腰身,身軀微微向右傾斜十度左右,那雙渾濁的眸子使得他像一條風殘燭年老狗,恍惚而飢腸轆轆地盯着對面的強森,像是在看一塊還在冒熱氣的骨頭,說不出的詭譎,
反觀強森,這位在華新市地下拳場首屈一指的超級狠人,卻是微眯着那雙如鷹隼般的凌厲眸子,以一種壓迫感極強的氣勢俯瞰陳瘸子,渾身肌肉緊繃,蓄勢待發,只待裁判一聲哨子聲響,他便會如下山猛虎竄向陳瘸子,
單論外形和氣場,強森毫無疑問佔據八成勝算,彷彿在周邊賭徒們心中樹立起高大威形象的陳瘸子沒有半點贏面,
而事實上,這幫賭徒也不抱任何希望,尤其是拳場的常客,誰不知道強森是常勝將軍,誰不知道強森是稱霸拳場的頂級王者,
這一戰,似乎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嗶,
哨子聲猛地吹響,圍觀的賭徒卻沒人發出聲響,只是死死地盯着這一場在他們看來可能是最驚險好看,也可能是最無趣乏味的比賽,沒人歡呼,沒人吶喊,甚至在強森和陳瘸子站在擂臺上近十秒都沒動作後,這幫性子急躁的賭徒也耐心等待着,
一雙雙期待且忐忑的目光投射到拳場上,氣氛略顯壓抑陰鬱,
而拳場上的陳瘸子,卻只是漠然地盯着對面的強森,紋絲不動,仿若一座固定在地面的石雕,
嗖,
近半分鐘的對峙之後,強森猛地動了,
去勢如虹,夾裹着風雷之勢,
吱,
強森那隻每天都會擊打數千次的拳頭如一顆導彈,又彷彿一把利器,撕裂着前方的空氣朝陳瘸子面門擊去,
啪啦,
直至那顆拳頭破空而來,幾乎要砸在陳瘸子腦門時,這個完全不被看好的瘸子猛地手臂一抖,看似緩慢遲鈍,實則臂力驚人地拍開強森攻擊,
砰,
側踢,
毫無懸念,毫無徵兆地側踢,
一腳直踢陳瘸子完好無缺地右腿,
可惡,
狡猾,
奸詐,
幾乎是同一時間,那幫賭徒皆是在內心鄙夷這個趁人之危的超級黑拳王者強森,
打了四場拳賽的陳瘸子左腿有問題,上面被鐵箍綁着,行動極其不方便,挪動與攻擊只剩下右腿,這是衆所周知的,也是讓賭徒們敬佩這個瘸着腿還能打贏四場比賽的原因,
而事實上,這也是他的弊端,他的致命弱點,
瘸着一條腿,他就只能靠右腿騰挪避閃,
現如今,他右腿被強森側踢,並且,強森似乎打算專攻這條右腿,
這讓本就對陳瘸子沒什麼信心的賭徒更顯忐忑和不安,按照這樣的踢法,估摸着不用一分鐘,陳瘸子輸掉比賽不說,還可能被下手兇狠毒辣的強森踢斷右腿,成爲坐一輩子輪椅的廢物,
人性有一個共同點,同情弱者,這也是男人與女人之間爭吵,不管是男人不對還是女人不對,最終獲得大衆支持的通常都是女人,
此刻也是如此,陳瘸子註定是弱勢一方,所以賭徒們全都站在他這邊,不管是賭他贏還是賭他輸,這是作爲一個正常人的正常思維,
砰砰,
又是兩腳刁鑽凌厲的側踢,直踢得陳瘸子踉蹌後退,
強森並沒打算與陳瘸子正面交鋒,他一上臺,一攻擊,除去起手那一次鐵拳攻擊之外,便一直以刁鑽的角度側踢支撐陳瘸子站立的右腿,這對陳瘸子來說,簡直是難以躲避的毀滅式攻擊,
“陰險。”陳玲憤恨道,
“這是生死拳。”林澤抽了一口香菸,平靜道,“陳瘸子上臺,就要料到會被對手以這樣的打法壓迫。”
陳玲不滿道:“對手只是個瘸子,在身體協調上本就處於弱勢狀態,難道以正常的攻擊套路不行嗎,就不怕被人罵,被人吐口水。”
“誰在乎。”林澤淡漠道,“輸掉拳賽的下場很可能是被打死,這個世界,還有什麼比命更重要。”
“我倒覺得,強森能一步步走到今天,的確是有着出色的心理素質和對局面的分析能力。”林澤看上去很冷漠無情地說道,
陳玲則是錯愕地掃了林澤一眼,不明白他爲什麼會說出這麼一番話,
要知道,不管如何他都應該站在陳瘸子這邊,而事實上,他卻好像誰也沒幫,只是以近乎絕情的心態分析着這場拳賽,
想不通,那就不想了,陳玲按捺住不安的情緒,再度望向局面呈一邊倒趨勢的擂臺,
砰砰砰,
陳瘸子被強森側踢得不斷後退,那張老蠟般的蒼涼臉龐上卻紋絲不動,那雙渾濁的眸子亦是平靜地凝視對方,
強森的每一次攻擊,都會帶給他巨大的創傷,不是腿上的,而是身體平衡上的,
他左腿完全被鐵箍架着,根本無法彎曲,即便是走路,也是直接往前拖行,所以當右腿被攻擊,陳瘸子就很難再保持平衡度,甚至可能被某一次側踢放倒在地,
“呼。”
足足踢了一分鐘的強森身形略一停滯,頗有些訝然地望向對面那個如老狗般的瘸子,滿眼震撼,
他對自己的腿力是很有信心的,一腳下去,可以直接踢爆一張堅固無比的桌子,可在持續一分鐘側踢後,對面的男子仍能頑強地站穩身形,更爲可怕的是,對方還是一個瘸子,
內心深處輕微泛起一抹挫敗感,強森又是一記快若閃電的側踢,
砰,
出人意料的這一腳沒能踢在陳瘸子的大腿,而是被瘸子輕描淡寫地劈開,,用右腿劈開,
鏗,
一個重金屬聲響震盪開來,陳瘸子那條無法彎曲的左腿猛地往前一踏,狠狠地跺在擂臺上,
沉默了將近一分半的陳瘸子出擊了,
慢得像一頭老黃牛,以極爲遲鈍的速度往前一踏,卻又令人無法躲避地抽出一腳,
嗖,
渾厚而沉穩的一腳側踢,與強森無異的一次側踢,
砰,
強森左臂一橫,試圖抵擋這瘸子看似腐朽無力的一腳,可當他的手臂觸碰對方側踢時,他猛然發現對方這一腳的力度遠比他想象中可怕,
咔嚓,
手臂硬生生被踢斷,而陳瘸子那一腳卻絲毫沒被阻擋,再度抽在強森腰身,
啪啦,
強森那矯健的身軀竟是被橫着抽飛,狠狠摔在擂臺邊緣,
“唔,。”
後腰被踢,強森喉頭猛地一甜,一股腥味哇自咽喉滲出,他忙不迭嚥下去,抹掉嘴角少許的血絲,艱難地從堅硬冰冷的擂臺上爬起來,如一隻受傷的野獸望向那個不吭一聲,卻一腳就抽飛自己的死瘸子,
“雷霆一擊。”神父讚歎道,“憋了一分半,就爲等待這一腳,不得不說,跟他雙腿齊全時相比,他現在已經達到了另一重境界,摒棄打鬥中的一波三折,爾虞我詐,以最厚重,最不花哨的方式攻擊,強森打不倒他,他就一擊打倒強森。”
“強弩之末。”林澤點評道,“他不能把強森再踢翻一次,倒的仍然是他。”
“,。”坦白說,如果不是考慮林澤身邊坐的都是她惹不起的道上大哥,陳玲真的很想去掐死這個潑冷水的傢伙,瞧了一眼局勢陡變的擂臺,很迷惑地問道,“既然他有能力一腳抽飛強森,爲什麼一開始不動手,要等到現在。”
“他一開始沒這個能力。”林澤搖頭道,
“爲什麼。”陳玲不解道,
“一條瘸腿的野狼撕咬能力仍然不是一條健碩的家養獵狗可以比擬的,但獵狗勝在動作敏捷,躲避快,所以野狼會選擇消耗這條不停攻擊它的獵狗的體能,讓它速度變慢,反應能力變遲緩,等獵狗慢到野狼有把握一口咬中時,它纔會下嘴。”林澤續了一支菸,冷漠地分析道,“因爲野狼不知道它咬了這口後,還有沒有機會咬第二口,也擔心引起獵狗注意後,不給它下嘴的機會。”
陳玲對林澤這個野狼與獵狗的比喻很無奈,但不得不說,林澤解釋的很清晰,很容易消化,擡頭望一眼佝僂着身體與強森對峙的陳瘸子,好奇道:“他還能咬幾口。”
“一口。”林澤毫不猶豫地說道,“咬不死強森,死的就是他。”
陳玲愕然,無比緊張地望向擂臺,
林澤卻是叼着香菸,微微偏頭掃一眼這個或許被無數人罵做騷狐狸、爛貨的女人,暗忖:“一個講義氣的女人。”
陳瘸子的悍然出手震驚的不止是陳玲,還有那幫緊張得手心冒汗的賭徒,甫一踢飛強森,現場響起激烈的歡呼與掌聲,對這個瘸着腿,彎着腰的男人的敬佩與膜拜,
身殘志堅,說的便是這類人吧,
“呼呼,。”強森大口呼吸着,按捺住腰間乃至於半邊身子傳來的鑽心劇痛,微微彎着腰,等待着攻擊機會,
這個瘸子很強,
強森給予公允的評價,
抗擊打能力更是變態到可怕的程度,
強森不由自主地掃了一眼他那被自己側踢十幾次的右腿,眼眸中寒光閃爍,
老子還不信你這條腿是一塊鐵板,
嗖,
強森宛若一頭野獸,兇殘無比地竄了上去,直搗陳瘸子右腿,
啪啪,
拳擊服在這快若閃電的奔跑中獵獵作響,強森蓄勢待發的側踢在逼近陳瘸子時,猛地凌空抽出,
砰,
這一腳耗盡他渾身力量,毫無保留地抽在陳瘸子右腿之上,
啪,
像是用手掌抽在臉頰上一樣,恍惚間竟是有那麼一點清脆的錯覺,
哐,
陳瘸子右腿被抽飛,他整個人橫着身軀,直挺挺朝右邊倒下,
就在所有人都覺得這場拳賽已經結束,以陳瘸子被打倒而告終時,意外很詭譎地出現,
腦袋幾乎要撞在地面的陳瘸子那條因身軀栽倒而高高揚起的左腿猛地朝前一抽,,箍着鐵架的左腿詭異而生澀地朝強森腦門抽去,
砰,
撲通,
擂臺上的兩大高手雙雙倒地,看得賭徒們心驚肉跳,渾身發麻,
陳瘸子早已做足準備的一腳狠狠抽倒強森,這位稱霸華新市地下拳場的強者終於無法起身,躺在擂臺上抽搐着,口鼻中涌出殷紅的血水,眼睛卻是不甘且難以置信地盯着掙扎着爬起來的陳瘸子,然後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唔,。”
被放倒的陳瘸子艱難異常地爬起來,口中卻是鮮血狂涌,他伸手抹掉,然後一瘸一拐地走向不遠處的拳場負責人,彎下腰,口齒模糊道:“一百萬,給我。”
裁判呆在原地,等他醒悟過來後忙不迭開支票,陳瘸子卻是皺眉搖頭:“我要現金。”
負責人立馬吩咐下屬用黑色袋子裝了一百萬現金交給坐在擂臺邊緣的陳瘸子,
現場歡呼着,咆哮着,激盪着,紛紛向這個打破國內記錄的瘸子投以最狂熱的眼神,
林澤捻滅已焚到盡頭的菸蒂,緩緩起身,豪邁道:“從今天起,華新市沒了陳一亮,只有一個瘸着腿,彎着腰,打破國內黑拳記錄的陳瘸子,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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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第二章在十二點左右,嗯,已經在寫了,稍安勿躁,另外,請不要鬱悶我爲什麼花這麼多筆墨描寫陳瘸子,不是單純爲了寫他而寫他,而是從陳瘸子出場,我就將他定性爲戲份很吃重的角色,請拭目以待,且看自戀又文青的肥肥如何寫出一個許多網絡小說不存在的模範配角,大配角,